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耳朵听什么》今轲

11、第 11 章

　　最后这部分的拍摄虽然有耽搁，但最终还是顺利完成了。
　　南初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图慎思还躺在原位置没有动，她神情恍惚，直到李媛媛过来扶她，才踉踉跄跄地爬下了床。
　　李媛媛一直在兴奋地说着拍摄效果有多好，言语间夹杂着“南总南总”，图慎思埋着脑袋点头囫囵地应着，没敢往南初这边看一眼。

　　南初望着她的背影，轻叹出一口气。
　　逗弄小孩的心思已经全然消失了，她这会颇有点时光不再物是人非的蹉跎之感。
　　南初换了衣服，秘书来到了她的身边，同她交流接下来的日程。
　　南初现下看了两份文件，再抬眼的时候片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美矢和摄制组的人三三两两，一派完工下班的放松。

　　南初对秘书道：“安排大家去吃饭，选导演他们喜欢的餐厅。”
　　“诶，好。”秘书问她，“南总你过去吗？”
　　“我不去。”南初指尖敲在工作日程上，“我去见度网的肖总，你不用跟着，这边忙完就可以下班了。”

　　秘书领了命令去和摄制组沟通，甲方请吃饭老板还不在场大家自然是开心，一伙人吵吵闹闹地开始商量吃什么。李媛媛搂着图慎思的肩膀，乐呵呵地感慨：“南总人真是好呀，光我都吃了两次她请的东西了，Bunny你们之前去享家提案是不是也吃过一顿，我听Dora说南总听说你胃疼还给你送胃药了来着，真好呀……”

　　图慎思猛地抬头看向她，喃喃道：“什么？”
　　李媛媛瞪着眼睛：“胃药呀！南总给你的你忘啦？”
　　图慎思的眉头蹙了起来，她仿佛从梦里惊醒了，整个人四肢和五官都活了过来，显示出自主的生机。
　　她转身向外看，但围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她看不出去。
　　她把李媛媛搭着自己的胳膊拉了下来，拨开人群往外走，李媛媛喊她：“Bunny你干嘛去呀？正统计大家要吃啥呢。”

　　图慎思没有回答，她迅速地脱离了人群，四下去巡视，终于在拐口处望见了南初的身影。
　　南初即将转过弯消失，图慎思着急地跑了起来，短短的几十米距离突然变得紧俏又遥远，待图慎思转过了那道弯，南初又到了下一个路口。

　　图慎思的呼吸也紧了起来，气流冲进了她的胸腔，呛得她快要流眼泪。
　　她继续去追，好在南初走得并不快，她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在很快就可以赶上南初时，图慎思慢下了脚步。

　　南初在打电话。
　　手机扣在耳边，脚步没停，时不时地应两声，说两句。

　　图慎思没有上前去打扰她，也没有偷听她电话内容的意图。她垂下了目光，就这样不近不远地跟着南初。

　　南初直到进了停车场才发现了图慎思。
　　之前她专注于电话里的声音，楼上人多，即使身后有脚步声也没有在意。但地下停车场空旷，回声大，被跟着，一瞬间就可以察觉到异常。

　　南初转身去看，余光里扫到是图慎思时，她十分惊讶。
　　但电话还没结束，鉴于图慎思看到她就躲的样子，南初这个回头进行了一半便又转了回来。
　　她按照既定路线往前走，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身后轻巧的脚步声开始异常清晰。

　　或许只是顺路，南初想。
　　图慎思也要来停车场，看到她了，又不想超过她引起她的注意，所以就只能这么磨磨唧唧地跟在她后面。

　　南初脚下拐了个弯，为图慎思让出大路。但不过几秒钟，那细碎的脚步就又跟了上来。南初抬头看了看指示牌，走了一段，又拐了回去。
　　脚步也拐了回去。

　　这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图慎思在跟着她。
　　或许是找她有事，刚才拍摄的事，工作上的事，反正不可能是什么只与她俩有关的私事。
　　南初同电话那边说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她将手机收起来，光这一个动作，她就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
　　南初也停了下来，她转身，望着图慎思。

　　图慎思还没换回自己的衣服，她身上仍然是那套拍床上戏份时穿着的家居服。
　　柔软的缀着蕾丝花边的长睡裙，白生生细瘦的四肢，肩膀薄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将其捏碎，脸也小得可怜。
　　只有卷卷的头发有一些体量感，但也同样带来了洋娃娃一般的脆弱。

　　这样的人只是站在这里，站在这昏暗阴沉冷硬又阔大的停车场的怀抱里，便已经显得受尽了欺负似的。
　　更何况她对上南初时，还是那副害怕担忧，避之不及的模样。
　　目光闪烁，好像要看她，又不敢看她。唇瓣嗫嚅，好像有话要必须同她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南初长长舒出一口气，她为此生气，却也为此败下阵来。
　　她知道让图慎思主动是痛苦的，于是只能不计前嫌地往前两步，来到图慎思的面前，垂眸望着她，温柔地询问：“怎么了？落了什么东西吗？”

　　图慎思终于开口，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有潋滟的水光。
　　她慌乱地对上南初的视线，又快速地垂下，睫毛翩跹着冒出几个字：“南总，对不起……”

　　“嗯？”南初疑惑，“为什么道歉？”
　　图慎思盯着脚尖，留给南初一个毛茸茸的头顶：“我，我耽搁你的时间，让工作变得很不，顺利……”
　　南初否定了她的观点：“我们并没有超出预期的时间，拍摄中有困难是难免的，我们都是没有经验的素人。而且，最后我们成功地完成了工作。”

　　“我……”图慎思站得笔直，脑袋低得像个鹌鹑，她的手垂在身侧，指尖揪着衣服，快要把衣服揪烂了，“我带给，南总很多麻烦。如果我让南总，心情不好了，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自己的问题，跟南总没关系，也跟美矢和享家没关系。项目结束以后，我会……”
　　“停。”南初打断了她的话，她觉得让图慎思再说下去，图慎思可能会安排自己从地球上消失。

　　“首先，你没有带给我什么麻烦。”南初的语调里去除了温和亲切，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静理智，“其次，美矢和享家的合作整体上来说很愉快，你负责的部分没有出任何问题。”
　　“最后……”南初微微弯下了腰，她去看图慎思的脸，打探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我是一个非常公私分明的人。谈公事有谈公事的方法，说私事有说私事的态度。你叫我南总，我默认你是想和我谈公事，但你现在聊的是很私人的情绪。所以，你告诉我，我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你？”

　　图慎思呆住了，她说不出话，也抬不起头，她的手指将那一小片衣服揪得更紧了，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呼吸似乎也在颤抖。

　　南初不想吓她，看到图慎思这个样子，她会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南初还是吓到了她，几乎南初干什么，说什么话好像都会吓到她，南初百思不得其解。当南初回忆起她们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时，南初甚至感觉到了心力交瘁。

　　“勉勉……”南初还是柔和了下来，她有些疲累地唤着图慎思的小名，有些无奈地道，“你总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吧？”
　　图慎思的身体都要颤抖起来了，她的脑袋埋得更深了，南初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从图慎思的沉默里，南初知道图慎思宁愿不认识她。
　　“我到底哪里惹你了啊，”南初气笑了，“突然这么讨厌我。”

　　图慎思猛地抬起了头，就像触碰到了她的某个开关。
　　她直愣愣地望着南初，南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和她想象的一样，眼睛已经全红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那种奇怪的绯色这次并没有攀上图慎思的脸颊，在妆容之下，图慎思的脸上没有血色，更接近于一种惨白。

　　只有眼睛红着，红了一圈。
　　眼里水光氤氲，已经在眼底结成了泪珠，但凡再有一次颤动，就会滚滚地落下来。
　　图慎思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可真是要了南初的命了，她最见不得小姑娘哭，更见不得图慎思像个小动物一样，紧张委屈着急无法自控，却又拼命忍耐泫然欲泣的样子。
　　这让南初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坏事，这让南初觉得自己恃强凌弱。
　　这让南初好想把受伤的兔子囊括进怀中，什么都依她，好好地哄一哄。

　　“我……”南初快速地败下阵来，一退再退，“好了，我不问你这些。你不想提以前的事我们就不提，就当我们现在才刚认识。我们就是甲乙双方的关系，工作上的事我不会为难你，你放心地去干……”

　　“南初姐姐……”图慎思嗫嚅出声。
　　南初被她叫得心下一颤，嘴上要说的话也断了，这一刻，是她突然有些不敢去看图慎思的眼睛。
　　她垂下了眼，然而图慎思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珍珠一般，就在她的视线里落下来，砸到了地面上。
　　“我，我没有，讨厌你。”图慎思断断续续，声音艰涩地补完了这句话，“你，很好。”

　　南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气流像海浪一般，席卷了她的胸腔。
　　她的皮肤感觉到冷，也感觉到热，这奇怪的感受还在向上翻腾，好像要找到闸口倾泻出来。
　　南初抬手，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捋了一把。

　　她不再和图慎思纠缠，转身道：“好，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以后我们公事公办，你不给我添麻烦，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她往自己本该去的方向走去，但图慎思竟然还继续跟在她的身后，她走得快，图慎思就小跑着，她到了车跟前，图慎思停住了步子让到一边，就跟恭送宾客一样。

　　南初打开了车门，没有叫司机，自己上了驾驶位。
　　车子启动调转了方向之后，她听到图慎思小跑着来到了车窗边，小声道：“南总再见，注意安全，请记得吃晚饭。”

　　这话倒是说得流利，礼貌的不得了。
　　南初轻嗤一声，没有再看她，只抬手招了下，便将车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