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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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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挥挥手让人把萧清允带了下去。
萧璟琰自讨没趣被人奚落一番,愤愤离去,但萧清允的话却在他心底生了根,让他饱受折磨。
长久以来他一直寄希望于,皇帝不会不顾颜面让钟楚怀认祖归宗,是以两方合作才能顺利进行。可今天萧清允的话再一次让他陷入迷惘,皇帝对他的恩爱有目共睹,到时会不会力排众议将他认回?即便皇帝迈不出那一步,凭钟楚怀现在的实力,他又会不会直接将皇位夺过来?
萧璟琰自认为没有足够的筹码与钟楚怀抗衡,一旦对方过河拆桥事后发难,他根本无力抵抗。
他心烦意乱的挠了挠头,一晚上换了几个姬妾都不是滋味,索性将她们都踹了出去。
现下就是最后的机会,钟楚怀还在养病,如果这时皇帝传位于他,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临九五,谁都无法轻易动他,他却能掌握别人的命运,那时再慢慢剪除钟楚怀的羽翼,这才是上上之策。
当然他知道,皇帝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想让皇帝传位给他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他咬牙一狠,既然要做,那就一步登天。
建元帝永远也想不到,那些对先皇做过的阴暗勾当,会如同诅咒一般应验到他的身上,他的儿子也要做同样的事情。
萧璟琰收买了太医院的太医,命他在方子里加几味药材。这些药材都是滋补上品,单独服用对身体良有益处,若是合到一起,却药性相冲,会使病人气血虚旺、经脉逆行。
恰巧皇后被禁足后,终日郁郁寡欢,也得了病,毕竟是一国之母,太医院多少也要做个表面文章,每日照例也煎药送去。不料那名太医头一回做这种事,心中忐忑慌乱,竟将两边的药给弄错了。
皇后这边当晚喝下便吐血不止,体内虚火中烧。手底下仅剩的几个宫女哭着要找太医,值夜的太医被打搅了美梦,有几分恼怒,丢下一句“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呢”就继续睡觉了。
到底是万金之躯,经不起猛药折腾,加之遭受打击心如死灰,五更天时已经是气若游丝脉象全无,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撒手人寰。
坤宁宫的侍卫不敢隐瞒,马不停蹄地跑去乾清宫禀报。建元帝刚醒不多时,正躺在床上喝了点粥,宣鉴小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皇上,坤宁宫娘娘殁了。”
建元帝怔愣片刻,眼底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生硬地问了句,“怎么突然就没了?”
宣鉴细细说了情况,时不时打量他的神色,其中疑点重重,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但皇帝是何态度,他一时也摸不准,故而也不敢多做评价。
“查!”建元帝冷漠地盯着远处,他并非对皇后有多深情,只是有人不经他同意,想趁机兴风作浪,他绝不能容忍。
这事情要查也很容易,从喝剩的药渣追查到当值的侍卫,再查到煎药的奴婢、主治的太医,一环扣一环,很快就锁定了那个被收买的太医。
那人自知大祸临头,瑟瑟缩缩的跪在建元帝床前,手心不住冒汗。床上之人即便病着,周身散发的威压还是让他大气不敢喘。
建元帝睥睨地斜了他一眼,瞅他那怂样就知道不是个硬气的,真不知道幕后之人什么眼光,找上这么个玩意。
“说吧,谁指使你的?”他语气清冷透着一股杀气,“朕没有多少耐心,你要是不说,连同九族一并剁碎了喂狗。”
那个太医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瞬间涕泗横流,“陛下,都是二皇子指使我的,小人是被逼无奈才……”
“璟琰?”建元帝如鲠在喉,脸色越发难看,“他指使你做什么?”皇后被打入冷宫,已经毫无威胁,萧璟琰为何容她不得。
“陛……陛下,二皇子让我在您的药里多加几味药材,这些药材属性相冲,猛烈得很,不承想坤宁宫娘娘误食了汤药……”太医越说越小声,他能感受到雷霆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误食汤药?几句话建元帝就全然明白了,这药原本是要给他喝的,“逆子!”他愤怒的捶了捶龙床,剧烈的咳嗽起来。
宣鉴赶紧端来茶盏喂他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你去把那个逆子给我抓来,快去!”建元帝声嘶力竭,整个寝殿都是恐怖的咆哮。
宣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不敢耽误,一路小跑着拿人去了。
等宣鉴带着禁卫军前往宁王府时,萧璟琰已经自缢身亡了。听闻走之前,山珍海味大吃大喝了一顿,同府上美姬侍妾折腾了几个时辰,才独自一人进了书房,没留下只言片语。倒是符合他的风格,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遗憾了。
建元帝听了宣鉴复命,重重地躺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往事浮上心头,子弑父,臣弑君,这就是报应吗?苍老的指节扣紧被褥里,这些皇子,一个一个的都要篡他的皇位,究竟该传给谁?
宣鉴看他脸色实在可怖,试探地问了问该如何处理,同时死了皇后和皇子,总不能草草了事。
建元帝思虑再三,花白的眉毛拧成川字,最终还是顾全了皇家的体面。
“皇后积郁成疾,不幸薨逝。念其多年贤德,淑静体恤,着以皇后礼制下葬。”皇后毕竟是替他挡了灾祸,无论定国公府叛乱一事与其有无瓜葛,也一概还清了罢。
至于萧璟琰,建元帝本该狠狠地处置他,可惜人已畏罪自杀,他也省得再去审问,父子一场,全了他的尸首,也算是保全自己的颜面。
“其他知情人等,全部处理掉,一个不留。”建元帝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宣鉴心中一震,低低应了一声。
说完这几句话,建元帝感觉自己仿佛被抽空。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容,冷峻倨傲,淡漠果决,是个当皇帝的料子。他会起歹心想杀他吗?不,不会的,那个人骨子里是高傲的,他也许会威逼、会权谋,但不会用这种龌蹉的手段暗杀。
建元帝咳出一口血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这些年他体验过举步维艰的无力,品尝过权势滔天的快意,领略过尔虞我诈的疲倦,遭受过血脉相连的背叛,这副身体里的生机即将耗尽,一切好的坏的都成了过眼云烟,至始至终他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他累了,都交给那个人吧。
皇后和二皇子的丧事很快传出,朝中百官一时云里雾里,纷纷揣测内里缘由。钟楚怀没法继续偷闲,被皇帝口谕召回。
刚斗完萧清允,他实在没有精力在同萧璟琰撕破脸面。这段时间他本因为胸部中箭需要静养,也正好避开风头正盛的时候让萧璟琰施展手脚。接到这消息,让他也震惊不已。
钟楚怀换上多日不曾穿过的朝服,宣鉴已在殿门外等他。他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便进了殿内。
隔着屏风里面不断传来咳嗽声,钟楚怀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床上之人如同枯木苍老,仿佛随时可能咽气。
建元帝看他来了,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你来了,楚怀。”
他点点头,只是轻谓一声,语气低沉,“最近发生不少事儿。”
“是啊。”建元帝眼底越发暗淡无光,突然问道,“楚怀,你想坐这个位置吗?”
钟楚怀眯起眼来,没有作声。伴君如伴虎,帝王喜怒无常生性多疑,也许这是又一次试探。扪心自问,他真的想坐上那个位置吗?以前他想扳倒太子,现在扳倒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当上皇帝就能随心所欲,那能得到她吗?他不知道。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父皇怕是忘了,儿臣的身份无法公之于众。”
建元帝神色一顿,诸多情绪在眼底流转,“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要不要翻开全看你自己。”他知道钟楚怀怪他,年轻时渴望权力,到了中年顾及颜面,而今沧海桑田容颜迟暮,他还在乎什么呢?他一辈子的偏爱都给了那个没福气的女人的孩子。她正好出现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又死在了他最怀念的时候。
“朕的身子不太行了,朕能感觉得到。”建元帝干瘦的手拿出一道圣旨,颤巍巍的递到他面前,“以后朝廷的事情,你看着办罢。”
钟楚怀打开那道圣旨,里面赫然写着“传位于大皇子钟楚怀”,并揭示了他的身世,只隐去了舒妃的身份,将他的生母描述成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
钟楚怀心中五味陈杂,这个手段狠辣的帝王年老了才流露出他的舐犊之情,可惜已经无法轻易将他打动。
建元帝见他没有反应,让他回去好好想想再作决定。在他要跨出殿门的时候,又叫住了他,“等你登基后,自可恢复那人的名份。”后半句他没有继续说出口,但钟楚怀也能猜到,如果直接指明自己是两人私通所生,那他登基将会承受莫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