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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学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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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很长那长,在梦中,陈锦路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西楚帝姬。在每一个月圆的夜晚,楚人总是要赏月团聚,这个晚上,她和父王母后在一起,母后亲手做的山楂糕总是格外香甜,而父王总是在擦拭自己手中那一把银色的长剑。品尝完美味的山楂糕,母后会和父王一起在月下舞剑。二人身影翩若惊鸿,总是会让小小的自己看呆。
这一次,父王和母后还是舞剑,却突然之间父王和母后的眼睛、鼻子都流出了鲜血,陈锦路慌极了,想大声叫父王母后别再舞剑了,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而眼看着父王母后流的血越来越多,突然,他们停了下来,陈锦路的心刚感到一丝安慰,就看到父王在对自己动着双唇,她努力辨认,“活下去”,她从口中轻轻吐出,就看到对面的父王点点头,母后始终微笑着带着无尽眷恋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下父王和母后转身向着远方天边的圆月走去,一步一步,陈锦路在身后大喊:“不要!”可是父王和母后还是越走越远······
一阵凉意顿时传来,陈锦路泪眼朦胧,再睁眼看到的却不再是父王母后:眼前一个梳着发髻的老女人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脸皮已完全耷拉下来,同时耷拉下来的还有嘴角以及在上方的眼角。陈锦路顿时回过神来,自己早已不在楚宫,现在是北齐的皇宫,眼前的是宫内的老嬷嬷。
老嬷嬷手中扯过陈锦路身上盖着的锦被后,眼看着面前的陈锦路眼神惶恐,周身上下一无所有,不由得失望,脸上自然也带出不耐烦:“既是醒了,就不必赖床。来日进了陆宅做了奴婢,可有得你好受。”
陈锦路一边匆忙穿衣,一边说:“初来乍到确实一无所知。还要感谢嬷嬷提点。”眼前的老嬷嬷却不接话,只转身就出了门,临出门丢下一句:“将自己收拾整齐了出来。”
陈锦路这才细细打量自己所处的这间小屋:很小,这床也不似西楚,没有床幔 ,只是光秃秃贴着墙根,是个四方形,下方也无床腿支撑,只是砖砌到底。而除了这形状古怪的床外,远处只有一张小桌,小桌上摆着一个泥色茶壶,旁边倒扣着两只小杯。房间很小,陈锦路下床只需5步就走完了,下床才发现门口地上放着一只铜盆——想来这就是洗漱,陈锦路束好发,草草捧起水,房间连一块帕子也无,她只好用袖口擦净水。
打开门的陈锦路才发现外面是一处小院,小院比方才的房间大许多,仔细看才发现原来刚才的房间旁边还有两间房,自己所在的房间在最南面,最小,而正中间的明显大很多。而这小院并外观则是雅致的乌木色,屋顶又全是赤红。北齐残忍好战,连屋宅也好用红色。
“还发什么呆?”陈锦路正想着就被刚才的嬷嬷叫到院边。此时老嬷嬷正坐在一个石凳上,对着陈锦路说:“你是要去做奴婢的人,不要有不该有的非分妄想。老身在这些日子里就要教会你如何做一个下人,活做得好,就能在主子面前混口饭吃。”陈锦路看着嬷嬷点头,嬷嬷却突然怒喝:“正说着奴婢奴婢,哪个奴婢这般看着主子?低下头,回话!”陈锦路赶忙低下头,口中说着:“奴婢知罪!”老嬷嬷这才满意地笑笑:“这般甚好,这是你这段日子需要穿得奴婢服,还有你这头发,也需梳成发髻,束发如何干活?”
老嬷嬷交代下一堆待洗的衣物后,便回了院内自己的房间休息。陈锦路对着水缸,看到自己的倒影:头发全部梳上去,梳成一个小山坡似的堆在脑后,穿着素衣,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陈锦路。陈锦路对着水缸里的影子挤出一个笑容:好吧,锦路,女仆是你的新身份,那就做好女仆!好好的活下去!然后笨拙地打水洗衣。
从没洗过衣服的陈锦路对着院内的这一大堆衣物劳作了半天,到了正午,有两个小太监提着三个食盒进了小院,老嬷嬷出来迎接就看到陈锦路堪堪拧尽水珠,正在将衣服甩向晾衣杆,不由得摇摇头。
中间正屋的食盒直接送进去,出来时,两个小太监喜笑颜开,另一个一直也在屋内的老嬷嬷送出小院,而一个食盒直接放在自己的房门口。陈锦路眼见着也没人招呼自己,于是等到送出太监的老嬷嬷回屋,就自己提着食盒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是一碗白饭,配了一碟青菜。味道相比往日在楚宫根本不可比,却比自己在进入北齐的囚车上的饮食好。活下去,活下去就需要吃下去。每咽下一口她都这么想着。
第二天一早,陈锦路就会被老嬷嬷叫起。老嬷嬷低声训斥着:“你怎的如此愚笨?昨日洗衣你洗了一天,我见你岁数还小多加包容不曾逼迫你,可你怎能将胡娘子的衣裳洗破?”胡娘子?陈锦路觉得这个名字格外熟悉,略一回想才想到那日赵真隆恩,赏赐给陆宅的便是这位。
老嬷嬷见陈锦路低着头,不发一言,一副任打任骂、逆来顺受的样子有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便收了训斥只是说:“带上这件衣服去向胡娘子赔罪。”
停在正屋的门口,老嬷嬷轻敲门,等到屋内人传唤之后才进去。陈锦路跟在身后虽是低着头,却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地毯、屏风、琵琶等物,也依稀看到了屏风后的床是有床幔的。老嬷嬷带着陈锦路低头跪下,向眼前人讲述完,并不动声色把责任推脱向陈锦路。
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春娟如今也是做嬷嬷的人了,在宫中熬过多年竟忘了规矩。”陈锦路身前的春娟嬷嬷磕头解释着:“青玉姐姐恕罪!规矩我已教给这小丫头,可是这小丫头实在是愚笨。”青玉嬷嬷开口说:“春娟既是老人,就可知皇上圣恩,这小丫头与胡娘子一同进府后便是陆家人。你我宮婢不好指摘陆将军家事。此事便由胡娘子做主。只是你教导不当,我也当罚你才是,随我出去。”说罢对着另一人说:“胡娘子,此人是你以后手下女仆,由你来决断。”说罢,两个老嬷嬷才都退出房门。
房间内只剩下胡娘子和陈锦路两人。房内有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陈锦路闻着慢慢放松下来,竟有了些睡意。“抬起头来。”眼前女子说话声音柔婉,陈锦路便抬起头。看到眼前女子鹅蛋脸、杏眼。虽不算多么惊艳 ,却别有一番柔婉美。而胡娘子看着眼前洗净脸的陈锦路也不由惊叹:眼前女孩不过10岁左右,眼眉却格外艳丽,小巧巴掌脸。幸好年纪尚小,且是进府做女仆。若是和自己年纪一般大进府,自己可就堪忧了。想到年纪,胡娘子心中一动,陆宅公子似乎年岁相近。想到这儿,胡娘子伸出细嫩的手指拿起桌上摆的苹果,递向陈锦路。
被春娟嬷嬷教导了以后,陈锦路现在越发不敢轻举妄动,看着面前的女人是要递给自己苹果,而陈锦路却半天不敢上前。看这般,胡娘子心中倒想:“难怪春娟嬷嬷说这丫头愚笨。”只是心中越发放心,将苹果抛向陈锦路,陈锦路拾起苹果赶忙磕头谢恩:“奴婢谢胡娘子。”胡娘子柔柔开口:“不必多礼,你我一同圣恩入府,本应是姐妹相称。只是我毕竟赐予陆将军,不好在此称呼你一声妹妹。”说到这儿,胡娘子心下一软,想到自己入宫前,就因家贫,幼妹病了也无钱请医生诊治耽误了时机去了。
“啪嗒”一声,又一个东西被丢在陈锦路裙摆上,陈锦路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小块银子。胡娘子说:“晚上把这个交给春娟嬷嬷,就说你孝敬她喝茶吃点心的。学规矩短短几日,她必能倾囊相授。”陈锦路这下是真情实意地磕头谢恩了。胡娘子轻轻笑说:“不必客气,你也不必拘束,我也在学规矩。”陈锦路大胆抬头环视,这才发现周遭有琵琶、下了一半的棋局、竟还有些诗词本子,胡娘子又笑说:“这下你可知道了,你我原是一样可怜的。我所要学的比你还难些。我就不留你了,我也该学我的规矩了。下去吧。”
陈锦路这才小心退出正屋。她回到房间将苹果放在茶壶边,果香便荡在了小小的简陋房中。
待到晚上她将银子塞进春娟嬷嬷怀中后,春娟嬷嬷果然面色柔和下来,对陈锦路说:“虽是个愚笨丫头心却不坏!老身是有些着急,只是你若是愚笨,我便耐心些就是了!”慈爱地眼神让陈锦路直起鸡皮疙瘩。这一晚躺在床铺之上时,陈锦路不由得想:嬷嬷已收孝敬,看来未来几天想必是能稍稍好过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