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tar 01 ...
-
Star 01
北航的学院路校区，学生们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正在往教学楼外走，也有一些学生，因为期末将至，就留在了教室里复习。
“郑教授，您下个学年是不是有研究生名额？”一个眼镜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点儿的学生叫住了教室前门口正准备离开教室的郑秀妍。
三号教学楼的阶梯教室很大，学生从座位走到讲台前，花了些时间，被叫住的郑秀妍就站在原地等着，手里捧着笔记本电脑，和刚刚上课用的动力模型，她是学生和院里领导都非常喜欢的老师，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能源与动力工程系的副教授了。
“想考？”
等学生走到自己面前后，郑秀妍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晶莹，感觉像一种新型能源，可以持续供能的那种。
“哎呀，您的研究生也不是想考就能考上的。我是替我一朋友问的。”学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不加学生微信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给您看一下她的简历。”
学生说着打开了微信对话框里的一个PDF，郑秀妍无意间看到了聊天框上的昵称：小飞鱼。
“你现在给我看，一时半会儿我也看不全。你把我的邮箱地址给你朋友，如果她真的想报考我的研究生，让她自己把简历发过来。”
郑秀妍离开后，学生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个邮箱地址，然后又说：郑教授让你自己发给她，看来是应该是有名额的，你加油啊。
初夏的北京，已是有些炎热，郑秀妍走在回教职工宿舍的路上，道两边的树叶茂盛，替她遮了些太阳下山的西晒，偶有一阵微风吹过，柏油路面，光影婆娑。
由于家人不在北京，平日里，郑秀妍就一个人住在学校分的宿舍里，只有节假日才会回上海的父母家。
宿舍不大，两室一厅，但有两个卫生间，这是她很喜欢的一点，可能是因为搞过一段时间的科研，她觉得自己不多不少，有些小洁癖，来宿舍的客人，都只能用客卫，关系再好的同事，也进不去她的房间。
郑秀妍正在宿舍大楼的大厅里开信箱的时候，刚好有同事也回来了，是隔壁系的赵教授，比她年长一些。
“小郑啊，诶，我听说你下个学年开始可以带研究生了？”
“嗯对，院里批了。”郑秀妍边从信箱里取出信件边说。
“我听刘教授说，你之前是做过好几年航空科研？你要不要来我们院带研究生啊，我这带都带不过来。”
赵梦是隔壁航空科学与工程学院的教授，自从神舟系列载人飞船持续成功地将航天员们送上近地太空，报考她们学院的学生越来越多。
郑秀妍礼貌的笑了笑说：“不了，赵教授，您别听刘教授乱说，我只是跟着我的导师做过几个项目。”
两个人边聊边一起进了电梯。
教职工宿舍是学校统一装修的，硬装和一些大型家电都差不多，是郑秀妍偏爱的木质简约系。她一年多前搬进来之后，就陆陆续续往宿舍里添置了不少软装的饰品，这样让她觉得更像是一个家，而不只是临时的住所。
虽然可以夸郑秀妍的词有很多，但厨艺精湛绝对不在这些词里，为数不多可以信手拈来的，她认为是下厨的菜肴，一个番茄炒蛋，另一个，是番茄蛋汤，所以在她的冰箱冷藏柜里，日常都会整齐地码着一排鸡蛋和一排西红柿。
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之后，郑秀妍拿着碗坐到了餐桌上，原本圆形的木质餐桌上，已经被她堆了不少的书和论文文献。
她一只手托着碗，另一只手快速地把书和论文叠起来，还不忘给边边都对齐，终于给自己在桌上空了个放得下碗的位置，开始坐下吃面。
刚吃没几口，手机收到一条消息：郑教授，您之前询问的《Le Petit Prince》法文纪念版，刚刚到店了。但购买的书客很多，您看需不需要我们替您留一本？
郑秀妍一边把吃到一半的面吸进嘴里，一边回复：麻烦帮我留一本，我一会就来取，谢谢。
本来准备打开笔记本电脑边查邮件边吃面的她，只能迅速地把面扒拉完。
一路去往书店的路上，郑秀妍遇到不少在校园里散步的同事学生们，她都一一打了招呼，这家书店开在校区外不远的地方，分了两层。
一楼就是主要售书区，因为开在北航附近，关于学校各个院系专业的书籍就占了好几排书架，书店会帮学生订外文教材和期刊的业务，如此一来，学生们就可以不用担心花大价钱还买不到正版外文书了。
二楼有一大半都是自习区，可以看书，也可以学习，平日里会有很多在校的学生，晚上和三五好友一起约着来学习。
郑秀妍推门而入，尽管店里顾客不少，店员还是一眼看到了她，边忙着手上的活儿边礼貌地同她打招呼：“郑教授，您来了。”
她点头示意，让店员先忙完手头的事，便熟练地走向熟悉的“动力工程学”区域，想看看有没有最近的期刊可以翻阅。
刚转进书架之间，她就闻到了一股皂角清新独特的味道，寻味找去，看到一个头发稍短的女生，站在书架前，挑着书。
女生穿着深卡其色的工装裤，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系进腰间，拿着书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干净，右手的手腕带着一块表盘复杂的运动腕表，她挑书挑得很认真，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盯着她。
这年头，很少有人用皂角洗衣服了。
可自己为什么要盯着她呢，郑秀妍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原因，在这个女生手上已经选好的书里，她从书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书名：《Le Petit Prince》。
“你也喜欢看小王子？”
郑秀妍破天荒的，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搭讪，她自己都十分意外，女生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身。
好英气的长相，眉眼间的硬朗和唇齿间的柔和，相得益彰。
“是。”简单回答，再无半句多。
“你在找动力工程的书？需要我推荐吗？”
“方便吗？”
女生的声音是那种偏低但又不至于沉底的低音，很有力量，也有很诚意，让人无法拒绝，虽然郑秀妍本来也没想拒绝，她走近了些，女生似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轻轻皱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躲着自己。
她拿过女生手上的几本和动力工程有关的书，一本本筛选着：“这几本都偏深了，如果你只是感兴趣呢，可以看更科普一点的，比如这本。”说着，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放到女生手上。
“我不只是感兴趣，我要考研。”女生认真地说。
“考研？”郑秀妍一个挑眉。
“是。”
“要考北航的？”
“对。”
“哪个教授的，方便告诉我吗？”
郑秀妍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北航动力工程相关的专业没几个，有研究生名额的几个正副教授，她都知道，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郑秀妍，郑教授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女生口中说出，郑秀妍的耳朵有种说不出的沙沙感，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声波撞击鼓膜时发出的震动。
她笑而不语，从书架上挑了几本书，放到女生手上，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但想了想，又回头对女生说：“加油。”
收银处的队伍终于消了下去，郑秀妍走过去，准备为自己的那本《Le Petit Prince》买单。
“郑教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店员之间没有交接清楚，把给您留的那本误给了别的客人，现在纪念版已经售罄了，您再要得等下个月了。”
店员说的时候，还示意了一下那个误拿了她的书的客人，正是不远处还在挑书的人，正是刚才自己搭讪的女生。
郑秀妍不自觉地笑了笑，掏出手机，切到支付界面：“没事，等了那么久，再等一个月也无妨，你帮我把那本结了吧。”
“啊？哪本？”
“被误拿的那本，我买了，你一会别告诉她是谁买的。”
回到家，郑秀妍换了鞋子洗了手，坐到餐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她学校的邮箱里，早些时候，收到了一封简历。
双击，打开。
她笑了，真的是她，那个微信昵称叫小飞鱼的人，看了简历，她明白为什么她要叫这个了。
简历上写着：
于文文，30岁，女。
17岁入伍，曾隶属于北部战区空军89旅，驻地辽宁大连，主驾机型歼-11B。
服役期间，荣获个人二等功三次，个人一等功一次，团体一等功两次。
26岁退伍，本科就读于空军航空大学航空飞行与指挥专业。
原来是军人，难怪，看上去很守纪律的样子。
郑秀妍回忆着今天和于文文的相遇，嘴角再一次上扬。
手机在这时候不识时务地响起，她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熟悉的但不想接又不得不接起来的号码。
“This is Jessica Jung speaking.”（我是郑秀妍。）
“Dr Jung, this is NASA; we are wondering if you are interested in our plan.”（郑教授，这里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我们想知道您是否对我们的计划感兴趣。）
“Sorry, I’ m not, for now, and please do not call me every weekend.”（对不起，我现在不感兴趣，请不要每个周末都给我打电话。）
“Ok. Please let us know if you change your mind; We are always waiting for you.”（好的。如果您改变了您的想法，请告诉我们；我们会一直等待着您。）
挂了电话，郑秀妍又看了一眼简历里于文文的照片，合上电脑，回了房间。
她会拭目以待，看于文文，能不能考上自己的研究生。
期末考试周如期而至，老师们都需要跨系监考，这学期郑秀妍被安排到了航空科学与工程学院监考，学生们一共考五天，她天天都要监考，但好在她有不少需要读的论文和期刊，并没有觉得时间有多么难熬。
周五最后一门考试在夕阳下结束了，收卷铃声响起，学生们边交卷，边开始核对答案，然后约着一会要去哪里好好吃一顿，再去个酒吧或者KTV。
郑秀妍一边把收上来的卷子码整齐，一边看着这些年轻人，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此，既盼望着假期来临，又不想面对一连好几天的考试。
“郑教授再见。”学生们陆续走出考场，路过讲台时和她打招呼。
“再见。”郑秀妍笑着回复。
手机响了，是系里的谢主任发来的消息：小郑啊，监考结束了，我们几个准备一起吃个饭，你来不来啊？顺便说说你下学年带研究生的事情。
郑秀妍回复：好的，谢主任。您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就行。
回到宿舍，郑秀妍换了件衣服，简单地补了个妆，正准备要出门，笔记本电脑的邮箱推送声音响起，她抬手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不是工作邮件了，就没在意，换了鞋出了门。
晚上聚餐的餐厅选在了市中心广场的附近，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撸串烧烤店，郑秀妍到的时候，谢主任和其他几位教授都已经到了。
“诶，小郑，这里，来来来。”赵教授最先看到她，大声招呼她过去。
郑秀妍走了过去，微笑着浅浅地鞠了鞠，然后坐到了空位上。
“小郑啊，我听说你有韩国血统啊，应该很喜欢吃烧烤吧。”谢主任笑呵呵递给郑秀妍一杯喝的。
“是，谢主任，是挺喜欢吃烧烤，不过不太吃这种撸串的。”郑秀妍接过杯子，浅闻了一下，是饮料，不是酒，就放心喝了一口。
“哟，小郑不喝酒的啊？”谢主任笑眯眯问。
“不爱喝，不喝。”郑秀妍笑着摇摇头。
“您点的烤串儿来咯～”服务员抓着一大把烤串，从郑秀妍身侧头顶掠过，放在了桌上的烤盘上。烤盘下燃着火，想来应该是保温用的。
刚刚为了给服务员多让点位置出来，郑秀妍侧了侧身，于是就看了不远处的另一桌上，坐着那天下课时问自己研究生名额的那位眼镜学生和她的朋友们，其中一个，虽然背向她，但她还是能从那人的身形和着装认出她来，是于文文。
于文文过耳的短发，漆黑有光泽，还是穿着简单的素色T恤，依旧系进了腰间，而且当过兵的人，坐姿笔挺有力，所以郑秀妍一眼就认了出来。
坐在一边的刘教授看到郑秀妍侧目看着另一张桌子，也跟着看了过去：“看着熟人了？”
“啊？”郑秀妍收回眼神：“嗯，我学生和她朋友。”
“哎，那个不是于司令的千金吗。”刘教授也认出了于文文。
“你认得？”郑秀妍突然来了兴致，音调都稍稍提高了一些。
刘教授其实也是副教授，比郑秀妍大不了几岁，两人的关系和其他人相比更亲密一些，更像是好姐妹。两人平时忙里偷闲的时候，也会聊聊小八卦。
“于司令你不知道？也难怪，他来学校视察的几次，你都恰巧去了新校区。”刘教授说完把手上羊肉串的最后一块肉给撸了下来。
“你是说现在分管航天预备役的那个于司令？”郑秀妍大概知道是谁了。
原来，于文文的父亲，是目前国内在册最年长的预备航天员，也是目前整个航天预备役的司令长。难怪她17岁就入伍空军，本科念的也是和航天相关的专业。想必应该是受了家里的影响。
两个人正聊着，郑秀妍觉得有人从身后很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后隔着浓烈的烧烤味儿，她又闻到了那股被肥皂洗得很干净的衣服的味道。
回头，果然是于文文。
“郑教授。”于文文礼貌地叫了她。
郑秀妍往于文文身后看了一眼，眼镜学生冲她招招手，看来她应该是告诉了于文文自己的身份。
“我可以坐下吗？”于文文指了指郑秀妍另一边的空位。
“坐吧。”郑秀妍往刘教授那边挪了挪。
于文文坐下，先是和桌子上认识她的几位教授都礼貌地打了招呼，最后才转回来，对郑秀妍说：“郑教授，我出门前给您发了邮件，您收到了吗？”
郑秀妍反应过来，应该是出门前自己收到但没有看的那封。
“还没看。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吗？”
于文文坐得很挺拔：“距离考研还有一个学期，我想问您，下学期可不可以去旁听您的课？”
“小于要来我们学校旁听？想考郑教授的研究生？”谢主任的耳力确实不错。
“是的，谢主任。”于文文转看向谢主任，一脸认真。
“那很好啊，小郑啊，你觉得呢？”谢主任把问题抛给了郑秀妍。
“旁听可以，按流程申请就好。至于研究生，就要看你自己能不能考上了。”郑秀妍一本正经地对于文文说，并没有理会谢主任的一些暗话。
“那……”于文文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添加好友界面：“我可以加您微信吗？”
“我不加学生微信的。”郑秀妍直接拒绝。
“可我还不是您的学生。”于文文真诚地看着郑秀妍。
那清澈且诚恳的眼神，让郑秀妍很难拒绝。
“小郑啊，你就加一下小于的微信。她在部队待了9年，退役之后又埋头读书，很多事啊，都不是特别清楚，之后好多事你可以带带她。”谢主任说着给郑秀妍使了使眼色。
郑秀妍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伸到于文文手机下面。
「滴」郑秀妍微信的左下角多了一个红色的数字1，是于文文的添加好友信息，点进去，昵称是：小飞鱼；头像是一个Q版的宇航员。
居然还有点小可爱，郑秀妍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主任和教授们，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于文文起身，礼貌地告别，离开座位前，还轻声地对郑秀妍说：“谢谢郑教授。”
回到自己的那一桌，于文文刚坐下，眼镜就迫不及待地把头凑了过来。
“怎么样？加到了？”
“嗯。”
“行啊你，咱们郑教授从来不加学生微信的。”
于文文回头看着郑秀妍默默地说：“我不是她的学生。”
“你迟早都会是的！”眼镜儿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没再理会眼镜儿，自顾自拿起一串烤串吃了起来。
郑秀妍她们一行人吃完饭，在餐厅门口又站着聊了会天，才各自散开回家，因为临近假期，本来住在教职工宿舍的几个教授都已经回家住了。
夜色当头，郑秀妍打开手机准备叫个车回去。
“郑教授。”身后传来于文文的声音。
“嗯？你们吃完了？”郑秀妍回头。
“是，您回北航？”于文文站定在郑秀妍面前。
“嗯，准备叫个车回去。”郑秀妍才发现，于文文比她高出了小半个头。
“我送您吧，顺路。”于文文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按了按。
「Diudiu～」餐厅门口一台黑色Jeep牧马人的大灯亮了两下。
“你的车？”郑秀妍有点惊讶，但车款倒是很符合她军人的特质。
“走吧，上车。”于文文走到了副驾驶，拉开门。
郑秀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上了车，坐进副驾驶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于文文也轻声回答，用适当的力气关了车门，绕到了驾驶位，打开门坐了进去。
于文文的车子里，也是好闻的味道，很整洁，是郑秀妍喜欢的样子。
“安全带，郑教授。”郑秀妍光顾着环顾车内，忘了系安全带。
“噢好。”
于文文也系了安全带，把车载导航的目的地地址选到了北航学院路校区。按下发动键，一脚油门，车子驶离停车位。
作者有话说第1章 Star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