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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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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过了,别说针落在地上,怕是连叶子飘下来都能听见。钟晚月垂着眼眸一言不发,此刻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反正已经决定要走了,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想什么呢?
怪费脑子的。
“取消吧,晚月,妈相信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冲动了,我们不逼你了,取消吧,然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那她可以当自己从来都不曾来过这个世界吗?
“不可能,别的不说,这个取消不了。”
“钟晚月!你别过分,这个家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这个不孝女,你是要我和你爸不活了吗?”
钟晚月逐渐烦躁,
“不是过分,这是一件大事,不是我想取消就取消的,我也没办法。”
“你!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一个狼,我和你爸白白养你这么多年!你是一点良心也没有啊!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要是敢去,我就死!”
钟晚月“腾”的站起来,她现在全身都是烦躁。但是话还没等出口,她对面的人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她,
“阿姨,叔叔,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们的婚事就延期吧,毕竟这是一件大事,不能说不去就不去,我也理解。”
“你不用替她说话!都是她的错我知道,都快要结婚的人,志愿什么呀!赶紧取消!”
钟晚月心中被烦躁顶上了宇宙,
“林书新,你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来,至于成现在这样吗?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
“闭嘴!钟晚月,你瞒着我们你还有理了?我们今天话就放在这,志愿者你不许去,明天就去给我登记,不然我和你爸就死给你看!”
钟晚月再也控制不住心内的狂躁,她拦住要说话的林书新大喊起来,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你们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当初为了你们的一句话放弃了自己的追求,安安静静的工作了,我为了这个家,这么多年让自己显得平庸平凡,只为融入你们认为好的世界,让你们能在外面和人说的上话,你们知不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这几年没有一刻是随心所欲的活着,没有一刻是开心的!你们动不动就命令我,你是不是觉得为了家,你们牺牲了一辈子,我们当儿女的就是欠你们的啊!可是我们儿女也是一个人啊!独立的人啊!我们又为这个家牺牲多少你们知道吗?!你们只会站在高处指挥我们,觉得我们就应该牺牲,就应该放弃自我!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早就翻脸了,离开你们我也不是活不下去,好的活不了还不会赖着活吗?为什么非要我结婚,为什么!我从没说过我不结婚,可为什么非要因为结婚而结婚,不是因为想结婚而结婚呢?爸妈,我告诉你们,这是你们逼我的,这么多年我放弃自我来孝顺你们,却得到了一而再而三的逼迫,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管不着了!”
所有的控诉说完,钟晚月回身,将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她将拦路的林书新推到了一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愿意死就死,死了通知我,我回来料理后事。”
泪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就落了下来,她走在大街上,身边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驶过她都没有留意,心里压抑这么的感受终于说出来,虽然伤人伤己,但是充满了轻松,感觉身上背了好多年的大山终于被移走了。
这样也好,早晚都会有这一出,这样倒省心了!
钟晚月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便抬手叫了出租车去了高铁站,改了最近一趟车去了首都。
一路呆呆的望着风景,直到进了酒店睡了一觉才缓过来。她拿起手机,两天里,父母没有任何一条信息,倒是林书新给她发了信息,说她的父母身体还算康健,只是情绪低落。
放下了心,钟晚月长长叹了一口气又睡了过去。在一宿乱七八糟的梦结束后,闹钟在凌晨准时响起了,钟晚月迅速起床开始穿衣服。
无论有什么意外,既然已经迈步在这条路上,那就尽可能的走远些。
一切准备好,钟晚月退了酒店房间,打了网车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机场。因为这次的志愿人员都是全国各地的精英,所以出发前的动员讲话就安排了VIP候机室中。
讲话很短暂,结束后众人就直接上了专机。等到专机平稳的在天空中飞了一会儿后,钟晚月才将眼睛从窗外拿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专机里的人。
因为布迪国的情况紧急,所以没办法等全部人员集结完毕前往,而是分批次出发。而现在,她所在的第一批出发志愿的,除了六个国内顶尖医护人员外,还有一位教数学的男教师,和一位教艺术的女教师以及她自己——一位以中文为主科目但却什么都要管的老师。
加上一位领导,一共十个人的队伍,除了她和那个数学老师外全都在睡觉。
钟晚月也想保持精力,但目前她真的睡不着,好在那位数学老师还挺愿意聊天的。通过和他的聊天,钟晚月知道了他姓杨,是一个刚刚通过认证的数学家,虽然以前没有过志愿的经验,但据他自己说,这些年一直在世界各地游学,也不算差别太大了。
钟晚月麻木的点着头,据她所知,那位教艺术的老师可是有着丰富的志愿经验,更别提这些身经百战的医护人员了,所以,只有她,啥也不是!
带着这份底气不足,经过15小时没合眼的飞行,专机终于落在了非洲布迪国首都琼拉市。
下飞机的一瞬间,钟晚月就感觉到了非洲的热情,这种充斥着焦灼和紧张的空气让她的眉头一直皱着,直到看见随当地领导来迎接的中国维和部队才好一些。
一行人站在飞机边上,听着布迪国琼拉市的领导进行简短致辞。热气让钟晚月眯起眼睛,这里算是离赤道最近的非洲国家之一,也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更是中国常年维和志愿的地区。可即使这么炎热,也来不及去举办一个专门的欢迎仪式了,因为最终志愿的目的地并不是这个比中国十八线小县城还要满天黄沙的地方,而是它下属的一个村子。
简短的欢迎仪式结束后,钟晚月一行人捧着花登上了专车准备去往志愿村。别人还算淡定,只有钟晚月一边激动的看向外面,一边快要把花抓碎了。
随着专车“咯噔”一下,车子正式驶出了布迪国唯一有沥青路的机场,来到了满是沙土的公路上,满天的“热土”中,站在布迪国士兵中间的中国维和部队士兵们时刻不敢松懈。钟晚月看着长长的士兵队伍,不禁缩小了眼睛心中感慨,这外面的“欢迎”人数比机场里面多多了。是为了让这个国家的人民知道中国人又来了吗?
大概是这样的吧!
钟晚月这样想着,回头看向车内,目光中除了杨老师外,全都正襟危坐,神情郑重,钟晚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轻浮了,随即低头去整理衣衫,准备也“正襟危坐”。可她的头刚低下,还来不及反应为什么满眼都是橘红色之时,随着耳边“彭!”“轰——”的声音直击大脑,她的眼前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脑勺“匡!”的一声撞在了铁皮上。
花束接二连三的砸在脸上,钟晚月感觉不到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撞了什么地方,只感觉到轰鸣不断,机枪不绝的漫天烽烟中,她忽然掉在了沙土地上,随着“快快!赶紧转移!车车!”的中英文夹杂焦急的声音中,她被人托起。
她好像在被人护着奔跑,可此刻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看见漫天炮火浓烟中,那些和她一起过来的同伴们,他们的血,在这沙土中开出了朵朵殷红的花团。
“赶快把人放到救护车上转移走!快!”
钟晚月睁着眼睛看着前面,感受着身体被放在担架上,然后和另外两个人被送进了第一辆救护车里,
“轰————!”
随着火光,钟晚月立刻闭上了眼睛下意识的抬起手捂住了头。可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让她的身体迅速从失重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痛!太痛了!
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痛!但这一摔,神志反而清醒了几分,此刻的她,感觉身体从里到外都在燃烧,她想抬手,却没有办法指挥任何一个细胞,眼前的浓烟被太阳驱散,她看到了面前的救护车只剩下了半个架子在燃烧。而另一辆救护车则只剩下了一堆冒着火,飘着烟的废堆。
火烟进了嗓子,可她却没有一丝力气来反应。
“是……是……是图西……图西……”
微弱的法语进入耳朵,钟晚月看向了旁边奄奄一息的护士,但下一刻,护士的胸膛上就溅起了血花。
惊恐在瞬间支撑起了身体,随即一股力量将她抬起,耳边的“是志愿者!是!还活着!”熟悉的中文让钟晚月的神经放松了几分,随后她被抬上了一辆绿色卡车里。关上门的一瞬间,车子就开了出去。
钟晚月感觉到卡车走的很凌乱,但她此刻却少了几分害怕,脑子里一直在想那名牺牲的女护士的话。
图西,图西族,钟晚月在决定接受志愿布迪国的时候就查了很多资料。虽然这不是一个大国,但却存在着两个不和的民族,而图西族就是那个试图夺回“失去的一切”的民族。本来它的力量不足为道,但近些年却受到了不明组织的帮助,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在布迪国发起暴动或者袭击行动。
怪不得机场外的维和士兵那么多!
钟晚月心中充满了倒霉,好在有中国的维和士兵,她转过头想表示感谢,可下一刻,伴随“铿”的一声脆响,车内所有的维和士兵立刻端起了武器。紧接着,交锋的声音开始络绎不绝的响起。可此刻的钟晚月,已经用一片空白包围了紧张。
车外的机枪扫射越来越密集,维和士兵挡在最前面,钟晚月的周围只剩下“铿铿铿”的声音,周身的弹坑越来越多,“轰——!”随着火光在上方炸开,卡车只剩下了半拉车厢。此刻,视野是开阔了许多,但机枪扫射的声音却少了很多,转而是无数的炮弹在极速行驶的卡车两侧不停炸开。
在爆炸声不断响起的同时,赫然从一直紧追不舍的卡车上传来喊声,
“开枪啊,开啊,该死,废物,怕什么,叫他们死在这里,没人知道,开枪!”
站在车顶的人躲在掩护中满嘴是嘶声裂肺的英文,但没有几个人敢对这辆全是中国人的车开枪。
“废物,该死!”
喊话的人不再看那帮没用的人,而是抢过机枪推开掩护站在车顶开始对着钟晚月的这辆车扫射,
“看啊,伙计们看到了吗,中国人就是这么脆弱,和我一切消灭他们吧!”
看着狂躁到疯魔的人还依然完好无损,旁边的人逐渐拿起了枪,竖起了信心。
一切发生的太快,可在中国维和士兵面前,没有一股气焰能到嚣张。
钟晚月的大脑现在就是一片空白,她的眼睛里一架飞机在空中越来越近,也在她的瞳孔里越来越大,突然,她被一个人抱了起来,紧接着在巨大的轰炸声中,钟晚月闭上了眼睛,她想,自己这次是彻底废了。
似乎过了很久,天地间是黑黝黝的安静,睁开眼睛,钟晚月看着鲜红世界的不远处,停下来的卡车上走来了一堆兴高采烈的人。
闭上眼睛前,钟晚月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鲜艳的颜色还真是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