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碎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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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并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她关掉手机，忐忑地合上眼，放鸽子的行为以后不会再有了。她以后不会再应别人的约了。
一整晚，她都在梦里被追赶，被无数双眼睛监视，她找到了一个全包围的小角落，没有缝隙，在梦里，那是一个一平米左右的小房子，但是她还是被头顶那道锐利的目光抓获。
房间里那道不遮光的布帘子，透着窗外的树影。李易起床做每日任务，完成每一件事，然后一边吃饭一边受了两轮教育。
蓝色边边的那双手套是大的，砖头放进斗车那个倾斜的位置是打乱她的摆放的，下坡的那个位置是用砖头铺成一个倾斜面的，如果拉得不稳是会翻车的，门前晒的稻谷，那群鸡和鸟是需要驱赶的。
堂哥抱着孩子站在边上看她码砖：“小妹别搬了，来我家玩会儿。”
李易不敢。她继续把砖头往车里摆，说不去了。
堂哥说不差这一会儿，李易说后面等着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
明明这一车砖晚一点再拉也不会怎么样，明明去堂哥家坐坐也没什么，可在李易这里，父母下达的命令，她就必须严格遵守。
李东胜迎着堂哥的声音甩掉手里的水泥桶出来，作势要给堂哥递烟，堂哥摆摆手。寒暄了几句要带李易走，李易硬撑着不动，看李东胜脸色。
明明堂哥家里就那两三百米不到的距离，就因为昨晚那道圣旨。现在似乎很远，爷爷奶奶家也是，那里应该是隔着他父母藏着的两三千斤重的心思吧。
外公的状况兴许不大好，杨红梅回来和李东胜吵了一架。
李易端着碗站在门口吃晚饭，杨红梅因为李东胜一句不耐烦的“你爹要死你找我发什么神经”而被激怒，杨红梅的碗直接砸在了李易脚边。
李易不敢动，杨红梅把矛头转向李易：“跟个木头一样，碗摔了就不知道捡了是吧，我生你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外面野，像什么样子，寒暑假都不落屋，家里缺你吃了？我就该死伺候你们姓李的一家子是吧！”
李愿终于开口：“你烦不烦？”
“我烦，我都是因为谁啊，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早享福去了，为了你们我宁愿累死我也没跟你们叫一声苦……还嫌我烦，嫌我烦怎么办，我现在去死给你们看满意了吗。”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实际上是在等某个没出息没良心的心疼她。
李易一只手抠着自己的碗筷，低头捡碎碗，她都不敢和杨红梅对视。
晚上气温下降，冷风吹着，李易白天湿透的衣服没换这会儿在风里吹干了。
白天她鼻子微塞，自己没太在意，没人顾得上她。这会儿被骂的麻了，才发觉鼻子早就不通气儿了，她不敢出声，蹲在地上捡碎片，轻轻地换嘴巴呼吸，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东胜一句轻飘飘的：“神经！”彻底击溃了杨红梅。
杨红梅发泄地冲着李易狠狠踢了一脚。就出了门。李东胜这才敢去拉。
一瞬间，眼前飞速跃进一只鞋的残影，还没来得及收手，手指就正正地挨了一脚。
第一瞬是热汗炸了出来，接着是抽痛，李易蹲着把手放在肚子与腿中间就着热劲儿缓缓。
她还是很犟，憋着没有掉一滴眼泪。
被踢的手指长久而清晰地疼着。
李易站起身放下了碗，不和任何人对视。
或许是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反应，没有看到李易的反击，他们的气撒的没有反馈，没有人和他们顶撞，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们没有理由借题发挥，就自己的辛苦来发泄。
于是杨红梅破口大骂：“婊子养的逼东西，这么大了还要靠家里，别的女娃像你这么大都养爸妈了，你怎么还不死了，我一天到晚为了你们家衣服都不舍得买一件新的，你个婊子养的天天吵死……”
杨红梅越骂越脏，骂起来没完没了。
李易的手在抖，她用左手拿扫把去扫门口的碎碗和饭。
两口子天生一对，欺软怕硬窝里横的主。李东胜这会儿似乎是被杨红梅震慑到，亦或者是怕少了这个保姆以后死了没人问。于是为了缓和自己和杨红梅的关系，证明他们俩是站在一头的，他把李易排除在外，也一起骂她：“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委屈你了？家里养你一个女娃你总得有点付出吧，你弟以后可以给我养老，你可以给我干什么，你就只知道要钱。”
知道了，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
没钱是她永远无法改变的痛，她经常幻想自己能一夜暴富，想各种来钱快的路子，甚至看见了某些非法广告，她信了。黄帆帆拉住了她。
这个时候她才最像狗，守在这个家里，没人喜欢她。时常为了饱肚子而付出自己仅有的劳动价值，主人开心了剩菜剩饭也是丢在地上让她吃的，主人不开心了看见她就要踹一脚。
她活得真的很像一条狗。
晚饭谁也吃不下了，李易犟着没有洗碗，进了那间，半间用来放稻谷的满是灰尘的房间。
她想走，她想立马就走。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遇到这样的爸妈。堵着的鼻子让她更加委屈。她使劲地吸吸鼻子，只有耳朵被罩住的反应让她停下。
她开始幻想进入她同学室友那样家庭的美好生活。
可以随意撒娇，有足够的金钱，做任何不被定义为错误的事，说任何不被因为是你而不该说的话。不用为前途忐忑，未来是自由的。
直到听见李东胜温和地和李愿说话之后，她才从幻想中回归现实。
她把没写完的作业铺在床上，坐在小板凳上面趴着写。
中间李愿进来偷偷塞给李易一些零食，李易藏到棉絮下面。
正在品读阅读理解的文章时，李东胜直接推门，在门口望着李易，李易回头后他才对李易翻了个白眼：“假用心。”
李易也气着在，继续在阅读文章上划线，忽视他的话，李东胜交代了她明天的安排：“定早一点的闹钟，明天自己到大王店里去。”
李易哦了一声继续做题，李东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关门回房。
好消息，明天可以不用面对他们，不用搬砖提水泥了。坏消息，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还有几个小时就得起床。
大王和石老板的对比非常明显，就像她爸妈和她大伯二伯一样的区别。
李易到店时大家都没来，她蹲在门口等，巷子里下了一夜月色，路灯显得多余。她在凌晨的巷子里，就着月色，掌控自己的躯体进行一些肢体活动。世界这么大，一定非要有一个她吗。
大王到店时菜已经买好，他做事亲力亲为，待人也和气，重一点的东西都自己和司机师傅两个人搭伙搬，开车间隙听到李易的鼻音还问她吃过药没有。
打菜时不忘提醒上菜的李易：“妹子端菜慢一点啊小心烫。”
回头给李易结了二百的工资，看了喜糖里没有烟就把自己那份塞给李易。
经过堂哥家门口被喊着一起玩会儿，大伙儿坐门口闲聊，李易加入后就都聊李易，堂嫂给了李易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又给她塞零食水果。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的每一个人对她都很好。
老头踱步到门口问是哪个来了这么热闹，他们说老头开始痴呆了有时候不认人。
李易看她爷爷这个眼神，混浊的眼睛到处扫视，不太灵活地直接坐在门口地上问李易：“你是哪屋的媳妇。”
众人逗老头：“这是哪屋里你不认识啊？？”
老头盯着李易看了一会儿：“我现在眼睛也看不清楚，耳朵也聋了。这是哪屋里女啊？长得真俏，跟我屋里李易一个样。”
李易鼻子堵得更严实了。
老头还没完全呆透，二伯拉着他：“啊！你再看看这是谁？”
老头又站起来走近看李易：“是我毛女啊，你来，你来撒，我给好东西你吃一下。”
二伯屋后面就是爷爷家，门边水泥墙上是李易小时候用粉笔，木炭，石子画出来的，家人的名字。
还有这个房子使用详情：“请你不要随便进我的家，如果你要进我的家，请到菜园找我。”
一扇木门上扣着一把“永固”的锁，没有锁上，奶奶大概真的在菜园里。老头开门进去，背影看不出曾经。他给她装了一兜花生。
剩下的日子李易夹着尾巴做人，李易的手指关节紫红，指甲瘀血。
她还是每天做日常一样按时按点完成任务，尽量放低呼吸，减弱存在感，堵塞的鼻子由干堵转为打喷嚏再转为流鼻涕的堵。没有人过问，关心反倒是事出反常，僵着挺好的，不用听他们的不易，来怀疑自己，焦虑人生，将来也少这一笔债，
作业完成的差不多才看见好几天前的消息。
桌儿：OK，那收假再见。
收假了又可以暂时回学校避一避了。
再醒来时感觉浑身冷，还没睡醒，可能是降温了的缘故，加上昨晚在梦里看见某个熟悉的十几岁的年轻人的葬礼，她被要求和那台棺材近距离接触，警察也盘问她那个年轻人的死因。对死人的恐惧和莫须有的嫌疑，她不知道更害怕哪一个。
昏昏沉沉地完成今日任务，吃完午饭就可以提前去学校了。
整理完书包准备拿生活费的时候，忽然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压在床垫底下的红包了。
一瞬间她的脸烧起来了，鼻子都不堵了，她把床单棉絮席梦思一层层掀开找都没有。
当初存放的时候是分开存的，她翻了老式课桌的桌斗，也没有。
那能去哪？还能去哪？这个家就这么大，放在家里的钱财怎么可能会不翼而飞。
那些钱是她这一个学期的生活保障。
现在他们把这个保障也夺走了。
李易红着脸，脑袋眩晕，扯着嗓门当着工人们的面几乎质问地吼。
——“你们拿我钱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碎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