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沈未然

1、杜鹃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

　　在我死后的第三年，我的丈夫李珏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我以前资助的一个学生，安雅。

　　我叫林晚，三年前的夏天，死于脑癌，我的丈夫曾一度为我四处求医，可都没有任何好转。他趴在我的病床边上哭的泣不成声，说以后没了我可怎么办，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妈妈，以后该怎么办。

　　我头疼，心也疼，伸手抚慰道把我留下的那栋宅子给孩子吧，其余的东西全部给你。

　　他先是愣了愣，最后倒也没再说什么，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只不过，我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我走的那天，人来人往，哀声遍地，我被医院实行了火化，我自己也知道，后面也是李珏亲自签的字。

　　…………

　　1968年6月6日，我出生在江南，是父母的第一个女儿，自然得到全家人的喜爱。父亲更是疼我，尽管是在往日再次生下一个弟弟之后都未曾改变。

　　父亲时常夸我聪明伶俐，以后有做大事的潜力，而且在我稍微大了一点之后把我送到了当地最好的女子学校，在那个以男子为主的时代，父亲从未有任何偏袒的让我也得到了当地最好的教育。

　　我珍惜那段美好而又幸福的时光，后来，父亲被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工作，他不舍我，便把我带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当时我十四岁。

　　我喜欢四处奔波的生活，我享受自由自在的时光，我跟着父亲，逛遍了当地美食美景，当真是快乐不已。

　　一个月后，父亲总说他带我来不是看风景游玩的，我应该读书，而不是荒废学业，我听着也是，便同意了父亲的安排。

　　后来，父亲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的一个好友，也就是李珏的父亲李江民，他说有一个和我相差不大的儿子，为人处世都不错，算得上一个优秀人才。

　　在学校里也有职务在身，我进去了两个人还能相互照应。就这样我进了当地的那个高中。

　　李叔诚不欺我，他的儿子李珏果真是一表人才，一身书生气却又不显羸弱，谈吐文雅。

　　那日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倒也风度翩翩，他很绅士，在我完成登记过后带我逛遍了学校，大大小小的全部告诉了我。

　　没想到的是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小公子说起话来倒也幽默风趣，就这样，我和他成为了同窗。

　　父亲的房子是上面安排的，和李叔的房子都在一起，自然而然我也和李珏成为了最要好的邻居，曾多次一起吃饭读书玩闹，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吧。

　　1986年，我十八岁，在父亲的安排下决定上当地著名的铜川大学文学系，而李珏则是建筑系。

　　我们是彼此青春期的见证者，更是彼此的知己。我念文学，他搞建筑，父亲和李叔时常打趣再也没有如此般配的人儿了。

　　我害羞的抬头看李珏，他的眼里满是柔情，他是喜欢我的吧，我想。

　　之后，自然而然的我们就成为了男女朋友，他浪漫且温柔，在我读书累了之后给我盖被子，在我饿了之后给我做食，还毫无怨言的跑最远的巷子给我买年糕和糖炒栗子。

　　在大人的提问下总能轻松应答，给足我安全感和自豪感，就这样，我们在毕业后的第二年结婚了，那个时候，我成为了大学里的导员，而他成为了一个建筑工程师。

　　彼此的初恋，彼此相爱，是多么美好幸福的事啊，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盖着头纱，在父亲的带引下走到李珏面前，他一身西装迷人，笑意盎然。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亲朋好友、各位来宾：

　　大家好!”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一世良缘深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青梅竹马修炼成果是最不容易的事，而今天李珏李先生终于在大家的迫切期待下，牵到了多年喜欢的女孩子的手了，让她成为了自己的另一半”

　　“两颗相恋已久的心，终于走到了一起，携手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在今后日子里，他们将风雨同舟、相濡以沫、恩爱到老、携手一生。”

　　“值此美好时刻，请允许我代表二位新人及其家人，对能在百忙中光临婚礼现场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表示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问候!”

　　说完，主持人便道:“请问李先生，你愿意娶你面前这个美丽动人，聪明伶俐的林小姐吗？以后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美貌或失色，你都愿意陪着她爱着她永永远远不离开她，你愿意吗？”

　　“我愿意。”他看着我的眼睛，坚定且热烈。

　　“那么林小姐你呢，以后无论贫穷或富有……”

　　“我愿意！”我笑着打断了主持人的话。

　　观众开始笑了起来，而父亲也无奈笑，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怎么到了爱情这里就变得不稳重了起来。

　　台下的亲戚好友掌上热烈，笑声满满，这是一场盛大且完美的婚礼，新人恩爱，父母支持，朋友艳羡，观众祝福。

　　他小心翼翼的给我带上了结婚戒指，揭开我的头纱，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

　　小心且充满爱意，我笑着和他拥抱，我们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我们在襄都买了一个房子，那里环境不错，人们也和蔼得很，听说我们两个是刚结婚不久的新婚夫妇，便也热情的给我们带来了新婚礼物。

　　邻里关系甚是和睦，一年后，不出意外的，我怀孕了，孕期时常常呕吐，刚开始的时候还去学校工作，后来月份大了不得不待在家里养胎。

　　李钰很爱我，在我怀孕期间更是如此。
　　我想吃酸的，他每次都会带着杨梅或者其他水果回来，我晚上时常因为怀孕难受得睡不着，他就每晚每晚的给我按脚，我记性不好，他却会记住我说过的所有话，记住我放在每个地方东西，我脾气变差了，他就好言好语的哄我。

　　……

　　后来，在他小心翼翼的照料下，我临盆了，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他自然是欢喜不已，说全是我的功劳，孩子的名字应该由我来取。

　　我说:“李时安”，生生世世平平安安。

　　我的儿子李时安出身了，我们全家都围着他转，小孩闹得很，父亲母亲却都道小孩就应该闹些，这样聪明。

　　我笑着，应和了他们的话，后来，时安慢慢长大了些，我也开始了去学校上班，那一年，我遇见了安雅，十六七岁的少女在饭店给人洗碗。

　　她笑着和我打招呼:“林老师好。”

　　“你好。”我看着她回道。

　　她笑着说:“平日里也没有事可干，我就来这边给人洗洗碗，就当打发时间，还能赚点生活费。”

　　看着长期泡水而发白的手，她紧迫的将手收到后面，笑着问我要吃些什么，我说一碗宽面。

　　因为父亲，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未曾因为生活而如此紧迫的活过，安雅是我的一个学生，但是在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在这里赚钱。

　　“学校没有发资助补贴吗？”我问到。

　　“发了，但是……”她有些为难的低下了头。

　　我也不好多问，我不是那种愿意去窥探别人私生活的人。

　　“那老师你慢慢吃。”说完便又开始了洗碗，还不忘笑着。

　　我吃完面后和她说了一声就走了，去了学校找到了资助组的老师问了补贴情况，他说该发的学生全部都发过了，没有纰漏。

　　后面的日子里我观察了安雅，平时为人热情，和同学关系倒也处的和睦，学习认真，我在调查学生资料的时候发现了她是单亲家庭。

　　我合上资料，随后便将安雅喊到了办公室，女孩似是不解，随后问道:“老师您找我？”

　　“嗯，你先坐下来再说。”

　　我把我所知道的消息告诉她后，女孩肉眼可见的不安紧迫起来，我安慰道:“你不需要紧张安雅，我了解了你的处境，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现在找你过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愿意接受我的资助吗？”

　　“什么！？我……”安雅惊讶不已。

　　“安雅，你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你的青春应该与书本为伴，而不是与刷碗为友。”

　　“可是我……我怕我……”她有些哭着说到。

　　“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安雅，你什么时候找到工作什么时候稳定，我就支持你到那个时候。”

　　“谢谢，谢谢老师。”说完，她便要开始跪下，我急忙将她拉起。

　　就这样，安雅成为了一个我资助学生，她现在再也不用去饭店洗碗，换上了和别人一样漂亮的裙子，她总说感激我，说我是她的恩人。

　　之后，她便经常与我一同回家，她喜欢时安，经常逗闹，我看着倒也开心。

　　后面，李珏的工作越来越忙，时常回不了家，我便常常与他联系不到，江北有一个大工程，是他在管理，现在手下有些闹了，管理起来很是费力，因此我便决定与他一起共患难，闯过难关。

　　我将时安带到了父亲面前，希望能够让父亲给我照料一段时间，父亲一口答应。

　　就此，我踏上了援助李珏的道路，他搞建筑我画图纸，我们一起探讨，后面江北项目也慢慢好了起来。

　　一个文学专业的老师，竟慢慢的爱上了建筑。

　　一年后，我和李珏回归，时安都快不认识我了，搞得我难过死了，最后好不容易和我亲近了些，学校又发来通知上课。

　　学校里的事耽误了好久，学校不得不发通知让我继续回去。因此，我又开始了我的教学工作，而李珏，也被调了回来。

　　因为这事，我们大家还时常调侃，他的工作说着稳定，但是却不是一个轻松活，调来调去的日子多的很。

　　那那个时候，我很开心，仿佛回到了和父亲在一起长游的日子。

　　2002年，我34岁，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晕倒在地，学生们惊慌失措，急急忙忙的打急救电话把我送到了医院。

　　那一年，我被诊断患了脑癌，家里人难以置信说是不是弄错了，我时常陷入痛苦，仿佛上天开了玩笑。

　　我的眼睛一天一天的哭红哭肿，皮肤苍白，头发掉落，体重下降，胃口减小……

　　最终，我不得不接受这一场玩笑般的命运，在此期间，安雅曾多次前来看望我，小姑娘哭着鼻子安慰我，说好好治疗会好的，她和其他同学等着我回来继续给她们上课。

　　后来，我的身体越来越羸弱，睡眠也越来越多，李珏开始停了工作，天天陪着我，带我找医生。

　　可是，我最终还是死在了那个盛夏，蝉鸣声可真好听啊，可惜以后都看不见了，我强装着镇静，安排好我所拥有的一切。

　　我的骨灰被撒进了大海，是我决定的，我渴望回到我的家乡江南，我想念年少时漂泊的那段日子。

　　梦里，我仿佛看见了初见李珏的时候，少年风度翩翩举止文雅，竟让年少时的我动了情。

　　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会如同婚礼致词般说的那样恩爱一生，白头偕老，可终究是我反悔了。

　　时安被李珏带着，上了最好的学校，受到了最好的教育，可是他唯独对妈妈的记忆少之又少，他可爱极了，仿佛是缩小版的李珏。

　　我看着看着，灵体留下来眼泪，我的爱人孩子看不见我，我永远也触碰不到他们了。

　　后来的后来，安雅出现了，那个在我死都没有放弃资助的学生，最后却成为了李珏的续弦。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的，我也不想探究了，我只希望我的时安平平安安长大，我会在天上永远的保佑我的宝贝。

　　慢慢的我的灵魂一点一点消散，我去往了极乐世界。
　　时安，妈妈很爱你，很爱很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