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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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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靠海的地方买了房。
其实来到横滨的你并非没有丝毫积蓄,而是把所有的钱都去买了一座房子,当时的你想得天真,你想着如果有了房子,如果有了“家”,那么你能不能算作是横滨人,就不会被所有人排斥忌惮了。
当时你在“羊”的积蓄加上早期摸索着卖冰雕的钱加加减减能够买一套小小的房子,而因为这座房子靠近墓园,所以价格恰巧在你可接受范围内。
你也谈不上来明明知道自己会离开,又怎么鬼迷心窍地想要去买套房子。
可能是当时的你太过于绝望,又迫切地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羁绊或者别的什么去证明自己曾经来过或者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至少,能够让别人提起你不是说你是“羊的叛徒”或者“中原中也搭上港口黑手党的踏脚石”,再或者是,“太宰治随意丢弃的一条可怜狗”。
这些形容词都听着太惨了,完全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
当时的你像条败犬,呆呆地在街头走着,然后被一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给拉住了。
那人的“先生,买房吗?”说了一半便卡住了,表情滑稽得宛如被扼住喉咙的鸡。
你知道他应该是能说会道的精英人士,或者是巧言令色的传销妙手,但这似乎都与你无关,顺着他漆黑的瞳孔的倒映,你看到了那个狼狈的自己。
眼眶红红的,嘴唇紧抿着,一只手因为指甲陷了进去肉里已经抠破了皮,无精打采的表情完全跟命不久矣的人一样。
你不是失去了一个朋友就没有了斗志的人。
你在森林、沙漠、冰宫和光明神殿都曾走过,灼热的火和刺骨的寒,乃至耀眼的光芒都经历过了,甚至那翻滚着冒着泡的绿色毒液你也不是没有试过,走到今日,你并不是能被一个小小挫折打败的。
可是你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偌大的横滨竟然真的没有容你之所。
真的很疼很疼。
比淌过陷阱还疼。
他们可以需要所有人,但是不欢迎异世界的你。
于是你笑了下,胸口酸涩闷得难受,你却笑得开怀,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的传单看了眼后问道:“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那个小房子装修很漂亮,采光也很好,靠海,隔音,但只要一开窗就可以看到海景和沙滩上三三两两散步的人,因为另一边书房的位置可以远远眺望到墓园,所以总是会有人望而却步。
销售员一路磕磕巴巴地将海景房卖出去后,还一路询问:“先生您考虑清楚真的要买吗?”
难得有业绩领应当喜不自胜的人此刻却宛如心善人士,总觉得这套房子卖出去后你甚至没有入住的机会,因为你根本没有在这个世界停留下去的想法了。
总不能因为是给死后的自己买个房子吧。
那应该去隔壁的墓园。
你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依旧选择花光了大半积蓄买下了那套房子,在出门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在出门的时候看到了那一抹红色。
熟悉的酸涩感再次卷土而来。
你隔得远远的,在看到那一抹穿着深棕色风衣的男人的身影快消失在街尾的时候下意识抬步跟了上去,不紧不慢地缀在男人后面。
那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男人,明明你在他身上感受到不简单的气息,偏偏又像是个普普通通的港口黑手党的底层人员一样,能够有三三两两个打招呼的朋友,还能够在到家门口的时候拥有几个围着自己吵吵闹闹的可爱小朋友。
你想了想“羊”里年纪轻轻已经会用你和中也名号欺恶怕善的小鬼瞬间更加嫉妒了。
你气愤地进去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小小的店铺,然后嫌弃了七八百遍后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织田作之助本人的容身之所还是偶尔前来用餐的。
如果是太宰治怕是早已经从这么多冗杂的信息一眼得到答案了吧。
你再次无可救药地想到了太宰治。
又苦闷地想着说不定太宰治早就到过了这个地方,还和这群小鬼迅速打成了一片……只要太宰治想,他向来是知道能够如何讨人欢心的。
你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瞥了眼隔壁的织田作之助,朝老板说来份和他一样的。
织田作之助很敏锐,他其实早早地注意到你,却还是将你带到这里,所以你才不觉得这里会是他的容身之所。
老板明显和织田作之助很熟,他看着你的眼神充满戒备,但又在织田作之助开口那一刻没了戒备之心。
因为织田作之助对你的出现似乎没有意外的表情,平静道:“还以为冰火君不会进来的。”
你总觉得这像是胜利者对落败者的嘲讽,对方的话语太平静,平静到好像完全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又或者和太宰治玩得好的说不定又是一个出色的操心师,而你在他们眼中完全就是一只坏掉了的、没有价值的小狗。
你对太宰治的两位友人抱有偏见和敌意,你一直知道的。
嫉妒已经让你扭曲。
凭什么每一个人似乎都能找到自己的“家”,你却依旧彷徨地宛如这个世界的可怜游魂。
无名的怒火烧得旺盛,你低头恶狠狠地吃了一大口卖相很不错的咖喱饭,然后味蕾被这变态的辣度疼得直接下一刻就不受抑制地流出眼泪。
一滴。
两滴。
逐渐越来越多。
好辣。
好辣好辣。
你分明看不清桌子前的咖喱饭,却又固执地盯着它,好似这样旁边这位五官过于敏锐的敌人就不会发现你当着他的面哭得狼狈的事实。
不然这只败犬就好像变得更加失败了。
你很想忍住眼泪避免在织田作之助面前露怯,可是眼泪流得好凶,你觉得人倒霉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倒霉,不然你怎么会蠢得跟着太宰治的朋友一路,又傻兮兮地伸着爪子挑衅。
太蠢了。
好丢脸。
你想回家。
回你真正的家。
你一直执拗地不肯抬头,直到耳边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接着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的纸巾递到你的面前。
“这个咖喱很辣,上次、安吾也辣哭了。”
织田作之助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选择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只要你顺着台阶往下走,就完全可以推说是这份咖喱的错。
可是你本来就不是人类,你是个异类,根本做不到跟人类共情,你抬起头看了织田作之助一眼,语气也凶巴巴地质问:“明明你也很奇怪,为什么太宰君会和你成为朋友。”
织田作之助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你,像是完全没有把你这挑衅的话语放在眼里。
甚至头上的深红色的呆毛翘起了一根,然后笑了下:“我也知道太宰为什么会在意你了。”
……在意?
你其实很讨厌被洞察的感觉,尤其是现在宛如一个长辈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的感觉,仿佛你的所有不满和挑衅都没有被放在眼里,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罢了。
可是你看到对方看向你的目光那般温和,完全没有你想象中的嘲笑和怜悯,也衬得你的挑衅和猜疑过于一文不值。
也是。
那毕竟是、太宰治的朋友啊。
你的愤怒戛然而止,你觉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但对方的视线过于温和,反而让你不会这么难堪。
只是……
在意吗?
不过是无聊时消遣的一个有意思的小玩具,又或者是不得不委屈求全逢场作戏的人罢了。
你始终沉默着,又听到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
“虽然觉得不应该插手,但是其实太宰会不断地试探你,其实冰火君你想从太宰身上得到什么,你真的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
你被这话质疑得毫不犹豫反驳,你觉得实在是太可笑了,你怎么会不清楚你一直以来的目的。可是当你被织田作之助那双眼眸静静地看着的时候,你却兀自冷静下来。
像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你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啊。”你捏着纸巾颓败地捂着脸,“到头来还是我的错吗……”
其实你的话在问出口就有了答案。织田作之助好像理应跟太宰治是朋友,即使他们的性格迥异,即使太宰治被你胡搅蛮缠地扰乱了生活轨迹,但好像一切都拨乱反正走向了正轨。
明明是你先来的,但成为朋友的是他们。
你的思绪乱糟糟的,捂着脸的手在微微发着抖,然后被织田作之助骤然抬手放在肩上,他本意似乎是想揉揉你的脑袋,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拍拍你的肩膀。
就像一位长辈一样。
你好像被一位在你眼里应当是敌人的人给包容了。
“你在太宰身上投注了过多的情感和期待,在这不对等的付出与给予中,你们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也许,作为一个友人的我能看到太宰真的深受其扰,但是、”织田作之助望向你的目光带了点恳切,“太宰能够把你带到我们面前,本质上就说明了一些问题吧。”
织田作之助直到现在依旧记得你当时站在lupin酒吧的门口,你看上去跟酒吧完全格格不入,却在好奇四处张望的时候被太宰治尽收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
哪怕是听到他介绍你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时,你的脸色瞬间煞白,目光看着自己和安吾露出深切的羡慕和哀伤时,太宰治的目光从来不在他们的身上。
太宰治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你,神色认真而专注。
那个内心始终空洞无一物,仿佛任何事物都走不进他的内心的人,有一天竟然会伸出试探的爪子,去试探你到底适不适合踏入自己的安全区,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即使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很了解太宰治,但他们从来不会主动踏入太宰治的内心世界,只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笨死了。”
身上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只鸢色眸子的友人如此抱怨道,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除了嫌弃,还有微不可察的炫耀。
织田作之助记得他当时好像回答了什么,好像是、
——“饿久了确实会护食。”
毕竟只有不知死活,自认是无敌的笨蛋才不会害怕被伤害,竟然擅自做着标记妄想着踏入那片禁区并占据重要的地位。
所以那时候就注定,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太宰真的有在好好考虑你。”织田作之助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