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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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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旅社,等早幸配好了药给格鲁克服下后,那两人正叫了一桶葡萄酒在桌边拼酒。
早幸眉头一跳,摁住了霍兹的杯子:“你别和他比,他现在根本喝不醉。”
霍兹大惊失色,越过桌一把扯住梅提欧的领子:“你讹我?”
“你自愿的。”梅提欧也不挣扎,自顾自地斟满那有头大的木杯,“说好了不能反悔。”
早幸没搞懂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只觉得没好事:“说好了什么?”
霍兹才想开口,梅提欧把杯子顿在桌上,酒液晃出几滴。他站起身来,随手拿了格鲁克的软帽戴上遮脸:“行了,我去买晚饭。”
说着他就往门口走去。霍兹皱眉,也推开椅子起身跟上,一边回头叮嘱早幸:“别乱跑,除我之外这里还有别的王国骑士,虽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你……但那些人都知道你的长相。”
早幸点点头,坐在原地不动。按艾泽婆婆所说格鲁克空腹一晚后应该就能恢复,现在只需要躺在床上静养,无需早幸照顾。但那两人明显有什么悄悄话想说,她没必要去凑热闹。
格鲁克平躺着对着天花板发呆,没什么精神地搭话:“不能吃饭至少让我喝点什么吧?”
“不行,只能喝水。”
*
火红夕阳被海水完全冷却之前,梅提欧和霍兹端着旁边酒馆打包的现成料理回来了,不但坐在哀怨的格鲁克身旁大啖一番,还特意把餐桌挪得离床更近了一些。几人刚见面时就简短交流过了彼此的现况,霍兹震惊于格鲁克的身份和能力,而梅提欧则对着霍兹胸前的勋章啧啧称奇。
“霍兹将军,”梅提欧阴阳怪气地把勋章还给霍兹,“我们居然要劳驾你来追捕,要是把我带回去该直接给你封爵了吧?”
霍兹没有重新戴上,而是把勋章塞入裹成一团放在手边的斗篷里,烦不胜烦地撕咬着烤兔腿:“我是搭赫林戈使臣的船过来的,亮身份好办事一些。从赫林戈到魔女岛的其他船只一个月才有一趟,要真等下去你们又跑别的地方了。”
他这样解释完倒显得自己小心眼了,梅提欧把面包泡在胡萝卜汤里,看着它慢慢变软。
“赫林戈怎么会和魔女岛建交?”
早幸倒了杯玫瑰茶递给霍兹,她还不太饿,但霍兹看上去简直像一周没吃饭了,这个进食速度让她担心他会不会被噎死。
“是来谈合作的,帝国那帮小人搞了一堆不死怪物放到赫林戈国境里,现在抓都抓不过来,艾泽法师也上前线了……”
“老师?!”
早幸拿着茶壶的手僵在原地,难怪艾泽婆婆每次通讯的背景音都那么吵呢,原来她正处于危险的边境。
霍兹察觉自己失言,连忙宽慰:“有很多人保护她,赫林戈无法承受失去她的后果,所有已抓住的怪物都靠艾泽法师和奥托克法师反制。帝国也察觉到了,他们做的怪物越多,赫林戈的武器反而就越多……”
“但失控起来很可怕啊……”早幸和梅提欧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息风山脉的灾难,一时忧心忡忡。
“所以才来找中立的魔女岛合作,现在赫林戈的四大法师塔都派出了人手……哦,说到法师,梅提欧,我还没告诉你呢,希尔伯那家伙不会继承索恩塔了,那个给你做预言的占卜师嘴可真灵……”
梅提欧手中软烂的面包完全掉入汤中,他拿勺子搅拌着这碗糊糊:“那你去说服皇姐给那个占卜师加官进爵吧。希尔伯在干些什么?”
“他将要继承‘辰星’。”
说起辰星塔早幸可没什么好的印象,那里似乎盛产无情无义的法师。黑巫师尤文,虽然说原本是神官,但也是来自辰星塔的大法师。艾泽婆婆曾去求的那位耽误事的血巫师也是辰星塔的。四大法师塔虽各有所长,但希尔伯生长在索恩塔,最爱的元素魔法也是索恩塔的专长,他有什么理由跳槽?
霍兹扫了没想明白的两人一眼,不准备由他来解释:“再拿到一个法师的认可他就是希尔伯·辰星了。怎么样,王子殿下,看到朋友们混得这么好你不感到欣慰吗?”
这是对梅提欧阴阳怪气的还击,梅提欧叼着勺子,装作听不到一样默默剥水煮蛋。
“多大个人了你……”霍兹叹气,他吃了个八分饱,已经缓过来了,“你们呢,下一步去哪儿?”
他是对着早幸问的,早幸还在撕无花果的皮,一时也给不出答案:“还没想好……梅提欧的情况也暂时稳定了,我们会先到处走走找点线索吧……但不管怎样,应该会再去一次魔境。”
“帝国南侧的附属国有不少遗迹,可以一去。然后是西边的群岛……”
他的话语里已自行把自己当作了旅行的同伴。早幸嗯嗯点着头,不由有些放松,有霍兹在总叫人很放心,虽然起因不如她们所愿,但那时在湖边畅想的三人旅行还是得以实现了。
早幸、梅提欧和格鲁克三人之前是睡一间房的,现在有了霍兹,她又去再开了一间,让霍兹和格鲁克同房,而她和梅提欧搬去新的房间。
霍兹听到这个安排后表情有点扭曲,他知道两人同床是为了阻止梅提欧的恶化,但这真的……太怪了。
“殿下,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对吧?”
“霍兹将军,我们是清白的,至少今晚之前。”
梅提欧赌气地扔了个梨子砸向霍兹,后者接过一口咬下,饱满多汁,让床上的格鲁克听着果肉破裂的声音津液都分泌了出来。
“我并没有阻止你们发展感情的意思,”霍兹三两口解决掉这只梨子,随意用衣服擦了擦手,惹得早幸不住皱眉,“但你不会被欲望所控制吗?早幸,不要有顾虑,他要是干了什么你就大叫……”
“我要干早干了。”
梅提欧冷笑着把门砸上。
格鲁克眨眨眼,和被留下的霍兹面面相觑:“霍兹哥哥……”
霍兹抖了一下:“别叫我哥哥,你个活了不知多长的怪物。”
“霍兹,”格鲁克立马改口,“我想喝点酒。”
“早幸说了,你只能喝水。”
*
很累,刚沾上枕头早幸就睡着了,梦乡里有久违的安宁与祥和。但到了夜里她感到发丝被扯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身旁的床铺空了,一个稍矮的人影站在床边。
是格鲁克,小怪物好像恢复得差不多了,左手拿着一截啃了一半的香肠,右手指向窗外:“陛下在往港口走,要追的话赶紧去吧。”
该追吗?早于理智的判断,早幸立马跳下床穿上鞋子匆匆跑出去。
夜色深沉,码头的酒馆都已歇业,厚重黑暗裹挟着她的不安与惶恐。她知道会这样的,梅提欧大概早就想离开了……可是……
挤挤挨挨的帆船在海波中沉睡,只有一叶顶着一小簇照明的火焰。早幸气喘吁吁站在船下,没有梯子,她登不上去。
梅提欧看到她时就熄灭了火魔法,他站在船头,系绳已经解开,风帆也放了下来,只差最后一步这只小船就将属于他了。他无悲无喜地将锚头往上拉,不去看栈道上焦急徘徊的白裙女子。
“梅提欧……”早幸尝试呼唤,对方却并不给予回应。如果格鲁克跟来就好了,但大概也没什么用,这个人去意已决时谁也阻止不了他。
阻止不了吗?早幸看着墨汁似的海面,又抬头喊了一声,只有海风隔在她们之间,并会将她们分得越来越远。
扑通,她跳了下去。
梅提欧才收好绳索,听到声响猛地抬头,简直难以置信。早幸不会游泳他是知道的,刚见面时就知道了。
这人……有病吧!
梅提欧咬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艰难地从黑水中分辨那个被吞没的身影。那片白色的衣角还未沉入海底,他踩动水花直冲而去,拉住早幸的手腕将她抱在怀中。
直到破开海面再一次获得呼吸时,早幸都乖乖任由他拉扯。船只飘远了,他只得带早幸回到码头,看着她呛水后不住咳嗽,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
早幸擦着酸涩的鼻腔,还在吐出吞下的海水:“第二次……不对,第三次了。”
“……什么?”
“梅提欧,我说了要告诉你一件事的吧,”早幸拉住他的裤腿,时光仿佛倒回了四年前,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是因为自杀才来到这里的,而且在被你救了后又尝试了一次,是霍兹和希尔伯捞起了我。”
梅提欧愣住,直接跪在木栈道上,按住早幸的肩膀:“说清楚一点。”
“因为我那时只是个麻烦啊……”头发滴下的海水咸腥还掺了海藻,早幸抹去这些水渍,发现擦不干,因为其中不光是海水,“可是活着就是要给人添麻烦,正是让别人烦忧,我们才能彼此联系。”
“如果你欣喜于那时救了我,就不要把我抛开,成为我的烦恼吧。”
她的话语响彻这个孤寂的黑夜,梅提欧松开她,把手按在粗糙的木板上,有木刺扎入皮肉:“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份上……”
“我不知道,我可能真的是个怪胎……我只是想把我所有的都给你。”
获得让她难以心安,觉得自己不配于这些馈赠。但当能够给予别人什么时,早幸才会从中感受到自己的价值,这是扭曲的观念,她却无法纠正了,只能一意孤行。
这正是她爱意的表达方式。
“你不要搞得非我不可一样啊……”梅提欧捂住脸,头抵着早幸的肩,“我又不喜欢你!你知道吗,我最先看到的梦是霍兹的,他无比珍惜你,只要跟他回去,他会保护好你的,不至于东躲西藏再也见不到一个熟人……”
早幸抬起的手一下没了去处,她本是想抚摸他的后背让他镇定下来。
“还有马尔德、希尔伯和……从迷宫出来后我的感情全部来自于别人,他们的梦成了我的养分。你知道魔王是个什么东西吗?一个没有自我的怪物!不需要你这样牺牲!”
“不是牺牲。”
轻吻落在冰凉的唇上,堵住了歇斯底里的哭喊。等到两人渐渐回温时,早幸才微微后退,按住脸颊让它不那么发烫:
“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和我一起旅行让你痛苦吗?没有一天感到过开心吗?”
“痛苦啊……”
可是快乐也是真实的。
他和霍兹打了个赌,若霍兹拼酒输了的话就得自行离开,赢了才能加入他们。可他本就打算装作败退,然后独自启程。他是已死的王子,注定毁灭的怪物,不如回到赫林戈边境,那里有他的同类,他可以在理智尚存时沉溺于与同类的厮杀中,既还了父母生养的恩情,又能抱持着自以为是的高洁到最后一刻。
可这人怎么就不放过他。
“那我们回去吧。”
“你说的话完全没有逻辑……”梅提欧恶狠狠地蹲下,示意早幸趴到他背上来。
她只穿了拖鞋便跑出门,那双精致的凉拖已丢在了水里。早幸钩住身前人的脖子,在摇晃中闭上眼,轻声哼唱起故乡的曲调,那是妈妈给她唱过的摇篮曲。
梅提欧认命地盯着脚下,照明的火焰勾勒出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再也难以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