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果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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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蝶给出的这件圣物暂时稳定住了梅提欧的状态，更重要的是，它给出一个提示。
魔境的六脊柱，她们在魔境呆了上千年也不受影响，那是否意味着她们身上的力量正是阻止魔化的关键呢？
那里是她们的起点，也或许会成为旅途的终点，但不是现在。
如枯蝶预言的那般，随着破晓的惨白天幕被揭开，那座岛屿开始沉没。梅提欧与早幸交握的手渐渐松开，他看着无数块四散的土块在坠落处扬起雾似的砂土，觉得心也被蒙上了尘埃。
“流星……关于那个预言，我想它并不是说我有多么高洁，”他的声音与这一日的雨水一样平静，渗入土壤，“而是预示着命定的坠落。”
早幸咬紧下唇，又再次牵住他的手，不想再说什么。
回到主岛她们第二次拜访了翼人族，长着金色羽翼的头领脸色发青，看上去快要崩溃了。但早幸只是把他们此前赠与的宝剑双手奉还，并询问能否送她们去魔女岛。
魔女岛如字面意思所说，是属于魔女的海上城邦，正位于浮空主岛的下方。艾泽婆婆年轻时曾到访过这座城市，她对早幸建议过可以去那看一看，大陆上找不到的知识时常在这座遗世独立的岛屿上有备份，岛主与艾泽婆婆是笔友，只要拿出鸢尾花吊坠，她会愿意与早幸见上一面的。
但魔女岛不准雄性进入，来到作为港口的离岛，梅提欧坐到了栈道边，把双足浸在海水中，远眺桥头另一端连结的魔女岛，赤铜铸成的城池外墙在灼人阳光下如同在燃烧：“我进不去，就在这等你们吧。”
格鲁克变成了金发小女孩的外表，早幸正帮她把厚重的长发扎成一束，听到此手上动作顿了顿：“……嗯。”
格鲁克甩甩头，没有发丝盖着脖子和后背清爽了不少，她看出这两人有话要说就自己拿起了大部分的行李：“我先去排入城的队，早幸，你待会儿来找我就行。”
格鲁克跑远了，早幸接受她的这份好意没有马上离开，蹲在陷入沉思的梅提欧身旁：“梅提欧……”
“不用担心我，我感觉挺好的，那根钉子效果不错。”
“我……关于我是怎么到了这个世界的，我一直没和你说，本来想永远瞒下去的，”早幸看着他惨白的侧脸，盛夏的暑气在这几日达到顶点，汗水正顺着她的额角滑落，但梅提欧却仿佛隔绝于所有人之外穿着突兀的长袖长裤遮挡身上的图腾，“这件事我和霍兹说过，等我回来后也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可以等着我吗？”
梅提欧转过头来，银色的睫毛折射着阳光，笑容恢复了往昔的朝气：“说了会等你的，快去吧。”
早幸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城池大门走去。那个银色的少年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只有踢起的水花仍泼洒在她心间。
等走到格鲁克身边时她已经快排到了，拉住早幸的手，格鲁克低声问道：“你相信他会等着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梅提欧已恢复了自由身，至少暂时是这样的。而他那些灰暗的念头早幸都看得明白，他始终觉得自己给她和格鲁克添麻烦了，自我厌恶随着与她们一起行动不断加重。
可她还是想要相信什么的，所以早幸摇摇头，不再回首。
魔女岛的城墙附有法阵用于剔除雄性，守卫的眼光也相当毒辣，几个试图蒙混过关的人被就地处死了，魔女们直接把尸体烧成了一捧白灰再用风吹散。但格鲁克的变形等同于直接成为了那个人，早幸的触碰都不会让她变回原样。两人顺利进入城中，踩着白沙铺成的道路踏入了这片被誉为“月桂女神之庭”的城邦。
此处气温比有水汽和海风滋润的离岛更高，作为行道树的夹竹桃开得妖艳而炙热。街上来往的行人大都身着外界绝不会允许的服装，不少女性只穿了摇曳的半裙，打着纯白的蕾丝洋伞，臂膀上垂挂的金铃串与脂肪一起晃荡，雪白或深褐的皮肤在推攘中挤蹭着，脸上不见羞涩，全是肆意烂漫的笑与嗔怪。
难怪不准雄性入内呢，光是这种风俗被他们见了就得大惊小怪。早幸犹豫地瞥向身边的格鲁克，金发的小女孩正兴致勃勃打量这些景致，注意到早幸的欲言又止后连忙辩解：“我没有繁衍的欲望，才不会用那种眼神去看她们。但这里的衣服都挺好看的，我们要不也去换一套？”
从王城出来一年半了，为了躲避追捕她们常在密林间行走，磨损了不少衣服和鞋袜。刚从浮空岛下来的两人身上现在破破烂烂的，行李中的换洗衣物也已告罄，早幸捏了捏钱袋，要去见老师的朋友她是该注意一下仪表，最好能入乡随俗。
服装店挂出了街上能瞧见的所有款式，早幸没法放下羞耻心，只选了一条挂脖的露背丝绸长裙和凉拖，格鲁克有样学样也拿了差不多的。换上这一身清凉了不少，再加上街边售卖的冰镇果汁，夏日不再是扭曲光线的热气中煎熬的跋涉，连吵闹的蝉鸣都能构成温柔记忆的一部分。
用魔杖给果汁加冰的店主笑着给满头大汗的两人多加了几片薄荷，又用法杖点了点她们的额头试图添加一个清凉咒，发现对早幸无效后眼睛微微睁大：“异乡的魔女？”
魔女岛最爱收集各地轶闻，神圣王国一年前的异变她们自然知晓，那位同样自称是“魔女”的孩子，听说她不受任何魔法的影响，而她的外貌也被画成画像招贴在了大街小巷，弄到一张不是难事。
早幸瑟缩了一下，发现对方并无恶意后小心点头：“我……称不上魔女，很抱歉借用了你们的名头。”
“不，你当然是，若‘魔’是指异端和与大众格格不入的存在，小小的魔女，欢迎来到你新的故乡。”店主笑眯眯地掏出几颗柠檬糖塞给两人，“还有这个金发的小姑娘，你是她的妹妹吗？”
“不是。”格鲁克马上把糖球剥开塞入嘴里，咯吱咯吱地嚼起来。
“恋人？密友？”
早幸不知道店主怎么会有前一个假设，这个异世界里同性的爱情可谈不上主流……
……但魔女岛就是这样的，少数派在此成为了普遍现象，魔女的城邦里没有规矩，什么都可以发生。
“我觉得不能用这些来定义我们的关系。”
听到格鲁克的回答，店主大笑起来：“但你们之间的确有爱的存在，不论是何种形式。是我没能找到合适的词语，两位小姑娘，让我再请你们喝一杯作为补偿吧。”
格鲁克快活地收下了第二杯西瓜汁。
早幸婉拒了，向店主道谢后拉着格鲁克再次往位于岛最西侧悬崖旁的常夏宫进发。
只要留心去看，路两旁的确有不少不拘于性别和种族的恋人们依偎在一起，早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过于孤陋寡闻，但这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难以见到的，就算没有生殖隔离，大部分种族还是抗拒与外族通婚，这会破坏他们引以为傲的纯净血统。
格鲁克用麦秸秆吸着果汁，还在回味店主的话：“所以这也能称为爱。”
早幸有些别扭地侧过脸，不让表情被这个小怪物窥见：“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格鲁克，我的确很重视你。”
坦率是件利人利己的好事，但早幸还没法做到舍弃全部的矜持。
“在魔境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所有记忆和力量都会杂糅在一起，不再属于个人。我每日都会成为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梦，就算成为魔王也只是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目标。但秩序下我们彼此虽然被分开，心意无法交融，我却终于得以降生，成为了我自己。”
这段饶舌的话说完，格鲁克把空了的木杯放到垃圾桶旁的花坛上，之后会有人来回收它。金发的怪物踢着小石子，走到了早幸的前方：“如果按传统意义的爱情来说我们一定不是恋人，我不会想独占你，也没有世俗的情欲。但我会把你的幸福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不是爱吗？”
这不就是告白吗，早幸却不觉得害羞，她太熟悉格鲁克了，而他所说的内容她也感同身受。
她也满心期待着所爱之人的幸福，却不知道该要什么回报，更何谈欲望。
她大概也是一个怪物。
“你也是我无比重要的人。”
早幸快步走到他身边，把自己那份糖果塞给了他。
“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客气，”格鲁克又塞了满嘴的糖，笑得甜蜜又灿烂，“不对，谢谢你将我带了出来给予我名字。知识与记忆只是过往，感情与体验才是我的现在，我虽然不讨厌魔境，但也能理解陛下为什么不愿接受王座。有些东西只能属于个人，当我们失去了自我，就等于放弃了我们的名字所拥有的一切。”
格鲁克看着早幸呆愣的双眼，不再做过多解释，哼起歌来。
魔王是类似于意识综合体一样的存在，陛下的自我总有一天会淹没在他所统领的意识海之中，属于个人的感情会渐渐磨灭。格鲁克却享受了与他相反的成长过程，他从集体的意识中获得了自我，仍在慢慢学习属于人的各种感情，嫉妒、愤怒、贪婪……总有一天他也会沾染上这些原罪，如果继续在秩序的领土生活，他最终会成为人。
早幸和他相似，她也在重拾过去为了生存抛弃的情感，陛下和那几个人却在索取着更快的进步，并为得不到回应而感到焦躁。
陛下还在原地等他们吗？格鲁克说不准，但怎样都无所谓，所有的体验都如此新奇，他由衷地享受着属于“格鲁克”的时光。
看着街边亲昵的情侣，格鲁克放慢脚步，扭头问早幸：“我们该手挽手吗？”
“太热了不要……”
作者有话说
第167章 果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