180、胎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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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与王国异曲同工地都选择了地下洞穴作为怪物的储藏室，一进一出施加了封印的两个单向通道，其中入口被安排在神官的帐篷下，现在是王妃的居所。
王妃看到三人进入帐中，抚了抚鬓角：“莎莉，天还未亮。”
早幸提起睡裙裙摆俯身行礼：“殿下，您需要等到天亮吗？”
王妃嘴唇微启，轻轻颤动，最终还是合上：“……随我来吧。”
话是这么说，但打开通道需要念诵咒文，艾泽婆婆把这个暗号教授给了王妃，此刻王妃将手按在刻了封印法阵的石门上，闭上眼于脑中默念。
梅提欧还在和格鲁克挤眉弄眼，早幸没理会他们的小动作，直接在梅提欧面前摊开手：“剑。”
“小姐，请给我个逞威风的机会吧，”梅提欧面有哀求，“既然是对我父亲动手，就不用你来了。”
王妃脚边已出现了通向地底的石阶，她提起桌上的魔晶灯，率先走入黑暗中，头也不回地对儿子说：“那不是你的父亲，梅提欧。”
梅提欧闭上了嘴，只是紧紧跟在格鲁克后面在他背上写字交流。
没有剑也无所谓，她带了斜挎包，里面有切菜的小刀，费劲些罢了。早幸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离她很远，只有该做的事十分明晰。
她的使命就是杀人，既然过去杀了两个月，那现在也能做到，一个，两个……这一次，要到多少个才能解脱呢？
但到了地底，看到那个被神官的锁链束缚的……人棍，早幸喉头还是涌上了几个小时前吃下的晚餐，凭毅力咽了下去。
梅提欧也瞠目结舌，他心目中最伟大的君王，他慈爱的父亲，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王妃拿起工具桌上的抹布，随意擦了擦“人王”的脸。这张剔除了须发的脸苍老又不自然的白皙，冷淡的灯光中没有一丝生气。等到耷拉的眼皮撑开，那双苍翠中暗含紫色斑点的眼睛却不是老人应有的光辉。
“人王”开口：
“同胞？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们吗。”
她忘了，不对，她在避免想起来。早幸头痛地捂住额角，这个实验品是不同的，这是艾泽婆婆做的唯一一个人型怪物，她们也从不敢面对自己做出的东西，因此极力不赋予祂们交流的能力。
可这些东西都是经过了降灵的，祂们大概都有等同于有智族的灵魂。
王妃微微睁眼，看向格鲁克：“你和梅提欧……”
“我自然不如陛下啦。”
“我哪比得过这个前任魔王。”梅提欧推着格鲁克一同上前，把早幸和王妃挡在身后，“妈妈，请先出去吧，接下来交给我……我们就好。”
王妃把抹布扔下，那个曾为她丈夫的怪物还盯着她，让她毛骨悚然。她杀了它那么多次，没办法只能砍去它的四肢将它搬运过来，可它的目光还是如此清澈、恶心。
她不想再面对这一切了。王妃走到儿子面前，想要亲吻他的侧脸，但知道儿子和那个怪物同源后，她又怎么都无法靠近：“梅提欧……上来时敲石门七下。”
早幸是劝不动了。梅提欧尽量微笑着目送王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良久，头顶石门合上的声音传来，这里便只有他们四个。
“我才学会人类的语言不久，但会说话真的很重要。”
大概很久没有机会和人交流，“人王”开始滔滔不绝：“那个女性，她不该是我的母亲吗？她为何对我弃若敝履？”
“谁是你妈啊。”梅提欧遮住双眼，这个东西还是他父亲的样貌，里面涉及的伦理问题实在太多了，“格鲁克，我该怎么做？”
“不，不，陛下，请让我再感受一下这个世界吧，如果你们能行走于此，我为何不能呢？”怪物露出了微笑，那个笑容天真又带有憧憬，“哈哈，虽然暂时不能‘走’了，手脚还要一会儿才能长出来。”
这里是地狱吗。早幸平复着呼吸，不能再听下去了，可她无法放弃这个交流的机会，她应该直面一直以来的罪行：“你是什么？”
“哦，可爱的小姐，那时你也在，你的老师才是我的妈妈，对吗？”怪物转向她，头歪了歪，“她们都叫我法塞，但我想要别的名字，属于我的……能帮我问问那位女士吗？或者，由你给予我一个？”
在早幸回答前，格鲁克打断了他：“融合他，陛下，我会为你演奏让他陷入沉睡，你只要吞噬他就好了，魔境的一切都由你操纵。”
“你们要搞什么，”不能忽视下去了，早幸试图抢过格鲁克掏出的陶笛，却被他避开，“怪物，抱歉，我现在只能这么称呼你，你的名字不该由我起。你是什么？格鲁克是什么？梅提欧又是什么？”
至少在追逐中格鲁克很难演奏，在这个狭小的石室中两人玩起你追我赶的荒唐游戏，通向其他牢房的幽深小道因为她俩的喧闹也不安分起来。
“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和我聊天吗？”怪物的一只手已经长出来了，被光之锁链缠得更死的下半身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复原，“不对，这样已经是聊天了。那小姐，我就回答你的疑问吧，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为何不说？这是不该说的事吗？”
“你别挑拨离间。”梅提欧抓住早幸的斗篷，又不敢直接反剪她的双手，“早幸，这件事交给我们，行吗？”
身处牢中的怪物无人看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们怕她知道，却也想被知晓。我们是属于混沌的灵魂，魔境的孩子，无主之子。”
早幸系斗篷的带子崩开，惯性使她往地上扑去。格鲁克忙转身去接她，不小心踩到了她包里散落出的笔滑倒在地，刚好做了肉垫。
两人三明治一样摔在一起，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怪物也没停止说话，他太想说话了，他想被听见：“混沌中不分你我，不分前后。只有秩序中才有开始和结束，才有我自己。黑色的陛下是被分离出的水滴，银色的陛下却正汇入我们。我是什么？我可以是黑色，也可以是银色，甚至是别的颜色。”
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像是刚意识到自我的婴儿：“因为我来到了这里啊！”
早幸爬起来，脑袋嗡嗡的，她身下的格鲁克沉默不语，细碎的黑色额发遮去了那双异色瞳，总是上扬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让人恐惧、让人欣喜……魔境没有结果，发生什么都会被抹去。秩序却不是，神明的笔正在记录，用灵魂做墨水，我也能成为画卷的一角吗？黑色的陛下呀，银色的陛下呀，异乡的小姐呀，求求你们，让我存在，让我是我。”
“你误会了什么，”格鲁克把早幸推开，自己爬了起来，“画卷里没有我们的位置，等到魔王醒来，我们都会回归原点。”
“可是至少我存在过，”怪物的另一只手也长了出来，两臂剧烈晃动拘束着他的锁链，“我会被人记住！”
“魔王觉醒后你会消失？”早幸无视了怪物的兴奋，揪住格鲁克的小辫子强迫他转过来，“没听说过。”
她的声音很冷，得知格鲁克的每次隐瞒后早幸心都会凉一分，但不知不觉地还是和他黏在一起，这次心情却降到了冰点。
“秩序下的每个灵魂都带着神赐予的使命，死亡后便回归里层，填补画卷，在大地母神回归前不会再出现于尘世。”格鲁克比这只新生的怪物更懂人类的语言，他揉搓着脸，恢复了笑容进行补充，
“混沌之中没有这些，我们共享同一意识，没有诞生也没有死亡，你们降灵招来的，只能是魔境的水滴。没有魔王时魔境是死物，我们是自己；魔王醒来，魔境复苏，我们将是祂的手足，祂的延伸。”
“那你还是你吗？”
“当然是。”格鲁克垂下头，轻声细语地回答，“但魔王也是格鲁克。”
他得到的也会返还给魔境，他即是魔境，魔境即是他。
“并非如此，”梅提欧被冷落了许久，此刻叹着气走上前，摁住格鲁克的脑袋对早幸说，“你忘了你的能力？只要你和他接触，他与魔境的联系就会被断开——”
“所以格鲁克会成为第二个你？”早幸捂住嘴，难以置信，“这都什么事啊……”
梅提欧一时无言，所以他才希望这两只东西闭嘴停止自爆。
怪物的眼睛奇异地亮起来：“这位小姐，你似乎有很奇特的能力？”
“对，能杀死你的那种。”早幸趁梅提欧不备，抽出了他的佩剑，“你或许是第三个梅提欧或者第二个格鲁克……不管了，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杀我，就不该问我的目的。”怪物露出微笑，人王满是褶子的脸竟因此和格鲁克有了几分相像，“当然是活着，生存，感受，多么美妙！”
“早幸，你别信他，”梅提欧拦住早幸，一把抢回佩剑，“格鲁克是被你中止了转化……但魔境的冲动是掠夺与复仇，我清楚得很，把这东西交给我。”
“你也有这种冲动吗？”
“陛下身上有别的神明的祝福，能够与之抗衡，这个可不是。”格鲁克飞快倒退至墙角，再次摸出陶笛，“杀了他，或者让陛下来动手。”
“你们是我的同胞，为何比外界更加不能容忍我？”怪物委屈地撇嘴，不再挣扎，“既然这样、既然如此……”
所有的牢笼躁动起来，石屑随着震颤落下，雪花似的盖在怪物和她们的头顶，空气也变得浑浊。
早幸不住地咳嗽起来，她勉励睁开一只眼，视野中怪物换上了笑脸，眼睛中紫斑扩大，完全覆盖了虹膜：“其实早已晚了，爱尔娜呀，我亲爱的妈妈，把我放入此地时命运的骰子便已掷出。同胞呀，同胞呀，我即是你，你亦是我！”
哀嚎骤起，这是牢笼中怪物们唯一的语言。此情此景把早幸带回了如同炼狱的息风山脉，只是与那时的高温比起来她此刻遍体发寒，脑中一片混乱。
“把她带出去！”梅提欧猛地把早幸推向格鲁克。
作者有话说
第180章 胎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