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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九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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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之上,一道人影如同流星般地迅速划过。
正是赶往鹰隼宫的峰麟与翠张主从。
“主上?”
“翠张?你有事?”秦越低头,看着□□充当骑兽的妖魔。
“……您要去鹰隼宫……做什么?”九尾狐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
峰麟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一时间,只有沉默的风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主上?”翠张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不安地回头,却只见背上的麒麟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您怎么了?”
“没什么。”秦越抬头微笑。“我只是在想,我其实也是一个很卑鄙的家伙。”
“主上?”
“到最后,我都没有将云水乡的事情解决,只是很逃避地让涵卿带着孩子们离开……虽然有让聆笙他们去帮忙,但是这样的行为其实也是逃避吧。”
“虽然嘴巴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其实内心还是一样的卑鄙龌龊。”她自嘲地笑笑。“如果是真正正直的人,应该是将那个该死的小司马给囚禁起来问罪,然后将煤矿的生产完全停止才对……可是我还是很卑鄙地放任了他……”
“因为知道除了这样的做法之外,目前还没有更好的,能够让芳国的人民少承受损失的方法……还有我自己的选择……不!不止这些原因……有我个人的感情因素搀杂在里面……因为,看到了他,就像是看到了……我自己……”
“所以我漠视了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的眼泪,漠视了那些失去家园,甚至于失去生命的人民……嘴巴上说得好听,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牺牲少部分的人的利益是政治上的前提考量,可是实行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假惺惺地为了这些被牺牲的人感到难过……”
“从本质上而言,我和那个人渣又有什么不同?”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他至少还是真小人,而我却是伪君子!”
“主上……”手轻轻地将女子脸上的水痕擦去,秦越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抬头,面前拥有少年面孔的妖魔正微微笑着望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
……变成人型的?
“主上,我还没有强韧到能够忍受您的泪水和悲哀。”九尾狐笑嘻嘻地说,似乎是为了缓和她的情绪而刻意使用了轻松的语调。“昆仑那边的人类似乎也有一句话是关于这种情况的:让女人流泪,或者说,让女人在自己面前流泪的男人,不是个标准的男人。”
“所以呢,为了避免之后炎挲和楚夜他们质疑我的性别问题,我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出现了。”翠张刻意用起伏极大的声调说话,听上去虽然具有了某种音乐般的美感,但却似乎比较适合使用在舞台这样的戏剧性冲突比较明显的地方。
很明显,这样时空错位的使用方法起到了一定效果,秦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纯粹悲哀变成了眼下的哭笑不得。
“主上,有时候,有一些事情,是明知不可,却仍要去做的。”翠张轻轻地顺了顺她飘逸的银白色头发。“你刚才的伤悲,到底是出于自己的能力不足,还是由于对人民的悲悯呢?”
“我……”
“背负一个国家,本身就是一件沉重的事情。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带来伤害……不,应该说都肯定会带来伤害。在上位者的职责,就是在众多带来伤害的可能方案中,选择伤害最小的那种。”
“关于这一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应该说,以主上你的资历而言,这已经是超出了预料太多的优秀表现了。”
“可是……那些人……那些人……我不仅没能救他们……而且还将他们推进了更可怕的深渊……我……我……”
“主上!”翠张高亢的声音打断了秦越的喃喃自语,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妖魔,看着他难得严肃的表情。
“你不过是一只麒麟而已。”使令的声调恢复了正常,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一种专属于妖魔的冷酷意味。
“你不过是一只麒麟而已。”他再次重复。
“不要把自己想象得太高……你的能力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在一个国家面前,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是渺小的。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你只是尽了你在这个位置上能尽的最大努力……难道你还想救所有的人吗?连王都不敢产生将全部国民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这样荒谬想法,你以为以你这样的身份,能够做些什么?!请不要那么狂妄自大了!”
“可是……”
“悲悯是麒麟的天性,而冷漠则是妖魔的天性。主上你的悲悯是源于本能,而妖魔却可以冷酷地将所有感情因素排除开来,用最适合的方式选择伤害最小的方案。”
“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当初创造世界的那位大人不让妖魔来当王吗?”
“这是因为,妖魔的冷漠虽然可以在处理事情时做出最冷静最理智的选择,却无法将人心集合在一起……一个没有凝聚力的国家是无法继续存在的。人类虽然软弱,虽然怯懦,虽然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无知的恐惧,虽然有时候经常做一些超越自己能力极限的蠢事……”
“但是啊……”翠张的语调突然柔软起来。“他们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连最高位的神都感到惊讶的事情来呢……”
“主上。”九尾狐突然单膝跪下。“请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走下去吧。不需要自我厌恶,因为这是你的义务,也是你的职责。至于其他的事情,请你交给王,和我……们来处理。”
“我……”秦越伸出手去,想搭上妖魔的肩膀,却看见他的身体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于是伸出去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半晌,她缩回了手。
“……我们继续走吧。”秦越的声音从跪下的妖魔头顶传来。
“到鹰隼宫去……”她的眼睛落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
“到那里,去找我的王。”峰麟微笑着说。
在地平线上,有一个微小的黑点,在洁白的云海上方显得分外明显。
----那里,便是芳国的王宫,鹰隼宫。
“银墨啊……我即将实践我的承诺了。”秦越低声喃喃道。“却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月溪大人,是否具有如你所陈述的优秀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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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越与翠张到达鹰隼宫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四更过半。
斜月西沉,万籁俱寂。
无论是山上的宫殿,还是山脚下的城市,都沉浸在纯粹的黑暗之中。
浮在空港外的主从二人却没有直接进入港口。
“好像时间不太对啊……”秦越抓抓脑袋。“这个点儿,黑得实在有点彻底……我们上哪里去找那位月溪呢?”
“主上大可以直接进入宫殿。”九尾狐淡淡地说。“您是芳国未来的台甫,既然是为了寻找王而来,根本就不需要在意这些。”
“大张旗鼓的结果万一是没有进展,我的立场会很为难的。”峰麟摊手。“虽然不在乎这样也没事……但是这样如果给那群脑袋死板的家伙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将来的王也不会太好过啊。要知道,所谓的劣根性的存在时间,要比你想象的要长得多。就算是仙人,也脱离不了这些黑暗情绪的纠缠。”
“主上您到底是准备怎么做呢?”
“……暂时,没有办法。”
九尾狐默。
“那么我们就这样吹上一晚上冷风吗?”
使令的语气相当无奈……摊上那么一位个性怪异又不按理出牌的主上,作为使令也是相当辛苦的事情。
“其实这样也不错啊。”秦越笑嘻嘻地说道。“反正现在才是夏末秋初么,天气也还算温暖,就算晚上有点凉,不过我想以翠张你的能力,感冒之类的病毒应该是拿你没办法吧?”
……翠张继续默。
“啊!那边有光!”
峰麟指着宫殿上的一点微光。
“我们过去看看吧!”
□□的妖魔顺着她指出的方向飞去。
“哪,翠张,你们应该都是不会生病的吧?”
一边赶路的某麒麟还不忘同自家使令交流感情。
“妖魔只有生存,死亡,还有衰弱三种状态而已。”
翠张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意思啊?”
“妖魔的生命只有一次……确切的说,我们不像人类那样拥有不灭的灵魂。作为平衡,我们拥有了强韧的□□。除非能量流失过度而引起的衰弱,或者死亡,否则我们会一直活下去,直到世界灭亡。”
“你们……难道没有痛觉?不会生病?”
“是的。”
“啊,真是精妙啊……”
“主上?”
秦越笑眯眯地掐了一把身下的妖魔。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翠张楞了楞,使令奇怪地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主上。
“不痛,是不是?”
“主上?”
“没有痛觉的话,就不会恐惧……在真正的死亡之前,能给予你恐惧这种感情的,就只有伤痛了。既然没有痛苦的话,随之衍生的快乐等等正面情绪,也不会产生吧?”
“主……上……?”
“既然没有情绪,那么就可以理智地做下决定。天帝的造物果然奇妙得很。”
妖魔沉默不语。
“……这也是一种保护机制啊……如果拥有太过丰富的感情,那么在□□毁灭之前,你们的精神就已经残破不堪了。”
“……主上,那种东西,对于我们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请不要将人类的道德观念套在我们身上好吗?”
使令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微的怒气。
秦越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在黝黑的天幕下,这小小的一点人影,很快被巍峨的高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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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长煌都是个有着年轻的二十岁外表的青年男子。由于升仙时的年纪很小,所以看上去还颇有几分未褪尽的稚气。然而这个有着在芳国宫殿中难得一见的年轻面孔的男人,却是个升仙时间超过一百年的老人了。
凡人苍老的,是外表;而仙人,苍老的,却是内心。
当对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真正衰老。
但他从未对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有一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
这叫责任。
但有一些事情,却是无法改变的。
----这叫命运。
煌都已经辗转了半夜,却还是无法入睡。
起身,披衣,推窗。
月光下的鹰隼宫,看上去如同一只浮在云海之上的大船。
十二国中的宫殿,都是建立在高高的山上。
从宫殿上向下望去,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云海,还有隐约浮动的灯光。
四季的更替,温度的变化,都不能影响到这一片似乎已经超然物外的天地。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却要承担着下界众多臣民的幸福安康。
一波一波的海浪涌上,又退去。
……天帝啊,你将所有的王宫塑造成这个样子,莫非是为了提醒我们,仙人的道路,是一只根本不可能停靠的船只么?如果不能继续,那么就只有沉没一途。
天官长为自己突兀的想法挑眉,淡笑。
带着微微的嘲讽。
沉吟半晌,终还是合上了窗子,再次回到床上,和衣躺下。
虽然依旧是睡意全无,但男子却还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仙人虽然不会死亡,但还是会困,会累的。如果因为自己的因素耽误了明天的国事,那才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眼下的芳国,早已经是千创百孔伤痕累累,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造成了更多的伤害……那……
单调的自我催眠似乎起了些微的效果,天官长的眼皮似乎沉重了一些。
……这一次的升山结束了,但是王并没有出现……明天,把让更多人升山的建议写成正式的公文交上去吧……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煌都感觉到四肢传来一种放松的轻快。
……其实……月溪大人才是最应该去升山的那一位……
窗外的和风轻轻,听上去很是悦耳。
……他不去的原因……大概是心结未解吧……
男子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叽----呀----!!!!”
已经有些年纪的木窗发出了微微的声响,在这样静谧的夜晚,显得异常突然。
天官长顿时惊醒,忽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抓起床头的宝剑,呛啷啷一声清响,明亮如同秋水一般的锐器对上了窗前那个制造了噪音的罪魁祸首。
“……HI……”本准备偷偷潜入却不小心被抓了个现行的某麒麟,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男子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拿剑的手却很稳,没有任何的波动。
“那个……我可以解释……”秦越笑得很是尴尬,小心地躲着那明晃晃的剑尖。“这位帅哥,你可不可以把这个危险物品给挪开……这样很容易伤到人啊。”
“你是……”煌都最终将眼光落在眼前某人那逶迤一地的长长银白头发上。
“有话好说……”秦越只觉得自己笑得脸皮都痛了。
又是一声清响,却是宝剑入鞘的声音。
峰麟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虽然挑明了身份自己也不太可能遭受什么危险,但一国的麒麟居然在自己国家的宫殿内被类似于小偷的罪名被逮起来,实在也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台甫!”天官长却是跪了下来。“恭迎台甫回宫!”
“我不是麒麟!”某个心虚的家伙当场跳了起来。“你认错人了!”
“相信整个芳国……不,整个常世,除了刚刚归来不久的峰麟大人之外,没有人能在不惊动警卫的情况下偷偷潜入鹰隼宫……”男子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何况您的发色已经说明一切了。”
----NND!早知道我就把头发颜色给换了再回来!六太给我的想容怎么摘下来了就不知道再戴上去呢?
某只被看破的麒麟恨得牙痒痒地想。
“我说……”秦越苦笑。“你能不能起来说话?这样跪着我实在不习惯。”
“这是上天规定的礼节,”煌都恭敬地将额头贴近地面,行了一个规范无比的伏礼,这才施施然起身。“台甫,您必须习惯。”
“你……该不会是天官府的人吧?”峰麟惊恐地望着他。
“在下煌都,正是现任天官长。”男子微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表达善意的动作映在某麒麟的眼中却显得异常狰狞。“不出意外的话,台甫将来的礼仪,将由在下进行指导。”
“……不是吧……”秦越惨叫。
----虽然帅哥是这只恶劣麒麟的唯一弱点,但很明显的,眼前这个外表一流个性却难以恭维的男子,实在勾不起她太大的兴趣。
“台甫既然已经归来,那么请到仁重殿休息吧。”天官长行礼完毕,从地上起身,动作优雅,态度温和。
“不必了吧……”峰麟干笑。
“礼不可废。”
秦越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
“……我是偷跑回来的。”
煌都不动声色。
“天帝让我下山游历。”秦越微笑,这个异常突兀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本来平淡的语言里多了一丝隐约的嘲讽味道。“连地点都指派了……搞笑的是,他老人家可没让我回国。”
天官长挑眉。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看看我即将生活的地方。”
……所以你才选择在这个时间到来?而且是以这样隐秘的方式……是不想惊动旁人吗?还是……
“……还有月溪大人,对么?”
“你说是,那么就是吧。”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任何的言语。
“向代王通报台甫归来的事情,是每一个芳国臣民应尽的职责!来人啊!”
某位帅哥言辞掷地有声。
对面的麒麟却是一脸控制不住的抽筋中。
只见对面的天官长一边一脸义愤的斥责着不负责任的宫人们,一面往门外走去,却又随手把门给轻轻掩上。
“……惠州候的寝室,在宫殿西北角上。”门外传来淡淡的声音。“习惯于在晚上批阅奏章的月溪大人,应该已经就寝了,你们不要打扰到他!”
“是……”东倒西歪的声音,还有纷乱的脚步声,看来被吵起来的倒霉鬼不只一个。
……这个家伙……
恶劣台甫突然很想扁人。
“主上?”翠张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我们走。”秦越嘴角抽搐着命令道。某个家伙已经被天官长这天马行空的一招给完全气傻了。
----你想帮就直接说呗!就算拐弯抹角,也不必做得那么明显吧……
某只麒麟腹诽着跳上窗台,跨上一边恭候着的使令,直接朝着宫殿西北角那一点微弱灯火的方向冲去。
望着那个洁白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煌都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天快亮了啊……”
向来不苟言笑的男子,似乎微微弯起了嘴角。
----那个号称万年冰山礼仪典范的天官长大人居然笑了……笑了……笑了啊啊啊!!!!!!!!!
转身,对上一群目瞪口呆的宫人们。
“都那么晚了还不起床准备劳作?”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却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这群被之前的重大打击给弄得严重精神错乱的宫人们,错过了语气中的微妙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