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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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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ylie,最近还好吗?”电话那头是个音色爽朗的男人。
“还不错。”
夜幕降临,晚风温柔地抚摸着沈知意的额头,带来丝丝凉意。
她伸出手指拨弄天竺葵的叶子,另一只手拿起手机靠在耳边。
“我要回国了。”男子说。
天竺葵摇动的叶子停了下来,沈知意一顿,问,“怎么想着回国了?”
男人叫傅恒,是沈知意的心理医生,同时也是她可以说话的朋友。
“回国发展事业,顺便……来看看你。”傅恒笑着说。
华国近年来经济发展迅速,市场大,很多人都想来分一块蛋糕。
国内就业机会很多,加之现在人们压力过大,咨询心理医生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你到机场了通知我一下,我来接你。”沈知意说。
“当然。对了,Rylie,你很久没有复诊过了。”
距离上一次面诊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
沈知意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星,像在对她眨着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说,“等你到了国内再说。”
“Rylie……在国内好吗?”傅恒问。
作为她的心理医生,他知道她大部分的过去,她的原生家庭,她的人生经历,还有她曾经有个深爱的人。
傅恒第一次见到沈知意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晚上,她的身上明明整洁干净,但他总觉得她湿漉漉的,像溺了水。
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杏眼,琥珀色的瞳孔,睫毛浓密,但是眼里没有光,她的视线努力聚集在他身上,可是无果,她的灵魂早已飘在空中。
心理医生往往需要强大的心态,每一次与病人的深入交流,他们都会像演员一样模拟一段他人的人生。
拯救他人需要巨大的能量,若是没有一颗乐观豁达的心,很容易在病人的内心里撞得头破血流。
傅恒是人人称道的天之骄子,学历高,相貌好,出身好,家庭幸福美满,履历也风光,治好过不少抑郁症患者。
但是当他见到沈知意的那一刻,他曾引以为傲的强大的意志力和心态,轰然倒塌。
那时的沈知意只是这么静静站着,她好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只是这么平静冷漠地望着他,像漂浮在水中,却毫不挣扎。
他推了推眼镜,尽量保持着身为一个职业医生的镇定,问她,“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Rylie。”是很动人的嗓音。
“多少岁?”他问。
“23岁。”
很年轻。
“最近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如何。”他继续问。
沈知意一头乌黑的直发静静地披在身后,她穿着一件亚麻色的针织裙,勾勒出纤细的身材,面容秀丽,漂亮得像寂静的夜,冰冷而破碎。
她轻轻歪了歪头,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最近身体状况良好,只是……我好像再也感知不到快乐了。”
那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水一般的宁静,水一般的死气沉沉,他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病人的眼睛,移开了目光。
按照流程,傅恒询问了她一些家庭情况和童年经历。
“我的父母不爱我。”沈知意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她想了想,补充说,“毕竟以常识性而言,爱绝对不是责辱和打骂。”
“我有个弟弟。”
话说到这里,傅恒大概明白她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里了。
“他很爱我,他不像酗酒的父亲,也不像懦弱的母亲。”
“他会用小小的身体挡住我。”沈知意说这段话的时候,眼里流淌着一些些哀伤。
傅恒刚想说些什么,沈知意继续说,“但是他死了。”
沈知意的眼睛对上他,“他死在我面前,就在人行道上,被车撞了,当场死亡,血溅在我的脸上,手上,腿上……”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可越是这样的语气,越是让人喘不上气。
偌大的诊断室里,傅恒觉得一片压抑。
“这不是我的错。”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傅恒安慰到。
“那这既然不是我的错,为何我会愧疚这么多年,为何我总是梦到那个场景,血黏糊糊的,他倒在那里,好像被压扁了……”她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那么,这应该是我的错吧,他是跑出来找我才……”沈知意垂下了头,手不安地捏着裙摆,陷入了某种恐慌之中。
“Rylie。”傅恒及时打断了她的话,中断了她的情绪。
他抬起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对上她的眼睛,温柔地说,“这不是你的错,Rylie。你的愧疚之心来源于你的道德,你的善良,这是很美好的东西,不应该成为扎向你的利器。”
“是吗?”沈知意喃喃道。
“是的。”傅恒坚定地说。
“你的生命中一定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来,我们想想看。”傅恒继续引导她。
沈知意说,“我年少时,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她提到他的时候,像一副黑白的画突然涂上了亮色,眼睛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我们牵着手走过了很长一段路。”她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嘴角总会浮现起温柔的笑意。
“我们同样贫穷,同样被困在筒子楼里,我们同样渴望飞出去。”
傅恒点点头,“那一定是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
“是的。”沈知意的嘴角慢慢平了下去,“但是,”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响起,大滴的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
“我们走到了路的尽头。”沈知意的眼睛里像有什么要碎了。
这些美好都是转瞬即逝的,比起难以拥有它,失去它更让人痛苦。
每一次揭开回忆都像重新掀开陈旧的伤疤,血淋淋的。
“……为什么?”
沈知意抬起眼睫,捏着裙摆的手垂下来,碎在椅子上,缓缓说,“我已经飞不出筒子楼了……可我希望他能飞出去,永远幸福。”
“啪嗒——”
洒水壶摔倒在地,水流哗啦哗啦地流着。
她愣了一会儿,蹲下身把水壶拎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回答那边的话,“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让我恐惧。”
“那很好。”傅恒说。
沈知意靠在栏杆上,她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米色的薄薄的外套,风吹起了她的衣衫。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我遇见他了。”
“他?你是说……”傅恒一顿。
“嗯。他……过得很好,我很开心。”沈知意脑中浮现着周和辞如今的模样,英俊富有,天之骄子。
“那Rylie,有和他重新开始的想法吗?”傅恒问。
沈知意拢外套的手一顿,她垂下了眼睫,嘴角有一抹苦涩,说,“没有。我们早在岔路口就分开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没有飞出筒子楼,也许一辈子都飞不出去了。
但是周和辞可以飞出去,十八岁的沈知意坚定地想,她的爱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他应该发光发热,不该被沼泽绊住脚。
“咔嚓——”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沈知意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是一个阳台,邻居的阳台。
沈知意突然微微瞪大了眼睛。
是周和辞的阳台!
下午烧退了之后,沈知意便办了出院手续。
周和辞提出要送她回家,沈知意带着病容,表示拒绝。
然后被周和辞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价值千万的迈巴赫里。
他送她回家后,转头去了公司。
周和辞很忙,非常忙。
他的生活被工作填满了。
早些年,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那些年少时生动的回忆,回忆过后便是沉重的苦涩,他用那些度数高得吓人的酒精麻痹自己,想把她赶出脑海里。
但往往事与愿违。
越想不想她,便越想她。
此刻,他侧身站在窗帘后面,月光落在他半张脸上,优越的鼻梁挺立着,长长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穿着黑色的浴袍,身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手里握着的高脚杯已经被捏碎了。
手指上刻上一些小伤口,还渗着血,他感受不到疼,只是垂睫定定看着伤口。
沈知意的话还回荡在他脑海里。
他们从今往后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平行线?
周和辞低低笑了起来。
窗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是玻璃门合上的声音,沈知意见没什么奇怪之处,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挂了电话后便回了房间。
周和辞抬脚走了出来,他看向沈知意的阳台,种了满满的绿植,风正吹着天竺葵的叶子。
他还没放下酒杯,酒精刺激着他手上的伤口,让他还留有一些存活在世间的感觉。
十六岁那年,他们成为了同桌。
第一次见面时,沈知意像扎人的刺猬,她的眼里有很深的防备之意,冷漠地看着他,对他说,“我们是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希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平行线最终有了交点。
周和辞拿出手机给助理宋辰发了条信息。
他发完,举起手中破碎的酒杯,遥遥伸向沈知意的阳台,像在空中碰杯。
他想:平行线,会继续有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