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冥笙丶

27、灰色肥猫

　　一个时辰前，风铃别院。

　　数日间，梓商心安理得的住在这里养伤。

　　这日一如往常，他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的午膳，用过之后本打算回房间睡个午觉，结果刚进门就看见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姑娘。

　　他愣着没动，念卿瞥了一眼他的腹部，随口问候：“伤养的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

　　梓商抬步走进来，瞧见念卿的眼神，大有一副扒开他衣服看看的模样，慌忙补了一句。

　　“已经结痂了。”

　　念卿轻轻“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懒洋洋的告知：“收拾一下，该走了。”

　　梓商挑了挑眉，疑问道：“不是说随意居住吗？”

　　念卿越过他出了房门，语气淡漠，不含情绪。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怎么住这里，不过——”她顿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续问，“道长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要取你性命吗？”

　　听见最后一句，梓商立马收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正色道：“稍等，我换身衣服。”

　　前后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念卿轻笑一声，双手抱胸靠在门口，沐浴着阳光等候。

　　梓商利落的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同念卿出了风铃别院。

　　门口停着先前坐过的那辆马车，人还没上去，一只狸奴的脑袋率先露了出来，还是之前那只灰色的肥猫。

　　梓商有些讶异，那日他醒来后并未在别院里见到这只猫，本以为它是被念卿送回了枯鬼茶坊，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面。

　　他看了念卿一眼，更没想到的是这姑娘居然望着马车上的猫脑袋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情，甚至主动开口与他解释。

　　“它叫优烈，对这辆马车情有独钟，打死不肯下来。”

　　“小家伙还挺挑窝。”梓商轻笑一声，偏头问她，“让摸吗？”

　　念卿侧了侧身让出位置，“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梓商伸出魔爪，摸到之前还打了个商量，“小优烈，可别咬我啊。”

　　旋即，他的指尖触碰到狸奴柔软的绒毛。
　　优烈伸了个懒腰，并无特别的反应。

　　梓商见它没有抗拒，小心翼翼的将它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而优烈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接着便就老老实实的趴在了他的怀里。

　　梓商抬头看向念卿，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的眼神无疑在问，打死不肯下来？

　　念卿定定的站在原地，垂眸看了优烈一会儿，越过他们上了马车。

　　梓商闷声轻笑，虽然面具遮住看不见，但他总觉得，刚才那姑娘的脸色应该黑了下来。

　　思绪回笼，他挑眉看着她，戏谑的道：“堂堂玄灵宫主，总不会跟在下计较这点儿小事儿吧？”

　　念卿没接他的话茬，抓了把矮桌上的瓜子，慢条斯理的剥了起来，不答反问：“这都一上午了，道长不妨猜猜，里面什么情况？”

　　梓商动作微顿，笑意敛了起来，闷闷道：“我如何会知道？”

　　“道长当真想知道的话，进去看看不就是了。”念卿将手中剥好的一小堆瓜子递给梓商，“剥了壳的瓜子，可以食用。”

　　这话一语双关，梓商定定的望着她，半晌没言语。

　　是啊，玄灵宫的人和宁珏他们都在里面，那几个老家伙应付起来可没那么轻松。

　　他便是进去了，也应是无妨的，他们很难分出心来发现他的到来。

　　可是……他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听墙角去找一个答案吗？

　　然后呢？
　　质问吗？
　　凭什么？

　　云晟有何理由赌上云家所有人的性命与那几位作对而去护着他？

　　念及此，梓商闭上了眼睛，心绪复杂。

　　傻兮兮的优烈嗅到了瓜子的香味，从他怀里露出头来，凑到念卿的手心里毫不客气的吃起了瓜子。

　　念卿毫不意外，没动，也没搭理它。

　　梓商察觉到它的动作，睁眼瞧见却是一愣，思绪回笼，惊讶不已。

　　“这小家伙还吃瓜子？”

　　“好吃的它都吃。”念卿翻了个白眼，“可比人会享受多了。”

　　梓商没接话，默默盯着她看，念卿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没好气的说：“道长再怎么看，我也不会摘下面具的。”

　　“不是这个。”梓商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认真的问道，“念姑娘，你刚才是不是翻白眼了？”

　　念卿一噎，偏头否认，“……没有。”

　　梓商却不肯放过她，语气肯定的道：“我看见了，你刚才明明就翻白眼了。”

　　优烈已然吃完了瓜子，念卿收回手拍了拍掌心，理直气壮的道：“翻了又如何，我还不能翻白眼吗？”

　　“不是。”梓商挺兴奋，“我第一次看见你翻白眼。”

　　念卿：“……”

　　见她沉默，梓商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有点大，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解释道：“这几次跟你呆在一块，虽然你经常会笑，但我能感觉的出来，你并不是真的开心，而且你真实外露的情绪很淡很淡。”

　　听得此言，念卿微怔，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进去看看吧。”她起身下了马车，细心劝慰道，“道长不用担心，我会陪你一起，比起难以接受的真相，装傻充愣岂非更加难熬？”

　　梓商刚下了马车便听见这一问，默然不语，因为他无以反驳。

　　问题的根源来自于他的身世，逃避寻不到最优解，直面却也需要巨大的勇气。

　　他此生只想做个游侠，不想回到京师，不想面对故人，更不想接受另一层的身份。

　　念卿不知其中隐秘，或许以为他只是跟云晟有些关联，故而惧怕得知对方真的会杀他的真相。

　　她又如何能知晓，他要做的抉择不仅是面对血亲相残、故交背叛的事实，更是要回到曾经的囚笼，再次被那个人的操控人生。

　　念卿确然不知晓他的隐秘，温言道出最后一句建议：“你应该允许自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真相么？
　　梓商苦笑，他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心性不够通透罢了。

　　“多谢姑娘开解。”他躬身行了一礼，“走吧。”

　　念卿虽察觉到他的异样，此刻却不便多问，二人将优烈留在马车里让小厮守着，然后偷偷摸摸的翻进了云府。

　　他们刚进去便看见云府的管家以及紫晴、宁珏他们一行人出来。

　　两人躲在屋后，等他们离开后，梓商方故作遗憾的道：“真不凑巧，居然走了。那我们也走吧？”

　　念卿看着他，似笑非笑，眼底情绪难辨，“道长不去见他们了？”

　　梓商也轻轻笑了，明知对方说的都是谁，却还是装傻充愣，不答反问：“念姑娘这话说的在下怎么听不懂，我有说过要去见谁吗？”

　　念卿背靠着墙壁，语气漫不经心，“小道士，犯不着跟我装傻，想去就去吧。我不走，也不会偷听。”

　　她看他的眼神柔和，没有半分锋芒，十分诚挚。

　　“小道士？”梓商听见这个称呼倒是微愣，随即笑问，“念姑娘，我好像比你大吧？”

　　虽则她是妖，但他本能的觉得，她比他小。

　　“你去不去？”念卿站直身子，并未否认，“不去就走吧。”

　　“我去！”梓商忙道，遂又有些迟疑，“那你……”

　　“我随便转转。”念卿掌间施法，幻化出一只白色蝴蝶，“一会儿出来，道长可以跟着它找到我。”

　　梓商接过，收进了袖中，确认般的询问：“所以蝴蝶是你的真身？”

　　念卿瞥他一眼，明显不太想回答：“何必特意问一遍。”

　　梓商浅笑，语气愉悦：“那你小心，我先走了。”

　　音落，眨眼的功夫，他人就消失了。

　　念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
　　屋前有颗大杨树，她从屋后出来时，树下站了一个人。

　　对方是个男子，一袭白衣，背影高高瘦瘦。
　　许是察觉到念卿的气息，那人转过身来，一副绝色的容颜就这么暴露在她的面前。

　　她一怔，眼前这男子生的极美，美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周围一切都仿佛只是他的陪衬。

　　半晌，她心道：【妖而不媚，人间尤物。】

　　念卿看愣了神，男子等了她片刻，方问候道：“玄灵小宫主。”

　　一听这话，念卿瞬间回神，警惕的问：“敢问阁下尊讳？”

　　这般出众的容貌，绝非籍籍无名之徒。

　　男子声色温柔，唇角带笑，说话时轻声慢语：“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小宫主，不会是敌人。”

　　念卿回以一声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刚才她过来时，甚至没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本能告诉她，此人很危险。

　　男子声色不变，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嚣张至极。

　　“就凭我，比你强。”

　　话落，他脚下一动，瞬间逼至念卿面前。
　　好在她早有防备，险险躲过，回身与他对招。

　　二人你追我赶，转瞬之间，已过近百招。
　　两掌相击，念卿倒退数步，而那男子却只是身形晃了晃。

　　念卿站定在原地，气息絮乱，眸底尽是杀意。
　　刚才那一掌，她几乎用尽全力，此人究竟是何来头？

　　男子理理衣袍，温柔一笑，缓缓道：“小宫主无须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念卿扫视四周，空中无风，树叶未动，尘土未荡。
　　除了他们，一切都是静止的。

　　这是幻术，修为高深的人，可以用灵力造出与现实一模一样的场景。
　　甚至，造出假人。

　　念卿心下一沉，恐怕她从屋后出来时就入了这人的布下的幻术，而她却到现在才察觉。

　　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思及此，念卿眸中宛若寒霜降临，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应对之策。

　　或许今日，她只能动用底牌，方有力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