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川故

9、兼职1

　　来到雨夜花亭小区，陈墨和门卫打过招呼，熟门熟路找到B-13栋。

　　他来给宋老师拜年。

　　宋文新是陈墨高三的生物老师，教学经验丰富，深受好评。他慧眼识珠，认为陈墨基础扎实，思维活跃，多加培养，有机会在竞赛夺名次，争一争名校的保送资格。没想到，陈墨压根儿不想配合。

　　陈墨的成绩很稳定，名次浮动在年级前十名内，要他参加竞赛，他扭头就走。

　　宋文新私下一问才知道这孩子不想折腾。

　　孩子年轻不懂事，他越抗拒，宋文新送他去参加竞赛的决心就越强烈。陈墨解题方式不拘泥于书本，突击竞赛题很有优势，宋文新有种预感——陈墨一定能保送。

　　拿到保送通知的那天，宋文新比陈墨还高兴。

　　上了大学，陈墨接触到更多人，后知后觉宋文新当初的坚持影响了他的一生。这份师生情没有因为毕业而变淡，陈墨放假经常来宋家吃饭，连门口的保安都误以为他本就住在这。

　　陈墨按响门铃，提着一盒茶叶在门外等了会儿。

　　大门“嘎哒”一声打开，师母探出头，看清来人，笑嘻嘻地迎出来：“老宋，小陈来拜年了。”

　　师母穿过庭院，打开铁门，看到一盒茶叶，脸上满是心疼，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见外，你还是个学生，哪来的钱买礼物？听师母的，下次不许再买。”

　　“没事，我平时在学校外兼职辅导作业，有工资。”陈墨将茶叶递给师母，扭头一看，门口走出一老一少。

　　宋老师只有一个女儿，叫宋韵，和陈涵玥差不多大，毕业前顺利考上公务员，在税务局上班。宋韵性格羞涩，每次陈墨来家里吃饭，她都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书，或是练习绘画。

　　宋韵站在宋老师前，拘谨地站直身体，抿着嘴，点头打招呼。

　　“小墨，快，我正好缺个对手，开饭前能来一局。”宋文新笑着招招手，顺便拍拍自家便宜闺女，“你也进来，上去把袜子穿上，刚才跑那么快，差点摔地上。”

　　宋韵脸“噌”一下红了，反手拍在自己老爸背上，一句话不说，扭头“噔噔噔”跑上二楼。

　　“老师，你们刚起床吗？”

　　陈墨走的不快，耳朵没聋，听到宋老师的叮嘱，随口问一句。

　　宋文新兴冲冲拿出茶几抽屉里的棋盘和棋子，招呼陈墨去阳台的藤编桌椅上，“我们俩起来的早，韵韵喜欢睡懒觉，刚起床，现在还没吃早饭。”

　　“我没睡懒觉，我早就醒了！”宋韵冲到客厅，刚好听见自家老爹在“诋毁”她在外的形象，立马大声争辩。她上楼穿上袜子，换下睡衣，穿上前几天刚买的新毛衣，下楼前又拆出一本漫画，这会儿坐在客厅看漫画。

　　冬日的阳光温暖不刺眼，师徒俩坐在阳台上边晒太阳边下围棋，宋韵窝在沙发里看漫画，头上就是中央空调出风口，风暖暖的，很舒服。

　　“老宋啊，帮我处理一下这些虾。”师母在厨房里大喊一声。

　　宋老师没动，他在想下一步棋。

　　师母推开厨房的移门，大喊一声：“老宋，老宋。”

　　“我马上来！”宋老师非常配合的大喊一声，屁股完全没有从座位上挪一下的意思。

　　师母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看样子，宋老师不去她绝不放弃。

　　陈墨有些不明所以，自告奋勇去帮忙。

　　“哎，不用你去，我来我来。”宋老师将棋子丢回棋盒，恋恋不舍看一眼，叮嘱道：“别动啊，我去帮个忙就来。”

　　“韵韵不也会吗？韵韵，你要不要跟陈墨下一局？”师母鼓励性的看着自家女儿。

　　宋韵看向陈墨，有些犹豫。

　　“哎，不用，韵韵棋太臭，我这一手好棋都得毁了。”宋老师想也没想，否决这个提议。

　　宋韵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什么也没说，捧起漫画书，把脸埋进去。

　　走到厨房门口，宋文新后知后觉，连忙给冷着脸的宋夫人陪笑脸。他拉上移门，关得紧紧的。“我这不是好久没下，一高兴就忘了这事儿嘛。别生气，今天我来下厨。”宋文新小声赔罪。

　　宋夫人伸手狠狠掐一把宋文新的后腰，痛得他面目狰狞，这才放手：“你上点心吧。”

　　“上心上心，我这不是……这是个意外，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宋文新连连保证，偷偷摸摸捂着那块肉慢慢揉。

　　夫人下手是真狠啊。

　　他的家庭地位——堪忧。

　　宋夫人轻叹一口气，抚上宋文新的手，帮他揉着：“韵韵性格内敛，平时话不多，我们得帮忙推一把，知道吧？再等，小陈到结婚的年纪，这事儿还两说呢。”

　　“好，我一定放心上。”宋文新笑眯眯偷亲一口夫人的侧脸，乐呵呵去剪虾线去虾头。

　　宋夫人打开冰箱，洗一盒昨天开箱的车厘子，简单做个水果切盘。宋韵窝在沙发里看漫画，阳台和厨房一南一北。隔着玻璃，宋夫人看不到阳台。

　　“小陈啊，来吃水果。”宋夫人拉开移门，端着水果盘走到客厅，招呼两个孩子。

　　宋韵把扉页的书签夹在书页里，合上漫画书，放在身边，“妈，你不是不准我空腹吃车厘子吗，今天破例啦？”

　　“这儿还有春见，小番茄你也别吃，空腹吃番茄对肠胃也不好。”宋夫人叮嘱着，看女儿拿起一瓣春见，这才放心地转头去招呼陈墨：“小陈，你吃过早饭了？”

　　陈墨点点头：“吃过了。我爸妈早上去走亲戚，得早点起来。”

　　“过年确实得多走走，我们小区在东边办了一个春节画廊，不长，挺好看的，好多年轻人在那里拍照，你们也别闷在家里，去那边转转，老宋有一段时间没处理虾，手生，还要一会儿，你们先出去走走。”宋夫人笑吟吟的提议。

　　“东边？”宋韵想了想，她记得东边只有一个小广场，“那边不是小孩儿玩的地方吗？滑滑梯，秋千，都在那边。”

　　她不想去。

　　她这几天连续熬夜到凌晨，脸上出油，肤色发黄，看着没精打采……关键是，她今天没化妆！

　　“就是那边，花坛那边新搭了一个花架，还有展览，你们去看看。”宋韵明显不想动，宋夫人只能把希望寄托给陈墨，“小陈，你带着韵韵出去走走，她放假在家，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人都懒了。”

　　陈墨尝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种生搬硬凑来的出游建议，小小经常用，百试不爽。

　　“你去吗？”

　　宋韵会不去？当然不可能！

　　嘴上说着不去不去，真要出门的时候，她只拿上手机，穿上外套，直奔鞋柜。

　　没妆容，没穿搭，她高低得挑个有气质的长靴！

　　陈墨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女生出门需要准备，急不得。他随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估计他们出去逛一圈，回来可以直接开饭。

　　余光一瞥，他留意沙发上那本漫画。

　　宋韵喜欢漫画，他高中就知道。宋韵成绩好，有爱好但不影响学习，宋老师对此喜闻乐见，经常帮她买漫画书和绘画技巧书，为了方便她练习画画，宋韵高一就拥有当时最新款平板。

　　陈墨来宋家吃饭，那个平板随着宋韵下楼吃饭，总会出现在客厅和餐桌附近的某个角落……

　　有了平板，宋韵很少再碰纸质漫画书。

　　陈墨一时心生好奇，将书本翻过来。他没看过这种漫画书，习惯性地先看出版社……没有出版社，这本书是私印。

　　宋韵自己画的漫画？

　　画风不像。

　　宋韵的漫画偏日式，这本漫画的笔触更偏向古风。

　　陈墨翻开扉页，快速浏览前面的介绍。“过滤”感情激烈的文字，他大致理清这本连载漫画的情节：女主失恋，和前任拥有同样的登山爱好，在登山途中，她和前任偶遇，两人难舍难分，吵架吵到情绪激动的时候，男主坠崖身亡。

　　这本刚好画到故事的结尾。

　　“我们走吧……哎，你喜欢看吗？”宋韵冲下楼，看到自己那本漫画书被陈墨拿着，心里一震，忽然生出隐秘的欢喜。

　　“还好，画的挺细腻的。”陈墨象征性地翻了翻书页，留意到几处镜头语言表达得干脆利落，传神而热烈地表达出来女主的心情。他将书签夹好，放回原位。

　　“这是你画的？这本书没有标注出版社，是私印的？”

　　“不是我画的，是我的一个朋友。这本书不要钱，不涉及营利性的私印不犯法。”宋韵小心翼翼的解释。

　　陈墨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被勾起一点兴趣：“这本漫画应该挺长的吧？为什么不找出版社出版？私印有风险，印数的数量有限，还不能收钱。”

　　私印一本质量一般的漫画，是画家为爱发电；私印一本质量较高的漫画，那就是执笔者的损失。

　　宋韵小心翼翼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招招手，示意陈墨出去说：“我在一个群里认识几个大神，她们偶尔会出一两本这种私印的漫画。这种题材比较小众，如果发到网站上，盗版满天飞，评论区戾气重，如果预测印刷出来不好卖，出版社不收，这两种情况碰一起比较少见。这一本的结局大多数人都不会接受，那个老师就私印了两本，群里想看的人传阅。”

　　陈墨点点头。

　　宋韵犹豫了会儿，轻声问道：“这一册有两本，你要看吗？我可以帮你借。”

　　“不用，我不看漫画。”认识小小前，陈墨对漫画完全不感兴趣。分手后，他的生活回归正轨，自然没有必要继续关注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