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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8) ...

  •   星野奈绪子和铃木井和走在执行任务的路上,路过集市的时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一边吃着一边闲谈般似的朝身边的铃木开口:“你早就知道那个办法行不通吧?”

      “明明我只需要半个小时,你却在她火化前给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且间隔天数还在咒法要求的天数内。”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铃木避开迎面走过来的游客,一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慢慢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六岁,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试过了你说的咒法。”

      “四岁那年,我母亲去世了。晚上宾客离开后我用术式暂停住了灵堂里守灵的帮佣,我试了很多次,没一次成功。我想可能是我太弱了,于是去找了我父亲。”

      “我父亲在见到那本手记之后勃然大怒,质问我是谁给我的。我没说是谁给我的,我父亲也没答应我的恳求,甚至撕毁了那本手记。”

      “父亲紧紧握住我的肩膀,十分严厉地告诉我不可再与幕后之人来往。他说:‘井和,这是一个失去幼子,最后患上妄想症的母亲编写的。’”

      “效果你也知道,没有一丝用处。甚至随着施术次数的增加,施术之人还会被咒法反噬,所以被总监会禁止了。”

      “奈绪子,”铃木井和停住脚步,看向前方的小酒馆。那是他们三人曾经常来聚会的地方,里面承载了他们的岁月和欢乐。可如今物是人非,那小小的角落是再也坐不满了。

      “我和你一样希望她活着,哪怕变成咒灵也没关系。”

      “可办不到。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没有还手的能力。”

      星野奈绪子也停住脚步,顺着铃木井和的视线,将目光停留在不断被人掀起的门帘:“你能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全部,她身上还有我未确定的秘密。而且,”铃木轻轻摇了摇头:“你不会想知道。”

      “你们有问过我吗?”星野有些生气,收回眼睛看向身旁盯着小酒馆出神的铃木,愤愤不平道:“从始至终你们都没问过我,觉得不适合便不告诉我,我现在问了你还是不告诉我。”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少替别人做决定,别拿我当小孩,尊重一下我好不好?到头来只有我……”

      “奈绪子。”

      “干嘛打断我?!”星野不耐烦地回道。

      “你可以发脾气,但不要指责她对你的爱。”

      星野嚼吧嚼吧把棉花糖咽下去,齁甜的甜味在嘴里发酵出酸涩的味道。她闷闷道:“那她就继续爱我啊,半路画上休止符的爱算什么爱。”

      *

      交完课堂笔记出教学楼后三轮霞遇见了康复不久的与幸吉。

      三轮霞还记得与幸吉第一次出现在教室里的那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安静坐在教室里的与幸吉。本以为是空降的插班生,没想到是一路同行的机械丸。当时真依和桃可是很很调侃了机械丸的长相。

      以前与幸吉还是机械丸的时候,机械丸老是避开探望他的话题,长相之类的更是不能提。所以女生宿舍一直流传机械丸本人是一个像蜘蛛一样不能直立行走的人,所以才能吐出那么躲‘咒力丝线’。

      “与幸吉!”

      三轮霞叫住与幸吉,快步跟了上去,本着和同学打好关系这一点,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

      “听说那个叫绢索的家伙逃走了哎,真罕见呢,居然从五条老师的领域中逃脱了。”

      三轮霞回想着昨天听到的八卦,断断续续道:“歌姬老师和加茂为此都有些头疼,说绢索是个很麻烦的诅咒师,得早点找出来。”

      与幸吉点点头应道:“嗯,绢索和加茂家有些关联。”

      “与幸吉也听说这件事啦?”

      “之前东京校的人有拜托我帮忙找线索。”

      “这样啊,”三轮霞点点头:“与幸吉真厉害。”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绢索是怎么逃脱的啊?五条老师的领域不是几乎无解吗?”

      “好像是封印力量减弱了,绢索能探知到外界的情况,所以在解除封印前就展开了简易领域对抗必中效果;而且他并没有术式熔断,在领域内发动了瞬移术式逃走了。”

      “瞬移术式?那他是怎么被抓住的?”

      “……是一个叫王雅次的咒术师抓住的。”

      “王雅次?这个名字好耳熟。”

      “……就是前段时间殉职的那个咒术师。”

      “啊!”三轮霞终于对上了频道,恍然大悟道:“因为那位前辈殉职了,所以封印力度减弱了,所以得把绢索放出来处理……”

      “不对啊,”三轮霞皱起眉,觉得有些不对劲:“雅次前辈去世的那天晚上,改良的‘帐’就失效了,为什么封印没失效?”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有说是用了咒具叠加了效果,也有人说是她在死之前加了束缚,自己更快速地死亡然后用残存的咒力叠加在封印上。”

      “与幸吉知道的好多啊。”

      “一般吧,只是我恰好帮上一点忙所以知道一些消息而已。”

      “三轮。”

      “嗯?”

      “她好像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人。”

      三轮不明所以,茫然道:“我知道啊,前辈改良的‘帐’很好用啊,避免了很多普通人看到‘帐’,也避免了很多麻烦……”

      三轮霞还在说,但与幸吉听不进去了。他在想,自己该怎么说呢?他想说那个人值得被尊敬不是因为这件小事,而是因为她阻止了更大的阴谋。但这属于机密,没办法讲给别人听。

      “与幸吉?”

      “没什么,”与幸吉回过神扯开话题:“我们得走快点了,下堂课要开始了。”

      “啊!快来不及了,与幸吉,走这边,这边是近路!”

      *

      “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在黄昏的时候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在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和钉崎汇合,在去伏黑汇合回高专的路上。但现下,他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的石椅上看着一个又一个孩童离开。

      他已经在这个公园坐了一整天,没和任何人联系,没和任何人对视,任由愧疚在心里疯长。

      “哟——虎杖——悠仁!”

      五条悟在距离虎杖两步之遥站定,左手抬起朝虎杖悠仁挥挥。但虎杖悠仁只是抬起头露出了一个非常疲惫的笑容。

      “真罕见呢,”五条悟走到虎杖面前,弯着腰好奇道:“悠仁怎么了?”

      “五条老师……”

      “什么什么?”

      “对不起,”虎杖悠仁站起身,朝五条悟鞠了一躬愧疚道:“是我害死了雅次前辈,对不起。”

      “哈?悠仁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呢。”五条悟托着下巴打量道:“是宿傩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吗悠仁。”

      “嗯,”虎杖吸吸鼻子,涩声道:“我是在伏黑家参加雅次前辈葬礼那天才知道的。”

      “那家伙说,在医院的那天晚上他就觉得雅次前辈体内的咒力很熟悉。第二天参加葬礼时我放花的时候和前辈有过肢体接触,那家伙趁此机会确认了前辈体内的咒力的确是他的没错。”

      “也就是说,”五条悟噙着笑道:“宿傩告诉你,小次是被他杀死的?”

      虎杖点点头:“嗯,宿傩说那是他的‘解’,他不会认错。”

      “所以,悠仁就觉得自己应该被执行死刑?”

      虎杖没有片刻犹豫,肯定道:“宿傩也无法解释,但毫无疑问前辈的死亡和我们有关。”

      “所以我应该没办法完全控制他,不然的话前辈也不会死掉,或许在某一天大家都毫无准备的时候被他霸占我的身体也说不定。那个时候,应该会有更多人死亡吧?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都有可能……”

      五条悟伸出手揉了揉虎杖的脑袋,欣慰道:“悠仁是个很棒的孩子呢,当初小次做你护卫的时候应该很快乐。”

      虎杖动了动嘴唇,不自信道:“没有吧……我和前辈还……”

      “悠仁,”五条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咒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老师也不能肯定地告诉你小次死亡的根本原因。可能是因为宿傩,也有可能是咒具的模拟效果。”

      “但是悠仁,你可以试着想一想,如果她的确被宿傩莫名其妙地杀死,如果小次知道夺走她生命的是你体内的宿傩,她会说什么?”

      “虽然她之前说过你很危险之类的话,但我更相信她认为你应该好好活着。”

      “‘我很喜欢虎杖,所以希望有更多人爱他’,这是她对胀相说的原话。”

      五条悟微微勾起嘴角,伸出手揉了揉虎杖的脑袋,笑意盈盈道:“不要将对别人的爱转换成诅咒,对方会很难过。”

      “更何况,就目前的线索来看,她的死亡和虎杖你可没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了吗宿傩也无法解释,所以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悠仁你是一个很棒的孩子,会有更多人因你而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嗯。”虎杖悠仁点了点头,多日的愧疚并不会因为五条老师的三言两语轻易地化解,但被肯定是虎杖此刻需要的。

      五条悟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掏出手机给虎杖发去一个定位,说道:“这是一年级第一次国外任务哦,出发时间是明天下午,悠仁得抓紧咯,顺平他们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哦。”

      “悠仁,证明给自己看,你活着的价值。”

      *

      “真的没问题吗?”胀相有些犹豫,开口挽留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脚步。

      夏油杰想说没问题,但被五条悟打断了,他转过身看向胀相:“我们说有问题你就会让他们吃下剩下的咒胎吗?”

      胀相握紧了拳头没有言语,五条悟懒得再说,抬脚离开。

      夏油杰笑了笑朝胀相温和道:“别担心。的确是会麻烦一些,但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无论谈判结果怎样,你的弟弟们都会被摧毁,因为你们之间的束缚已经破坏掉了。”

      所以其实还不如让那两个家伙吃掉剩下的咒胎。

      但这句话夏油杰没说。夏油杰和五条悟第一次与胀相会谈,听胀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震惊。这个提议怎么说呢?非常好。九个咒物变成三个受肉/体,三个受肉/体的实力水平接近一级咒术师,高专的手上还有虎杖这个人质,可以让三个受肉/体为高专所用。

      既解决了咒胎的问题,又壮大了咒术师的团队,简直是双赢的局面。

      就是这个念头稍微非人了一些。照这个程度来看,当年她对自己还真是温柔。

      “灵光过头了呢。”五条悟龇牙咧嘴地吐槽道。

      但胀相拒绝了王雅次的建议。10月19日之后的第五天,胀相才下定决心找五条悟和夏油杰坦白。本来他应该先找王雅次说声抱歉的,但他没能联系到她。于是只能直接找上五条悟和夏油杰。

      要被总监会接受,能以普通人的姿态自然是更好一些。可于胀相而言,一边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弟弟,一边还是血浓于水的亲弟弟。

      但胀相还是放弃了。王雅次是他们兄弟的恩人,恩人的建议理应采纳,但这不是自己剥夺弟弟们是独立个体的理由。自己作为大哥,理应承担一些大哥应该承担的东西。

      于是胀相朝五条悟和夏油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三人以现在的姿态成为咒术高专的咒术师,可以立下束缚,除紧急状态外不伤害人类,余下的咒胎可以销毁安葬。

      总监会那一群人很自傲自己的高贵,于是不在乎野生咒术师的性命。虎杖悠仁这种受肉/体都不被允许,更何况是胀相他们这种一直因为错误而诞生、受肉的存在。

      别说立下那种束缚,哪怕立下无论如何都不伤害人类的束缚总监会也不一定接受。他们总是讨厌冒险和不可控。

      ……

      ……

      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从总监会出来后,五条悟看了看天空上的飞鸟,朝身侧整理衣角的夏油杰说道:“杰,我们得快一点了呢,跟他们说话真的好烦。”

      夏油杰点点头应道:“好。”

      五条悟摇头晃脑笑着道:“首先,先把秤他们接回来吧。”

      *

      2019年的春天,一个做完实验的某个午后,家入硝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医学楼的顶楼。顶楼有家入硝子的休息室,是她除了家之外的第二个据点。或许是第三个,因为自己常待在楼下的实验室。

      整栋楼都是家入硝子的地盘,她的待遇一向很好,高专对她很大方,她把一整层的房间都作为自己的休息室都没关系。而家入硝子之所以选在顶层是因为顶层的视野很好,高专内再也没有比医学楼更高的建筑了。

      因为,有很多实验材料和器械要存放。

      家入硝子在浴缸里放好水,点燃一根香薰蜡烛放在浴缸边的窗台上。因为在顶楼,所以隐私性很好,没必要拉上窗帘。家入习惯在泡澡的时候点上一根香薰,然后放在窗台边,观察它是否会被窗外的风熄灭。

      一只乌鸦在窗外的树枝上停下,压弯了树枝也没发觉,费劲第找最合适的角度来观赏自己的裸/体,歪着脑袋显得笨拙无比,一点也不像神明的使者。

      “蠢鸟。”硝子翻了白眼不管窗外那只鸟,闭上眼睛享受自己的人生。

      用死人的标本研究得差不多了,报告再润色一下就可以提交,等审批完了估计就要用死刑犯做实验了。

      硝子有些烦躁,她睁开眼睛拍打了一下水面,浴缸里的水被拍起,一部分溢到浴室外的地板上,一部分飞溅到窗台上熄灭了香薰蜡烛。

      家入硝子更烦躁了,坐直了身子想要开骂。可坐起来之后,她不知道骂谁,突兀地停在原地。她察觉到窗外的视线,不耐烦地转过去想要发泄,结果发现还是之前的那只乌鸦。

      那只乌鸦站在树梢上,两只黝黑的眼睛一眼不错地盯着她。但从家入硝子察觉到它到现在,她都没听见过乌鸦的一声叫声。

      莫非神明选了一只哑巴来传达神意不成?

      硝子皱起眉头和它对视,一人一鸟就这样安静对望着,谁都没出声,谁都没动作。

      时间久了,硝子有些无聊,又躺回去,脑袋枕在冰凉的陶瓷上。

      硝子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十几分钟后,她和往常一样起身,用浴巾擦干自己的身体,放掉浴缸里的水,收好打湿的香薰,整理好浴室的卫生,然后换上衣服下楼。

      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离开了医学楼,打电话叫了辅助监督送自己去一个地方。

      下车后,家入硝子看着眼前近乎原始的树林陷入了沉思,正准备打电话给五条询问具体地址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右前方不太明显的石阶。

      于是家入硝子收起手机,朝石阶走去。

      家入硝子拾级而上,路的尽头,王雅次安静地冲自己笑。

      家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光滑的墓碑,嗤笑道:“那蠢鸟是你派来的么?”

      自是无人回答,家入在墓碑边坐下,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继续自言自语道:“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们脾气太好了所以你才不在乎我们,觉得伤害我们也无所谓。”

      “08年”家入恨恨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在08年就立下遗嘱?”

      没人能给家入硝子解答。

      等香烟抽完后,家入站起身,将还燃烧的烟头摁在墓碑顶上使劲碾了碾,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下山坐上车离开。

      ……

      ……

      “喂,这哪里有路啊,根本没路啊。”

      “我刚刚看到一个姐姐从这里出来的,肯定有路,哎!找到了!在这里!”

      十一二岁年纪的两个少女跨越水渠,绕过杂草,走到石阶上,顺着石阶朝上走去。

      “不知道刚刚那个姐姐来这里干什么,好好奇啊。”

      “你怎么总是这么好奇啊,稍微懒惰一点吧。”

      “可是这就是乡下好玩的地方啊。”

      “但是这里只有一个墓碑哎。墓碑上的这个姐姐笑得好温柔。”

      “我看看,‘一个叫王雅次的中国女孩在此沉睡’,”少女摇头晃脑道:“所以这个叫‘王雅次’的姐姐是刚刚那个姐姐的朋友吗?为什么会葬在这里?”

      “‘一个叫王雅次的中国女孩在此沉睡,她很可爱,但只是偶尔撒娇,大多数时候她都像一个抓不到的兔子。

      她爱中国,也爱自己在日本认识的朋友。她的朋友、家人都很爱她。

      她喜欢坐在阳台边,站在山坡上,躺在草地里吹自由和煦的风。

      她曾说她不太喜欢河流和海,所以这里很好,她看得见中国,身边长满她喜欢的青草。

      她给自己选的墓志铭是‘王雅次,生于27,死于28,她说她这一生很快乐。’我们给她改了墓志铭,因为我们想告诉她,我们也很爱她。”

      “那她们到底是爱她还是不爱她啊?如果改了墓志铭的话,这个姐姐不会生气吗?”

      “不知道,应该还是很爱吧,你看墓碑被擦拭得很亮呢,这上面的贡品都很新鲜。”

      “这样啊,她为啥不喜欢河流和海啊?是小猫吗?害怕水。”

      “可是上面说了她是小兔子,小兔子怕水吗?”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不知道。”

      “那我们走吧,你看,没什么有意思的吧。”

      “我错啦,但是冒险就是这样的啦。”

      *

      我有两个妈妈,三个爸爸,一个姐姐,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一个妈妈在日本,一个妈妈在中国,一个爸爸不知所踪,一个爸爸已经去世,还有一个爸爸也在中国。我的弟弟妹妹都在日本,姐姐也在日本,不过她已经去世了很多年。

      今年是姐姐去世的第十年,姐姐去世那年,纪妈妈说带我和惠离开日本。惠的指导老师五条先生默许了,惠也没有拒绝,只要我一点头,我们就会从日本人变为中国人。

      妈妈说户籍的事情姐姐的律师和铃木哥哥已经帮我弄得差不多了,只要我们签字我们就可以去往那个强大又安全的国家,那里也是姐姐的家乡。

      可是我拒绝了。我不想离开日本,虽然妈妈说我们会时常回来探望,铃木哥哥也说会按时去给姐姐扫墓,但我还是不愿意。怎么可以离开这里呢,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姐姐的痕迹。我要留在这里,让姐姐参与我的每个瞬间。

      惠最后也留下了,只有爸爸妈妈去了中国,惠忤逆了他们的期待继续做了咒术师。现在他已经和五条先生他们一样,是特级咒术师了。据野蔷薇说,惠能成为特级的关键点是他调服了魔虚罗,那个【十种影法术】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惠调服成功的那天晚上回家了,我加完班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在玄关处靠着墙壁坐着。身上满是战斗的痕迹。

      惠已经26岁了,个头比我还高,身体也比我强壮。弱小这种词从来与他无关,可那个晚上,我看着他的身影觉得他很瘦小。上一次看到他如此的疲态还是在姐姐去世那一年。

      所以我有些难受,既因为想起姐姐,又因为心疼惠。

      我赶忙凑上去询问他怎么样,然后闻到了血腥味。咒灵的血液不会有味道,所以这是惠的血,于是我脱掉鞋子,准备开灯去橱柜里找医药箱给他做应急处理。

      可是被他拒绝了。

      他沙哑着说道:“不要开灯。”

      于是我只好坐到他身边去,像长姐那样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他说:“我调服了最后一只式神。”

      我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于是拍了拍他的背雀跃道:“真不错呢。”

      但惠似乎不太高兴。

      我收起了笑容,夜色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惠一直都是这样,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这般安静。只不过那时的安静让人轻松,长大后的沉默让人担心。

      姐姐生前就很担心惠沉闷的性子,每次说到的时候都是长叹一口气,然后欺骗般地鼓舞自己:“等他再大一些就好了。”

      可是姐姐,惠二十六岁,他还是这样。

      我另外一个弟弟就活泼很多。我和他不常联系,只是偶尔会去探望。因为我的这个母亲实在不太靠谱。2020年,我在街上偶遇了我的生身母亲,她过得应该算是挺好的。她再婚了,生了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丈夫是保险分公司的社长,经济条件不错,而且比她前两任丈夫安定很多。

      但我的弟弟妹妹们并没有因为家庭稳定得到比我更多的母爱。我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也一如既往地爱自己。我的弟弟妹妹们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很好奇,母亲见状就直接将他们送过来了,同时还丢下一笔钱给我。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搭上去度假的飞机了,说如果我不想照看就把他们锁家里,她会跟她丈夫说,她丈夫会找人照看。

      可是她丈夫业务繁忙还经常出差。

      于是我只得将他们带回家。

      我还住在曾经的家。爸爸妈妈搬走后,家里就变得有些空旷。惠不常回来,大多数时候都在高专,于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这几个孩子还添了一丝烟火气。

      这栋房子显然有些旧了,孩子们跑的时候总是吱呀作响。它本是上世纪的产物,随着时间流逝,这片区域的很多人都搬走了。23年的时候,夏油哥哥一家也搬走了,只有我还固执地留在这里。

      夏油哥哥走的时候把姐姐给他送的礼物都退了回来。

      姐姐和夏油哥哥曾经有过很决绝的争吵,那之后姐姐就没和夏油哥哥再来往,也没再给夏油哥哥送过礼物。但每一个该送礼物的节日,姐姐都准备了,只不过锁在京都的柜子里。

      有些礼物上贴了便利贴,有些礼物没有,只在旁边放了贺卡。有贺卡的是生日礼物,贴便利贴的好像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姐姐想送给夏油哥哥而已。

      除了礼物外,柜子内侧的柜门,柜身上都贴满了姐姐的日记。有时候是抱怨,有时候是得意,有时候和夏油哥哥有关,有时候只是在开头提到了夏油哥哥的名字而已。

      我们透过那些便利贴去想象我们看不到的人生,越想越难过,于是不敢再想。

      姐姐总说惠喜欢将心事憋在心里,可她也是这样。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了姐姐,我梦见姐姐对我说:“津美纪,京都的房子好大啊,我一个人好寂寞。”

      “津美纪,京都的房子没有阳台,我想回东京。”

      “津美纪,我其实好不快乐。”

      “津美纪,抱抱我。”

      我被这句话惊醒了,流着眼泪醒来。泪水浸透了我的枕巾,我起身光着脚去往姐姐的房间。

      和姐姐离开前一样,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动。我去到姐姐窗外的阳台,靠在栏杆上看向夏油哥哥的房间。

      我不知道夏油哥哥是否知道姐姐有多爱他,我只知道夏油哥哥在看到那一柜子礼物的时候沉默了很久。最后柜门被关上,那一柜子的礼物像从前那样封存着。夏油哥哥搬家前将姐姐之前送给他的礼物都退回来了,现在在姐姐的床底下。

      或许夏油哥哥不爱姐姐,起码不像姐姐爱他那样爱她。甚至,在那个柜子打开前,没人知道姐姐有多爱他。姐姐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只在KTV唱歌的时候我听出了几分端倪。

      因为姐姐唱的都是中文歌,所以只有我和惠能听懂什么意思。姐姐很喜欢唱歌,曲风也是多种多样,她说她只是很投入而已,我们也信以为真。

      我们没人知道姐姐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能将姐姐的故事说明白,包括铃木哥哥也不行。他提起姐姐的时候总是沉默,其实除了五条先生和灰原先生外,大多数人提起姐姐时都很沉默。

      沉默的下一步是逃避,逃避的下一步是遗忘。

      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我能理解他们的沉默。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姐姐的错。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结婚生子,或许我的孩子也会在这间屋子长大,或许他们会抱怨这栋房子的破旧,或许有一天我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坚持,但我想,只要我在这里就有意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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