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皆有病》遥看啊看

8、chapter 8

　　“周总。”

　　周和辞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水，他喉结滚动着，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收紧，攀附在肌肉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掀开眼皮，目光移向沈知意，冷声问：“沈小姐有什么事吗？”

　　沈知意说：“由于我的工作失误 ，蓝狮交给C.Y的翻译稿件出了差错，我来向周总道歉……”

　　“道歉？”周和辞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沈小姐应该不止道这一次歉吧？”

　　沈知意一顿，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鲜红的巴掌印，男人危险的脸色深深印在她的记忆里。

　　她垂下了眼睫，微微叹了一口气，诚恳说：“关于上次不小心打了周总的事……我深感歉意，还请周总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和辞看着眼前垂着头，面容漂亮秀净的女人，气笑了，他略带嘲讽的语气说：“不小心？沈小姐是有多不小心，手刚好能打到我脸上来？”
　　“还有，沈知意。”

　　她一顿，这是在八年后，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这声“沈知意”沉重得像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口，有些闷闷的痛意。

　　“除了策划案和这一巴掌，你还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吗？”他垂眸看着她，眼中的神色被睫毛深深盖住。

　　周围不少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里是专门供名流权贵娱乐休闲的地方，同一个圈层里，众人都知周和辞不近女色，如今却和一个他们都没见过的女人在谈话，还谈了这么长时间。

　　郭正帆虚了虚了眼睛，突然扫到喝水台前站着的淡粉色身影，扯了扯旁边正在戴眼镜的人的衣角，“那不是你心上人吗？”

　　何堂镜手一顿，有些错愕地向喝水台望去，见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郭正帆觉得那男人的背影极其熟悉，思索了片刻后，大惊失色道：“卧槽，那……那不是周和辞吗？你心上人跟周和辞认识啊。”

　　何堂镜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个身影。

　　沈知意忽然觉得运动服很紧，像有绳子死死勒住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白了脸色，漫长的沉默化为一声不轻不重的回答，“没有。”

　　八这个数字，如果仅仅是一个数字，那么它简直微不足道，可若是在后面加上一个年单位，那它便像一条河，横亘在沈知意和周和辞之间，河水波涛汹涌，谁都游不到岸边。

　　沈知意的面色是一贯的平静，她抬起眼睛看着周和辞，似是对他说又似是对自己说：“没有。”

　　轻飘飘的回答落在周和辞耳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记忆短暂溯洄到八年前，大雨倾盆，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浑身湿透，死死拉住沈知意不放。
　　而少女只是冷漠地说，“放手。”

　　“好，很好。”周和辞冷笑，“不过沈小姐，我可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人。”
　　“想道歉是吗？”

　　沈知意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周和辞微微俯身靠在沈知意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圆润饱满的耳垂上，“沈小姐，拿出你的诚意。”

　　诚意？沈知意后退了一步，问：“周总想让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尽力完成。”

　　周和辞脱下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他看着远处的抢靶，问：“你会打枪吗？”

　　沈知意摇头，在国外时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业和工作上，对于娱乐项目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

　　“很好。”周和辞抬手指向那边的枪靶，对她说：“打三枪，只要中一枪，C.Y考虑继续和蓝狮合作。”

　　周和辞在难为她，沈知意微微蹙眉。
　　她叹了口气，说：“周总，蓝狮是非常优秀的企业，与蓝狮合作百利无一害，由于我个人的失职让您对蓝狮产生了不满，我深感自责。”

　　C.Y之前和蓝狮合作得非常愉快，但也并不是说非蓝狮不可，不少优秀的人工智能企业同样在向他递交方案，不过，周和辞承认，他确实掺了私心。

　　“沈小姐，决策权在我不在你，C.Y当然会考虑对我们更有利的方案，你的建议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他冷了眼，盯着她，“打三枪，只中一枪，沈小姐不会这都做不到吧？看来沈小姐的诚意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一口气堵在她心口，她在心里不断默念，这是甲方，这是甲方。
　　“我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周总给我一点时间，我先学习一下，您看可以吗？”

　　周和辞扫了眼腕表，对她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沈小姐可要学得快一点。”

　　快不了一点。要是是工作内容，外星文她都能翻出来，可是眼前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她抿了抿唇，下定决心，沈知意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三个字，可以学，完全可以学。

　　她翻开手机搜索了一下注意事项和打枪姿势，正准备上手时，一个熟悉的男声传到了她耳里。

　　“沈小姐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何堂镜问。

　　她看着熟悉的面容，回道：“我之前从未接触过枪类运动，现下想学学看，刚才大致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学习方法，正准备试试呢。”

　　“如果知意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

　　沈知意顿了片刻，没反应过来。
　　习惯了Rylie，沈小姐，沈组长和知意姐的称呼，已经好久没有听过有人叫知意这个名字了，似乎上一次被人这样叫，还是在……八年前。

　　“麻烦你了。”沈知意说。

　　今天已经听了太多沈知意的客气话了，何堂镜感到有些沮丧，他脑中浮现出男人女人在说话的场面，犹豫了片刻后，问：“我刚刚看到知意在和周和辞说话，你们……认识吗？”

　　沈知意愣了一下，回道：“我有些工作需要找他，何先生也认识周总吗？”

　　“C.Y是江城家喻户晓的企业，周总在上流圈也是很有名的存在，我与他倒是相识，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

　　“只不过什么？”沈知意疑惑。

　　“没什么。”何堂镜摇摇头，心想，还是不说了。

　　“开始吧。”

　　沈知意经由他的指导，逐渐迈入射击门槛。
　　何堂镜站在她身后，虚扶着她的手臂，慢慢调整着她的握枪姿势，他十分绅士，全程没有碰到沈知意的身体。

　　而在另一个视角里，周和辞看着两个交叠的影子，眼里如寒冰般毫无温度，手中的塑料瓶不知何时已被捏瘪。

　　何堂镜中途接了个电话，他是个律师，被客户叫走是常有的事，他向沈知意告别后便匆匆离开。

　　沈知意继续琢磨，她上手很快，作为翻译官记性十分好，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还不得要领。

　　她调整好装备，正准备俯身时，一股深沉的气息刷的笼罩住她，背脊处贴上一副滚烫的身躯。
　　沈知意像一只惊弓之鸟，羽翼都扑闪了起来。

　　“枪的后座力很大，把抢位抵在这里。”周和辞富有磁性的嗓音淌进沈知意耳里。

　　他帮她调整抢尾巴，手指似有似无地拂过沈知意的锁骨处，烫得她肌肤都灼烧起来。

　　“知道了吗？”他垂头望着她，汗湿的碎发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五官精致漂亮，比八年前青涩的少女多了份成熟女人的魅力。
　　他想起何堂镜对她的称呼，眼眸深了深。
　　“知意。”

　　砰砰砰——
　　枪声与心跳声一同响起，分不清是枪声更响还是心跳声更剧烈。她的心脏跳得欢快，像在打鼓，震得她胸膛都在颤抖。

　　子弹正中靶心。男人的气息渐渐远离。

　　沈知意不可思议地盯着枪靶，有些难以置信。她居然……做到了。
　　她欣喜地回头，眉眼浸满了笑意，周和辞已经与她隔了段距离，神色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眼前之人生动鲜活的面容仿若让周和辞回到了高二那年。
　　少女汗湿的发和轻快的嗓音，篮球从篮筐里直直落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与他的心脏共鸣。
　　她转头，欢快地说：“周和辞，我做到了！”

　　沈知意扬起的嘴角慢慢平下去，眉眼里的欢喜也渐渐褪去，时间的河流波涛汹涌，她没有游到岸边，她溺了水。
　　她抬头，平静地说：“周总，我做到了。”

　　周和辞醒了过来，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枪靶上。
　　“C.Y与蓝狮的合作考虑继续下去。”

　　沈知意松了口气。

　　“当然，”周和辞停顿了片刻，继续说：“只是考虑。”

　　沈知意拳头硬了。
　　冷静冷静，他是周和辞，他是甲方……他怎么这么欠揍！

　　她缓了口气，镇定地对他说：“周总，如果你没有和蓝狮合作的意向，我绝对不会强求你。”大不了她收拾箱子走人。
　　“我只是蓝狮的小员工，你不必如此戏耍我。”

　　周和辞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她的五官，从她漂亮的杏眼扫到红润的嘴唇。沈知意十分漂亮，他第一次见到她便这样想。
　　“可是，沈知意，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你站在这里就是在强求我了。”

　　沈知意一愣。

　　“你在逃避什么呢？沈知意。”

　　大脑嗡的一下变得空白，周和辞的反问重重锤在沈知意的神经上。

　　她在逃避什么呢？

　　“沈知意，我原想恨你。”
　　八年前他抛弃了自尊，红着眼眶求她别走，可她冷漠得头都没有回。

　　每当周和辞想起沈知意当初决绝的模样，他都在心里告诫自己，他该恨她。他如此爱她，可她践踏了他的爱。

　　“可我做不到。”
　　他有时会唾弃自己，明明是她扔下了他，他却还爱她。
　　爱会滋生恨意，但如潮水般汹涌的爱会淹没那一点恨的萌芽。

　　沈知意死死咬住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如八年前一样，她再次转身离开。

　　“你该恨我的，和辞。”

　　八年后的沈知意对八年前的周和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