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钱呢，低调点》青石似玉

16、医院密室（下）

　　4号病房很普通。

　　墙上电灯的开关能正常使用，打开后光线清晰明亮，房内摆设简单，病床、矮柜、陪护椅一览无余，连床帘都是完全拉开毫无遮挡。

　　没有诡异的血迹、没有奇怪的物品，任谁来看这都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病房。

　　正常到格外不正常。

　　谁也没想到屋内会是这种场景，一时间愣住了。

　　如果你在一个恐怖诡异的环境里突然进入一间温馨的卧室会是什么感觉？会放松还是毛骨悚然？

　　高个子搓了搓胳膊，比起刚才直面“凶杀现场”的胆气，眼前的场景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想逃跑的冲动。

　　“这地方不对劲。”他开口，眼神下意识看向邓昊然和马尾辫，期望这群人中最冷静的两个能给自己解惑。

　　邓昊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在想什么，马尾辫抿了抿唇轻声道：“和告示栏一样，太真了。”

　　真实的病房布局、真实的摆件，你甚至能从病房内的细节感受到病人的状态。床上的被褥有轻微睡过的痕迹，床尾十分整齐，它的主人很安静且个子不高；枕头旁放着一个用野花编成的小环，可能是个女孩；床头矮柜上有一个装了水的瓷杯，杯子里的水微微有点浊色，旁边是一瓶快要用尽的蜂蜜，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需要长期吃药，有人用蜂蜜水缓解她口中的苦涩。

　　“空气中也确实有淡淡的药味。”马尾辫说完了自己的结论。

　　高个子等人这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屋内的气味与先前的环境截然不同，清新中带着淡淡苦涩，只是走廊里的血腥气正透过关上的房门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和空气中的药味混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诡异的味道。

　　“是那个药方。”一直沉默的邓昊然忽然出声，嗓音有些干涩，“这药是告示栏上医生交接时的那张药方。”

　　“这你也能闻出来？还是不是人啊！”

　　“你会不会弄错了？”

　　“不可能！”邓昊然斩钉截铁，态度有些粗暴。“那个药方、那个药方是……”他忽然刹住，微微喘息后说，“是我不可能弄错的。”

　　娃娃脸和男友互相看了看，男生开口圆场：“昊然有中医的底子，又是我们中成绩最好的，他说没错准没错。”

　　话音落下，屋子里又再次安静下来。

　　众人一时沉默，每个人心里都不由自主的想：至于吗？游戏而已，一个微小到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认出的细节，至于做的这么逼真吗？

　　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吗？

　　无限接近于真人的人偶令人害怕，无限接近于真实场景的虚拟场景同样令人恐惧。从进入密室的那一刻开始，无数细节都在暗示他们这里的真实性。随着探索的深入，现实和游戏的界限在他们的感知里越发模糊。无论怎么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潜意识的畏惧却真真实实的存在了。

　　为了打破沉寂，马尾辫拿出从上个房间摸到的几张纸片，果然是剪裁后的旧报纸，报纸新旧不一，大部分破旧发黄，最新的一张也微微泛黄。她招呼众人来看，自己低头扫了一眼，忽然间惊呼出声。

　　娃娃脸离得近，率先探头看去，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残破的纸页上是一起起残忍的凶杀案，令马尾辫惊呼的是时间最近的那一张，除了案件外还在征询凶案线索。大概意思是，一群年轻人在一个雨夜被骗入一家废弃诊所后残忍杀害，七人六死一失踪，初步判断失踪人员为凶手，向广大民众征询该人员下落。旁边刊登着嫌疑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眉清目秀，赫然是他们失踪的伙伴。

　　“什么意思？嘉宁杀了我们？”

　　正当众人反复拨弄着纸片惊疑不定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报纸上疑凶出现在众人眼前，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血污的雨衣，神情晦涩难明，却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迸发出异常的欣喜：“原来你们在这里！”

　　*

　　江天清回中控室的时候身上的演出服都没来得及脱。他一边擦着脸上“血”，一边问：“现在什么情况？”

　　听见江天清回来，卫昭的目光从控制屏上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神情复杂。

　　“刚进4号病房，都准备好了。”

　　江天清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很吓人吗？我急着回来看情况就没去洗。”

　　“嗯。”

　　江天清脱下“血淋淋”的白大褂坐到卫昭旁边，借着手机黑屏的反光看自己，满脸“血污”活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也难怪卫昭这种反应。他抽了几张湿纸巾，边擦脸边碎碎念：“我们的血浆喷射器厉害吧，不演真一点就没有节目效果了嘛。”

　　“你别说，翟末拿斧子冲我比划的时候还真有点吓人。 ”

　　“斧子那么重，万一他没控制住，砸也把我砸死了。”

　　“方梓珍那边好了没，随时准备让单线和他们汇合。”

　　卫昭依言通过控制台给方梓珍的耳机提示，江天清趁机对着手机用湿巾猛擦脸上的“血”迹。

　　卫昭再扭头时，鲜血淋漓的“江天清”不见了，只有一个把脸搓得通红的、和顽渍奋战的、活生生的江天清。郁结在心口的惶恐怨气忽然散了几分，他伸手拿过江天清手中的湿纸巾，看着有些呆愣的江天清解释道：“我来。”

　　江天清觉得自己一定是出问题了，不然为什么看卫昭靠近会这么紧张，明明只是凑近帮他擦掉了眼下的一块顽渍，他却觉得心跳得好像要蹦出来了。

　　纸巾轻轻抹过，隔着纸巾能感觉到卫昭手指的温度。

　　“该让单线过去了！”

　　江天清猛然推开卫昭，夹杂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慌乱指着屏幕：“他们开始看报纸了。”

　　卫昭的手微微僵了一瞬，看着江天清手忙脚乱的样子，静静地收回手，按照既定策略遥控放出被困单线的人，让他们汇合。

　　不得不说，汇合时机卡的刚刚好，效果也是绝佳。一路铺垫在细节内的真实感在此刻起到了巨大作用，男孩的出现将屋内的恐怖氛围推向了最高。

　　屏幕内的人尖叫着抱成一团。为了遮掩刚刚的窘迫，江天清主动找话：“这灵感来源于我看过的一个恐怖故事。”

　　“嗯？”卫昭配合的露出疑问。

　　“说一对小情侣跟着一群好友出门探险，登山前留下一个女孩在营地看守，傍晚好友们回来跟女孩说登山时遇到危险，她的男友不幸遇难，他们没能带回男孩的尸体，担心男孩死不瞑目可能会回来找她殉情。女孩很害怕，夜半众人在帐篷中陪她壮胆。忽然，浑身是血的男孩忽然冲了进来抓着她就往外跑。女孩被拉到帐篷外，惊恐尖叫着想要挣脱，男孩猛然回头说：‘白天登山遇难，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跟我走，他们全是鬼要害你’——”

　　“——此时此刻，你相信谁？”

　　*

　　密室内，最初的惊恐过去后，大家很快就接受了常嘉宁的归队。说到底这只是场游戏，能牵动心神有瞬间的动摇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极致。玩游戏嘛，玩得就是一个体验，能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体验到极致危险的心境，本身就是密室类游戏的乐趣。

　　这也是江天清设计这个剧情的初衷。比起外部的惊吓，发自内心的恐惧更让人颤栗。有什么比亲密的伙伴忽然变成了危险源更令人心底生寒呢？就像是那个恐怖故事一样，信任和危险的界限被贯穿，再胆大镇定的人也不免心生惧意。

　　可惜作为一个密室很难完全复刻出故事里左右为难的场景，毕竟要对玩家们的体验负责，不能只有故事里“女孩”这个位置的人有游戏体验。斟酌修改后才有了现在的效果，单人线获得更多的剧情线索，多人线获得更多的惊吓体验。

　　这种情况下，选谁做单线就非常考验操作者的能力了。胆子太小的不行，万一在黑暗里不敢一个人行动，会破坏节奏；粗心大意的不行，一不留神会错过线索；特立独行的也不行，不按常理会扰乱剧情……虽然也有针对不同情况的应变方案，但多少会降低体验。通过初始环节的观察，江天清选择了镇定斯文的常嘉宁，好在他没有选错。

　　4号病房内，常嘉宁带着收集到的线索，正告诉大家他“失踪”后经历。

　　“所以你说你一直在房间里和那个医生聊天？聊什么能聊这么久？”高个子觉得很荒谬。他们想了很多种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情况。

　　“没什么，聊了会身体的小毛病，那医生把脉挺专业的就忍不住多聊了会。”

　　常嘉宁摸了摸鼻子，余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马尾辫，白净的面皮有些发红。他实在不好意思说方医生给他把脉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病相思无解”这种话。虽然不知道那个方医生怎么能通过把脉看出这种事，但不得不说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交谈间几乎忘了自己是在玩密室。直到方医生示意有事要暂时离开，将他独自留在办公室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不是来问诊咨询。

　　“他离开后我翻看了桌上的病例资料，还从抽屉里发现了一个记事本。”常嘉宁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巧的记事，“本来相连病例一起拿上，但他很快回来了，没法当着他的面拿走。不过里面东西我都看了，所有人都是同一种病症。”

　　“那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马尾辫轻轻扯着满是血污的雨衣衣角。

　　常嘉宁脸微微红了：“方医生给我的，他回来后不知为什么房间里突然黑了几秒钟，再亮起来的时候他手上就多了这件雨衣，他说想要找到你们就必须穿上。”

　　“当时这还只是件普通透明雨衣，我也没多想就穿上了。灯一黑，他又不见了。等我眼睛适应了光线，发现门开了个小缝，就摸索着开门出来，发现这边亮着就过来找你们了。”似是想到什么，他轻轻颤了一下，“我摸索着去开门的时候，天花板上一直在滴水，所以……”

　　“所以是在滴血！”眼镜男颤抖着补充了后半句，看上去有些腿软。

　　高个子搀住他，一挥手：“走吧，我们去那个办公室看看。”

　　“等一下！”娃娃脸打断了他，开口时牙齿都在颤抖，“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个地方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