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川故

2、过年2

　　步佘和表哥、赵镇他们俩一年聚不了几次，拜年的时候聚在一起闲聊，从年前聊到年后，从家长里短到学校日常，各种琐事都能拎出来聊一会儿。

　　赵镇和女友的感情稳定，即将结婚，从初恋到婚姻，从校服到婚纱，一路顺风顺水。

　　表哥王勇石也即将修成正果，只差撬掉最后一颗拦路石。

　　三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步佘身上。

　　听表妹抱怨完枯燥的校园生活、狭窄的宿舍环境和没有人文关怀的学校领导，表哥王勇石生硬地扯过话题，甩到步佘身上：“你分手也有一年多了，后来谈过没有？”

　　步佘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想聊这个话题。

　　她皱紧眉头，瞪着表哥，保持沉默，想用气势让他知难而退。

　　“分手？！”赵镇大吃一惊，眼睛睁大，脸上的吃惊还夹杂了一丝被背叛的愤怒。步佘一度怀疑这货是不是脑子坏了，分手的人是她不是赵镇。

　　赵镇大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

　　步佘：“……去年太难过了，初恋嘛，那会儿不想提，后来我忘记告诉你了。”

　　王勇石和赵镇对视一眼，嘴角微翘，眼睛里满是对小舅舅的赞许。这波操作到位，杀小小一个措手不及，让她没机会逃掉。

　　赵镇神色一变，兴致盎然地说：“没事，都一年多了，你现在说也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我网恋，面基，确定身份，然后分手了。嗯，就是这么简单。和所有分手的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步佘压根不想细聊这个话题。陈墨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哪儿哪儿疼，最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永远忘记。

　　“那位怎么样？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学校的吗？”赵镇紧跟着问。

　　步佘谈恋爱？他想都没想过。而且，她谈的还是网恋，最不靠谱，可靠性最低的一种，和她稳重的做事风格完全不符！

　　铁树开花都比这姑娘谈恋爱的概率大，更何况是网恋。

　　她是步佘啊，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性子野，有时候比男孩子还皮的人。都说女大十八变，除了频繁出现的青春痘和穿不上的高中校服，大学对步佘的影响微乎其微。

　　化妆？打扮？屁都没有。说话倒是越来越犀利。

　　步佘扫一眼两人，“你们这么好奇？”

　　赵镇使劲点头：“废话，能让你喜欢的，有照片吗？帅吗？这得有什么优点才能让你低头啊？”

　　“没有那么夸张好嘛，谈个恋爱怎么就要‘低头’了？异地，异校，不帅，体重比我重一点，个子比我高一点，人很聪明。从认识到完全结束，将近半年。我先表白，真正交往的时间很短，也没什么难忘的回忆。”说着说着，步佘又想起那个背影，在很多地方，她都幻想过和那个人一直手牵手，并肩走。

　　哪怕过了一年多，那个人，那张脸，她依旧不敢细细回忆。

　　步佘长吸一口气，抑制心里汹涌澎湃的悲伤，佯装无奈又不耐烦的样子说：“都分手了，没可能，说了也没意思。”

　　赵镇又问：“为什么分手？初恋一般都很难忘，就算想分也会缠缠绵绵很长一段时间吧？”

　　“我也好奇，为什么？”表哥王勇石也跟着问。

　　步佘想过这个问题。

　　冷静下来，她试图找到无数借口为当初的决定遮掩。网上流传的各种原因，比如，另有新欢，身份不配，心理落差等等，她都分析过，每一点都有道理，似乎每个情感博主都是预言家，在很早以前发布视频，留下“金玉良言”，只等“她”来挖掘，抑或是在她分手后发布视频，言辞诚恳，歌词里都是“你对不起我”的怨和悔。

　　过了一年多，重新回想那些哭到感官失调，心脏抽痛，口腔泛苦的日子，那段感情越发清晰，那个人的身影逐渐淡薄。

　　坐在这个房间，左边是为爱迎万难的表哥，右边是初恋即结婚的小舅舅，细数他们的恋情，似乎每个分手理由都能成为他们感情路上的地雷，他们都走过来了。

　　和陈墨相识相知，相伴一程，已经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争取的结果。

　　“不合适吧。”步佘笑了笑，心里涌起巨大的无力感。

　　赵镇和王勇石对视一眼，眯起眼睛，摆明了不信：“这可是你的初恋，你不是特别喜欢，怎么会主动表白？有一种关系，叫友谊至上，恋情未满，你要是不特别喜欢，或者心里没底，求稳妥，完全可以把这段关系拖下去。你们最后吵架了？”

　　步佘摇了摇头：“没吵，早上他说分，说分就分了。”

　　赵镇：“理由呢？”

　　步佘很难过，她努力压下嘴角，展平笑容，轻声道：“不知道，他没说。可能是学历吧。他学校那么厉害，他又那么优秀，哪里看得上我？可能是荷尔蒙上头，冷静下来，他左脑右脑互搏都能分析出我们不合适。闲聊的时候，他也说过我这个专业也就那样吧。”

　　赵镇和王勇石明显不信，两人盯着步佘的脸使劲瞅，过了好一会儿才相信这是真的，齐齐“啊”一声。

　　赵镇愤怒地咒骂，可惜他词汇量太低，对这种人也只有两个字敬奉：“人渣！”

　　王勇石摸了摸表妹的头：“你还没懂呢，你这是被骗了。嗯，这都不算初恋，是你涉世未深，差点被拐坑里。学历，专业，确实是个问题，但这些问题都可以克服。如果真的喜欢，他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分手。以后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懂了。真的喜欢，哪有那么容易分手？那个男的就是个骗子，骗你的感情！”

　　步佘拍开他的手：“……过完年，我就24了。”

　　她不是小孩子。

　　赵镇：“年龄增长最多表明你过年红包长不了，不代表阅历也会增长。你还小呢，多接触接触社会，多出去走走。现在骗子很多，五花八门，骗什么的都有，有过这次教训，以后当心点。”

　　表哥用手托住下巴，看着步佘，忧心忡忡地叹气：“下次记得别谈网恋，人家异地恋分手都勤快的呢，更何况你这网恋呢。你们线下见过几次？我记得好像有两次，中间有见过吗？”

　　见过。

　　“没有。”步佘冷声回答。有些秘密，随着这场恋爱关系的结束，会彻底埋入深谷，永世不得出。

　　“两次？那这不算网恋。你们只见了两次？”赵镇惊讶地问道。他是三人里唯一不知情的，遇到什么都理直气壮地问一问。

　　王勇石伸出手指数：“第一次，网友面基，第二次，她表白，都是男生去找她。后来，某天下午，她告诉我她分手了，在认识的那个平台上分的。”

　　“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赵镇愤愤地看向步佘。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

　　太不公平了！

　　“你被分手过吗？你分过手吗？”王勇石得意地反问。

　　丰富的情史让他坐上专家席，和赵镇这个天眷宠儿相比，他已然在另一条赛道上一骑绝尘。

　　眼看两人将话题越扯越远，步佘小心翼翼松口气。她真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一年多了，她不想这件事，不代表她放下那种被人果断抛弃、完全没有一丝理由，就像丢进垃圾桶的感觉。那种痛，能粉碎她这十几年慢慢在心里积累的很多东西。

　　没过一会儿，开饭了。

　　三个人相继走出卧室。大片大片的阳光穿过客厅的窗户，毫不吝啬地洒满一地。窗外，梅花开了。隔壁人家在门口栽了一株玉兰，和梅花遥遥相对。

　　步佘吃得少，外婆家做菜的口味她不喜欢，没吃几筷子就没兴趣了，随口问道：“门口那个玉兰会开花吗？”

　　“当然会。小小喜欢玉兰花吗？过几个月，那株玉兰就会开花，一整棵树上都是花，特别香，特别好看，你回来摘了带回学校。”外婆笑眯眯地说。

　　外婆年纪大，很疼小辈。玉兰花是隔壁人家的，要是小小想摘，外婆一定会和邻居打声招呼，将花都摘下来，拿水养着，等她回来。

　　“那得等好久，玉兰秋天才开吧。等到下半年，估计那会儿我都不记得了。”步佘笑着拒绝。

　　玉兰花很好，很香，留在枝头能香更久。

　　赵镇皱了皱眉头，和王勇石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感觉不对劲。小小喜欢花，玉兰这种花香且白，特别招人喜欢，公园、校园里到处都是，她竟然把花期记错了？！

　　“玉兰春天开花。”王女士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回忆起之前出游的经历，语气愈加坚定：“你忘了去年我们一起去公园，那儿有一片玉兰，都开花了，你还拍了照片。”

　　步佘想起来了。

　　和陈墨分手的那天，栾树的树冠红了，玉兰花也开了。

　　原来，前年秋天那么暖和。

　　那个秋天发生了很多事，许多都已经在记忆里模糊，唯有那个下午，印象深刻。

　　在陈墨提分手后，她又一次找他沟通，沟通无果，她和陈墨和平分手，互相道别。时近傍晚，她提前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心里烦躁，她在校园里骑得飞快，去北门小吃街买了平时一倍的晚餐。三个塑料袋挂在车把手上特别沉，她的车技向来很好，那天却骑得摇摇晃晃。

　　她慢慢骑，夕阳不刺眼，晚风微凉，树叶由绿变红，红叶落在地上，混进灰尘里。

　　一切和平时一样。

　　生活会恢复平静，回去后，她不用在网上分享自己的晚餐，也没有地方抱怨无意义的作业。

　　那个秋季，步佘忙着各项考试和期末复习，闲暇之余，她抬头看到窗外的玉兰花，夕阳点点洒在花瓣尖上，她曾期盼在来年秋天和陈墨牵手走在玉兰树下。她真的很喜欢玉兰花，也很喜欢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