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川故

4、初见1

　　陈墨遇见步佘，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

　　步佘的头像是一只朝镜头盯着看的三花，小脸尖尖的，眼睛大大的；陈墨的头像是一只圆头小狗，也朝镜头看，看起来温顺极了。两个头像放在一起，就跟情侣头像似的。

　　真是奇妙的缘分。

　　陈墨性格内敛，社交媒体的隐私设置里能开的都开了，别人单独搜索昵称找不到他，就算点开主页，收藏、喜欢、朋友圈之类有关隐私的部分都被他隐藏起来。他游走在网络里，披着最后是的斗篷，窥探别人的喜怒哀乐。

　　那天，陈墨跟脑子抽筋似的，在步佘的评论下留言。

　　于他而言，那条帖子没有任何看点，步佘给别人科普某软件的笔触数据，贴上实际效果图。

　　陈墨对绘画一窍不通，第一次知道平板上的笔触还有“数据”，跟他做实验似的。他从底下评论的花式感谢语能感觉到这个有着小猫头像的人很厉害。

　　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到几个简单的赞美的字，点击发送的时候，他心里悄然滋生一种闯入别人领地的新奇感。

　　他会收到回复吗？

　　出于礼貌，步佘留言感谢。

　　留言是在两小时后，陈墨点开个人界面，看到“评论”上的小红点，整个人忽然就激动起来。他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没有深究自己的异样，兴冲冲地关注“木樨”。

　　木樨，就是桂花。

　　现在是六月底，陈墨躺在床上，手指摩挲着屏幕里桂花的照片，心里生出一点隐秘的期待。

　　“木樨”上线的时间在晚上六点多。

　　她也很惊讶这份奇妙的缘分。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人，选择的头像却如此巧合，一猫一狗，连盯着镜头看的位置、猫狗在头像上的布局都如此一致。

　　真是惊人的缘分。

　　陈墨从大一开始兼职家教，自认为上至四十岁家长，下至十几岁小孩，他都能应对自如。

　　但这份游刃有余对“木樨”无效。

　　刚开始，陈墨有心在每一次聊天的结尾留下钩子，方便下次聊天。给小孩补课的时候，他总会留点课后作业，让小孩回家琢磨，下次上课时再解答。

　　可“木樨”完全不吃这一套。

　　陈墨说：“不知道姐姐晚上宵夜吃什么？我能看看嘛？”

　　“木樨”：“我不吃宵夜，十点之前睡觉。”

　　十点就睡了？

　　陈墨还真没见过这么早睡觉的大学生。骗子！

　　和“木樨”认识有一段时间，陈墨和“木樨”交换的信息很多，他知道“木樨”在隔壁省的H市，和他一样是大学生，他即将读研一，“木樨”即将读大三。“木樨”的生活很规律，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前睡觉。“木樨”喜欢甜食，为了控糖，她能控制自己，戒掉奶茶，甜点吃得也少，每次吃，能开心几天。

　　“木樨”——生活规律，脾气温和，热爱绘画，似乎小有成就，单身，对恋爱不排斥，但也没谈过。

　　更重要的是，她很坦诚。

　　“木樨”平时很忙，话很少，但有问必答，前后没有矛盾之处。偶尔有些模糊的地方，只要陈墨提出，她就会主动解释。

　　这是一个交友软件，陈墨一次次告诫自己。

　　陈墨像赶海去晚了的人，阴差阳错捡到宝，小心翼翼藏起这份初遇的悸动，生怕被人觊觎。从“木樨”逐渐增多的上线频次和秒回次数里，陈墨慢慢懂得网络对面那个女孩子隐藏的心情。他第一次尝到“情窦初开”这个词的味道。

　　他想见面。

　　他已经无法满足仅靠几行文字揣摩女孩的心情，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为她的难过而难过，他想看看那个女孩的脸，看着她说说笑笑，那些欢快的文字不只有“啦”“呀”，还有女孩儿快乐的音调。他想让那些冰冷的文字变成女孩富有情感的声音，说给他听。

　　但“木樨”拒绝了。

　　陈墨有些难过，他没谈过恋爱，以为是自作多情，唐突了人家女孩子。他小心翼翼道歉，希望“木樨”不计前嫌，不要把他扔在交友列表里“躺尸”。这反倒打开了“木樨”的话匣子。

　　“木樨”说自己不好看，也不会化妆，更不会穿搭，她怕“见光死”……她认真的考虑了陈墨的提议。

　　陈墨看着镜中的自己，鼻子很宽，眼睛又细又小，发型还是高中时代最经典的学生头，和班里其他同学相比，他最大的优势可能只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

　　也许，他的身材看起来也不错？

　　一米七五的个子，一百三的体重，比那些巨胖宅男观感上好许多。

　　“木樨”的心理准备期比陈墨想象的短很多。

　　初秋的时候，天气渐渐转凉，刚换上薄款外套，陈墨就得到了今年秋天第一个好消息——“木樨”同意见面。

　　宋慈溪作为恋爱经验最多，恋爱时间最长，恋爱状态最稳的军师，和陈墨关起门来研究了一整夜，综合网上各路网友的出谋划策和悲惨经验，最终决定主动提出去“木樨”的学校见面。

　　“木樨”欣然同意，她有些焦虑，想为一个星期后的见面稍稍减肥。

　　“木樨”会有多胖？陈墨完全不在意。但“木樨”愿意为了这次见面减肥，这份重视让他暗暗在心里激动了好久。

　　第一次见面，时近中午。

　　“木樨”上完早上两节课的时候，陈墨还在高铁上。他赶着早上七点的高铁过来。

　　两地相隔不远，高铁的速度很快。

　　“木樨”匆忙赶回宿舍化妆，宿舍唯一一个会化妆的室友小雨拽着她往外跑，恨不得赛出八百米的风采。

　　一个化妆新手带着一个菜鸟化妆，化妆过程堪比施工现场，嘈杂，慌乱。小雨让她找火箭头，她面对一排刷子干瞪眼，小雨让她拿遮瑕，她一把抓住散粉，愣是没看懂小雨即将气疯的眼神。化妆品都是大牌产品，早早买来吃灰，没想到在过期前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怎么样？”十点五十，小雨完成妆容，喜滋滋向另外两位展示“成品”。

　　步佘局促地站在镜子前，抿嘴看向宿舍长和欣欣。

　　“别抿着嘴，口红要花了，哎对，这样好看。你们看看，这个妆是不是很棒？”小雨指点完步佘，又问另外两位。

　　宿舍长正在处理文件，闻言抬起头，瞪大眼睛，看了看小小，又看了看小雨，立即竖起大拇指，边说边走过来：“牛啊，小雨你的化妆太牛逼了，以后也帮我化吧……天啊，我得练多久才能练到你这种水准。”

　　欣欣离窗台的镜子更近些，化妆时就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她什么都没说，一个硬挺的大拇指足以说明一切。

　　“小雨化妆技术真好。”步佘看着镜子中全新的自己，心里既高兴又有点淡淡的担忧。

　　这张脸太好看了，好看的连她都不好意思骗自己。

　　这是步佘，是她的脸。

　　在室友的赞美声里，步佘越发清楚地认识到，这是小雨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只是，她现在不想戳穿这个美梦。

　　约定十一点见面，步佘迟到十分钟。

　　她着急忙慌赶到校门口，一眼看到背对校门，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的车流，孤独一人的背影。十一点一刻，校门口人来人往，三五成群，情侣居多，这个人站在一排电动车后面，格外醒目。

　　这次见面，陈墨采取宋慈溪的意见，花了点小心思。

　　“木樨”比他小两岁，对他主动叫姐姐的讨好非常受用，平时聊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几乎没有出格逾矩的时候。为了符合“木樨”理想中的乖乖形象，陈墨特意穿了灰白色的运动服，搭配黑色的双肩书包，脚上也是浅色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

　　第一次见面，陈墨真没想到“木樨”会这么漂亮。“木樨”化了妆，头发半扎在脑后，留一半垂在肩膀上，搭配棕色的长裙和针织马甲，看起来温婉知性。

　　他盯着“木樨”的脸，完全移不开眼睛，自然也没错过“木樨”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陈墨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问：“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饭？”

　　“……好。”步佘反应慢半拍，有些不自然地挪步，和他并排站在一起。步佘真没想到，随机开盲盒，能开出一个卤蛋！这孩子不是天天在实验室泡着的研究生吗，怎么晒得这么黑！

　　三言两语间，两人决定打车去吃饭。

　　等车的时候，陈墨和步佘交换了姓名。步这个姓，很少见。陈墨第一次遇到这个姓氏。

　　步佘笑嘻嘻地问他自我介绍时会不会解释自己的名字。

　　“解释什么？”陈墨有些懵。他甚至不太敢看步佘的脸，每次都小心地用余光一点点瞥见那张脸的侧颜，生怕自己的目光像雕塑家的刻刀，多看一眼都会毁了眼前这份美貌。

　　步佘大大方方转过脸，笑着问：“你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你取名陈墨，谐音是‘沉默’哎？”

　　略微上扬的语调，像小猫的舌头，湿湿软软添在陈墨的心里。

　　陈墨心跳漏了半拍，他侧过脸看着窗外，看着司机的反光镜，努力想遮住红了的耳朵。他想了想，说：“他们还真没告诉我。”

　　其实，他这会儿什么都没想，脑子里都是心跳得飞快的“噗通”声。

　　步佘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她是不是……是不是……

　　吃饭的地方选在附近最大的商场，两人在商场里随意溜达，随机选中一家进去。

　　陈墨留意过步佘的饮食习惯，偏清淡口味。昨晚，他从网上揪出H市最大的几个商场，一一列举商场内有口碑的日料店，记在手机备忘录上。和“木樨”混熟了，陈墨发现她去日料店的频次比去学校食堂还勤快，其次就是点外卖。

　　他信心满满提出去日料店。

　　意料之外，步佘拉着陈墨去一家有名的全国连锁火锅店——陈墨喜欢火锅烧烤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