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奥斯卓娅

5、秋水

　　孟乔气不打一处来：“趁火打劫，小人行径，快把我的东西还我！”她拔剑出鞘，剑光如水波荡漾，就要飞身朝对方掠去，却被闻人允按住。
　　“三娘护好四娘和老前辈，师兄这就让宝剑物归原主。”闻人允言毕，与纪琢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师兄弟之间的交流无须言语，两人已经商量好分头堵那趁人之危的黑衣人。
　　两道高大身形化作虚影，纵身而起，前后堵住三个黑衣人的去路。
　　老莫邪高声惊道：“两位后生，千万不要误伤我徒！”
　　小徒弟看着二人从天而降，简直惊喜得哭出泪来，随即腹部涌上一股凉意，他低头去看，长剑穿腹而过，剑尖泛着寒光，殷红的血滴答下落。
　　他以为自己一刀一刀遭受凌迟，再不会有更痛的伤害了，现在却分明感觉到冰冷的剑身切入自己的肚腹。是不是切到肠子了，不然怎么疼到他抽气个不停呢？这比自己不听话时师父拿鞭子打他还要疼一千倍、一万倍……
　　“师父，好疼啊……”小徒弟泪花涟涟。剑从背后抽了出来，小徒弟踉跄几步，栽倒在血泊中，小徒弟的气息太虚弱了，生命的力量仿佛和剑一起被抽走了。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老莫邪浑身颤抖，久久说不出话，只能由身后的陆离竭力扶着。
　　铮的一声闻纪二人同时出鞘，与黑衣人缠斗起来。师兄弟以二敌三，仍旧不落下风，一时也拿不下凶手。
　　山羊胡屠不言受了点内伤，他索性坐下运功调息，陆离却坐不住，她几乎按捺不住提剑冲上去手刃刽子手的冲动，困兽一般转了两圈，忽而拔剑出鞘，人已飞掠出去。
　　如果说闻纪二人所用照日剑诀先声夺人霸道异常，势如风，疾如雷，凌月剑诀走的则是绵长细流的路子，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以退为进，后发制人，犹如暴风雨前的幽静，更由蓄势待发逐渐转为激浪喷薄。小师妹陆离入门的时间晚，武功根基比不上两个师兄，到底师出名门，她出剑宛如清浅水波，拂柳春风，挟着贯日长虹，切金断玉。
　　战局立时倾斜。
　　无人注意到，数十枚细长透明的毫针朝若干黑衣人疾射过去，飞镖尚能察觉，飞针肉眼不可见的特性注定了黑衣人无法悉数躲开。只听得一声闷哼，黑衣人身形一滞，陆离抓住空挡，挽了个剑花截住对面去路。
　　三人呈合围之势。
　　陆离心里感叹原来有侠士暗中相助，若有缘相见一定要对方告知姓名。
　　从旁观战的屠不言想的是：个狗娘养的墙头草两面派，弱势时对他下毒手，一看情况不对就倒戈相向，他平生最瞧不起两面三刀的货色！

　　一夜之间，三波人马混战，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孟乔能感受到，黑暗中还有其他眼睛正窥探着一切，伺机行事。
　　虽说铸剑坊无端惨遭灭顶之灾，至少保住了老莫邪，二者她盼望日久的月望剑还在，总算是有惊无险。
　　莫邪，天下铸剑鼻祖欧冶子之女，名动天下的铸剑师。传说春秋末期，干将莫邪为楚王铸干将莫邪剑，楚王反下令诛杀干将，干将之子弑君报仇，莫邪不知所踪。
　　数百年后，莫邪重现于世，整个武林轰动一时。莫邪不再是一名女铸剑师，而是莫邪铸剑术的历代继承者。每一代铸剑师被收入门后，就要抛却本名，沿用“莫邪”的名字，供奉干将莫邪剑，意为抛却红尘，以身殉剑。
　　干将莫邪，是一对夫妻剑，更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二。不过，天下皆知，如今的干将莫邪剑只是后来者炮制的仿品，徒有名气，不值得江湖中人为之抢得头破血流。
　　那么，灾祸的源头，应该就只在莫邪身上了。
　　莫邪不见得愿意吐露真相，但无论对江南武林抑或是他们的师父，长虹门门主闻人魄，都有个周全的交代。
　　想及此，孟乔松了口气。
　　忽而她眼神一滞，目光定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上。
　　那里徐徐站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身穿夜行服，手提长剑，剑尖朝下，稳稳伫立在细瘦枝丫上，在他周围，枝叶静止不动，似乎与混乱场面隔绝了。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高手往往耳目聪敏，能感应周围气息，调动内力与一草一木相互牵引，草吹草动皆在掌握之中。
　　自然，于喧闹之中隐匿气息，于绝顶高手而言不难办到。
　　孟乔心中惊讶，因为那里原本是没有人的，而这人是何时出现的，她丝毫没有察觉。这说明来人不仅武艺超群，恐怕还远在孟乔之上。
　　素来风平浪静的铸剑坊，怎会招来众多高手？是黑衣人的帮手吗？
　　来人望向孟乔，抬步向孟乔飘来，宛若闲庭信步，却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孟乔跟前，剑尖寸寸递进，几乎就要刺入莫邪心口。
　　孟乔赶忙拔剑出鞘，侧身挡在莫邪面前。剑影交错，扑面而来是澎湃真气，有如汹涌巨浪，波涛漫卷，兜头罩下。
　　难道这人果然是黑衣人的援兵，趁众人分身乏术之际下手杀莫邪不成？
　　两股真气碰撞，孟乔耳边嗡嗡作响，对峙的两道剑锋发出阵阵的轻颤。
　　铮！
　　两人一击即分，孟乔一掌将莫邪推到屠不言身旁。
　　来人目的性极强，折过身形追莫邪而去，孟乔当然不可能放他走，足下一点拦在中间，横剑一扫，登时长虹贯日，寒风飒起。对面同样不遑多让，剑气来势汹汹，两道剑光交相辉映，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在常人如莫邪者看来，他只能瞧见幢幢的残影，无从分辨；在身怀武功者如屠不言看来，也要一瞬不瞬才能看清其中招式。
　　白日里与闻人允小小交锋，屠不言早猜到自己遇到的一行四人该是小一辈中的佼佼者，方才莫邪点破他们的师门渊源，也只是感慨名师出高徒，可直到此刻，他发现，眼前的女子早已远远超出同辈人的水平，跻身一流高手行列，甚至比起她的两个师兄还要略胜一筹。
　　身处战圈的孟乔，心中的震撼比屠不言只多不少。
　　片刻功夫，两人交手不下数十招。
　　孟乔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功力与来人交手，对面就像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对方接下了她的每一招，她从长虹门习得的，每一式精妙的剑招就像打在棉花上，灌注的每一股真气都被对方卸下。在外人看来，孟乔占据主动，她却隐隐意识到对面的人还没有出尽全力。
　　来人似乎不愿久战，趁着孟乔招式用老，一个提气掠向莫邪面门。
　　孟乔紧随其后，摁住对方肩膀。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回过头来，眉梢一挑，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意外的神色。
　　四目相对，孟乔望进了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分明背对着皎皎月光，那双眼却泛着秋水的涟漪。
　　盛满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