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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冷静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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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突发奇想的念头吓了一跳,钱花花捧着两杯果茶往教室走。
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黎开重生的可能性。
自己能重生已经是个奇迹,要有多大可能,那个把她害死的才会跟她一起重生?
退一万步,她好歹先遇上车祸再重生的。
如果黎开也重生了,那她的契机又是什么?
总不能也被车给撞了吧,那可是超级大明星诶。
钱花花叹了口气,只觉得思绪过多,头顶像被千斤重的烦恼压着。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顺手把果茶递给旁边的人。
17岁的黎开从书里抬起头来:“谢了,钱等下给……你笑什么?”
“嗯?”钱花花回神。
“你的脸,”黎开莫名其妙,朝她指了指:“笑得像中了再来一瓶。”
钱花花:哎呀。
不好意思,一想到上一世的黎开也被车撞了,她就有些收不住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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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花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因为很讲道理,所以哪怕重生后曾有无数次机会,她也没动过毁掉黎开的念头。
事业是事业,感情是感情,钱花花分得清。
黎开曾经帮过她一个很大的忙。
上一世家道中落时,妈妈的公司欠下巨额欠款,她和妈妈即便卖了房子也赔不出那么多钱,走投无路之下,她找到了黎开。
那时候黎开已经走红,正是和归莱双双进出剧组综艺的时候,事业上升期的红气养得她比学生时代还要漂亮,举手投足都是闪闪发光的明星样子。
钱花花很久不和二人联络,一联络,就是借钱。
这要是换个脾气大的,把她赶出去也不过分。
可是黎开没有。
刚刚熬完大夜戏的黎开回到酒店,看她蹲在门前等着,二话不说就开了门。
“还差多少?”黎开脱下外套。
钱花花站在门口,捏着自己的工作证,僵硬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数字。
黎开扔外套的动作一顿。
考虑几秒,她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帮个忙。”
那一晚的事情钱花花也许永远都忘不了,她怀抱着被扫地出门的觉悟找到黎开,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冷漠的对待,反而亲眼看到了黎开如何为她筹款。
凌晨四点,黎开直接把隔壁组的归莱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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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花花?好久不见。”
如同油画中走出来的睡美人一般,归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出现了。
钱花花有点窘迫。
她刚才一度想阻止黎开把归莱叫来,但黎开挂了电话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
艺人的工作并不都是按时打款的,有时候运气不好,被拖个一年半载也有可能。钱花花跟在她身边,这点常识还是很清楚的。
黎开眼下刚刚走红,可流动资金比较有限。
“也不用…那么急……”钱花花垂眼。
她并不讨厌归莱,但也没有做好向归莱借钱的准备,两个人之间到底是灵魂伴侣还是出轨小三,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只是黎开做事雷厉风行的,她拦也拦不住。
归莱刚到,黎开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现在能转多少钱出来?”
“什么?”归莱歪了歪头,长长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如海浪般摇摆,眼睛朝着钱花花看,很快,像是想清了事情缘由,归莱啊了声,暧昧笑道:“哦…你们还差多少?”
黎开低声报了个数,钱花花耳朵一麻,听到这个数字比她真实的欠款少了一些。
黎开已从中扣去了自己能够给她的数量。
“小事。”归莱说。
当天晚上,钱花花的账户里就多了一笔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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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还是不要拖得太久才好。”黎开说。
钱花花愣愣地抱着手机,直到把打着哈欠的归莱送走了才意识到,黎开是在为她着想。
在找到黎开之前,钱花花跑遍了她妈妈家的所有的亲戚。
有人将她拒之门外,有人虽然答应会尽力帮忙,却迟迟不肯把钱打过来,只让她再等等消息。
她等啊等,既不敢频繁催促惹人讨厌,又怕那些承诺会落了空。
债主时不时便来门前敲一敲,新闻上尽是破产消息。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零钱把崩溃的妈妈送到酒店里,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对付这些人,这些事。
等得越久,对这个世界就越失望透顶。
她找了那么多人,求了那么多句,只有黎开二话不说,当下就把钱筹给了她。
“应该的,别放在心上。”黎开躺在沙发里,抬手给自己贴上了一张面膜。
刚下夜戏的女演员浑身都写满着疲惫,钱花花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她突然来访,黎开早就该休息了。
演员拍戏时最怕被琐事打扰了,一旦状态不好,整个剧组的时间都会被她浪费掉。
尽管如此,黎开还是做了她能做的。
后来的钱花花就想,如果黎开不是她的女朋友就好了。
只要不是女朋友,她就可以纯粹地为欠款的解决感到开心,她会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同学、好同事,她会高兴自己追捧的明星是个这么体贴善良的人。
黎开原本很完美。
只要她不是自己的女朋友。
心碎不合时宜,一句简单的谢谢被唇齿翻来覆去地嚼,怎么也说不出来。钱花花胡乱地用衣袖擦了眼睛,原本计划着要在今天把助理的工作证也还给黎开,但自己刚刚借了人家的钱,此刻的辞职很有逃债嫌疑,最终只是低着头往外走。
“太晚了。”黎开在背后叫他:“要不你先在我这里休息?”
“…妈妈还在等我消息。”钱花花说。
拒绝的话音落在柔软的地毯上,身后的人默了默,依旧没有太多情绪,像化不开的冰。
“行吧,那你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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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还没露出光亮,酒店外的冷空气凝成露珠,雨水一般挂上钱花花的脸颊。
她很久没哭过了。
家里出事并非一朝变天,坏事早有预兆,钱花花天生脑袋笨蛋一点,反应也慢,被生活的慢刀一寸寸滚过身上的皮肉,到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
她千里迢迢跑来剧组和黎开见面,不是只想借一笔钱的。
她还想见见自己的女朋友。
见了面,哭一哭,说说自己究竟有多么难过,她家里遇到了天大的变故,躲避着,害怕着,承担着,直到终于被逼到极限了,才像抓住了蜘蛛丝的囚徒,不顾一切地来和喜欢的人见上一面。
想被她关心,想被她照顾。
哪怕这件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而黎开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没关系,钱花花不在乎。
她兀自为黎开找到了许多借口,忙碌或者避嫌,哪个都行,哪个她都觉得可以相信。
直到今天见面了,她才发现自己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来。
久违见到心爱的人,钱花花单纯又软弱,心中挤满了毫无意义的委屈。
“……你为什么不能…抱抱我呢…”
钱花花说。
而回答她的,只有公交站台旁的阵阵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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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函数f(x)满足了f(x)·f(x+2)…”
窗外烈阳,钱花花回过神来,才发现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数学老师。
她连忙把桌上的地理书一股脑收下去,下意识往旁边看。
“练习册第45页。”黎开默契提醒。
和回忆中的那张脸并不一样,17岁的黎开表情丰富得很,眼睛微微朝这边瞟过来,像探究也像关切,乌黑的长发扫过肩头,她腰背挺直,脸还向着黑板的方向,课桌下的手却探过来,从钱花花混乱的抽屉里替她拿出了练习册。
钱花花抽抽鼻子,百香果茶的味道钻进鼻腔。
甜丝丝的。
趁着数学老师背过去写板书的时间,黎开做贼一般压着声音:“划重点呢你发什么呆,又笑又哭的,好渗人。”
钱花花突然有点想笑:“…要你管啊。”
“担心期中考试?”
“不是。”
黎开梗了下,神色复杂。
过几秒,她小声提醒道:“还是应该担心一下。”
钱花花更想笑了。
这一世的黎开和上一世实在差了太大。
A班有全校最好的文科师资,管理虽然松了一些,但教学水平却是很高的,也因为这份对教学的自信,老师们大多时候都愿意相信学生们的自主学习能力。
就比如台上的这位数学老师,一连几届专门负责高三,开学第一天就把规矩明明白白地写在黑板上,说只要满足三个条件,大家怎么学习他都不会管。
条件一,成绩不能下滑。
条件二,考试不能作弊。
条件三,上课时不许打扰同学。
这三个条件只要满足,哪怕你是上课睡觉还是作业不交,老师都不会过问太多。
毕竟人生不止高三一年,连这点自律都做不到的人,将来送进大学去了也混不出什么名堂。
钱花花前生今世,都和这位数学老师相处得很好,睡了不少的觉。
直到今天。
“单选第三题选D,你先把答案记一下…不是B!de-i-D,你写4算了。”
“记一下,4314221…你这个5是哪里来的?”
钱花花憋不住在数学课上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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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笔飞过来砸在头上,班里一噤,钱花花不意外地被老师拎了起来,犯罪似的低着头。
老师气壮山河:“我讲课好笑吗!!嗯?说出来给大家笑一笑!”
“我错了。”钱花花说。
她上课几乎从不惹事,认错态度又很良好,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也算不上是爱捣蛋的学生。数学老师不想多罚,眼看还有十来分钟就下课了,惯例指了指说:“…行了,去后排冷静十分钟吧。”
他惯来用这个方式惩罚学生,一个班里至少有一半人都去后排站过,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钱花花乖乖嗯了声,抓起书往教室后走。
没走几步,听到数学老师说:“你呢?不去冷静一下?”
沉静的全班顿时躁动起来,同学们纷纷顺着老师视线往这边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钱花花的同桌。
正要提笔做题的黎开:?
黎开很茫然:“……我没笑。”
数学老师见多识广,最知道同学之间这种一个人惹事另一个人挨训的把戏,两人刚才交头接耳的样子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们做老师的,没时间一个个拎起来审问,最好的方法就是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事后才不显得不公:“哦,那你意思是她是自己把自己逗笑的?”
黎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啊,是啊,钱花花就是自己把自己逗笑的啊。
黎开梗在原地,有苦难言。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地朝这边望着,同班读了快三年,整个A班从没见过黎开在课堂上和老师起争执的时候,更没见过黎开被罚站。
眼看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了,黎开叹了口气,拿上书站了起来。
“好吧,我去冷静一下。”
她长腿一迈跨过座位,冷着脸往后排走去。
路过钱花花时,黎开扬起手,轻轻用书在女孩的头上敲了一下。
“走了,还笑呢。”
罪魁祸首钱花花的肩膀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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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不可思议。
钱花花想。
这一世的黎开一点也不完美,她会生气,会打人,还会替自己着急期中考试。
有同学偷偷拿出手机朝这边拍,钱花花把手藏在袖子里,举着书挡住脸。
黎开悠悠朝那边扫了一眼。
于是那同学缩缩脖子,乖乖把手机放下了。
后排位置宽敞,钱花花躲在书后,偷偷朝黎开迈了一步:“黎开。”
“说。”黎开答应。
钱花花:“你有没有被车撞过?”
黎开:?
或许是被招惹得终于受不了了,黎开叹了口气,趁着老师再一次转过去写板书的功夫,弯腰向旁边转了过来,伸手探向钱花花的额头。
高三的练习册总是很大一本,足以挡住两个女孩快速靠近的脸,阴影从前方投下,额头被细腻温暖的手掌盖住,体温相接间,钱花花撞进黎开的眼中。
来不及对这距离作出反应,就听到那人咬牙切齿地说:“也没发烧啊,你真的该去庙里拜拜。”
“不是,我认真问你呢…”
“没有。”黎开不容置疑,声音压得很低:“没被撞过,没被淹过,没死过。”
钱花花眼瞳微微闪烁。
“听懂了吗?”黎开问。
确定钱花花点了头,她这才松开手,再不看人,逃难似的朝旁边挪去很大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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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没死过。
钱花花眨眨眼睛,整张脸埋进充满油墨味的书里,睫毛扫在纸上。
老师讲课的声音没断,班上却有人窃窃私语,也许刚才不止一个人看到了她们的靠近,可钱花花来不及思考这些。
没有死过的人也能重生吗?她不知道。
这里面显然藏着秘密,隐蔽、复杂,她不想暴露自己重生的事,所以也无法直接开口询问,如此一来,就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把真相探究清楚。
但钱花花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很想了解这件事。
比起围绕着黎开的秘密打转,她的首要目标是在这一世活出自己的人生。
更何况,两个黎开实在太不像了。
也许、可能、大概。
钱花花想。
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只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崭新的黎开而已。
一个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黎开。
一个需要她重新去认识的黎开。
一个…耳朵有点红的黎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