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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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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费进了屋,就听见一阵“沙沙”声,循声而望,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地上,手里削着木头。
屋里烛光微弱,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还是黄粱一梦叫了一声,那人才抬起头,“来了,坐啊。”
沈费眯了眯眼,扫了一圈,奇怪这男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要坐在地上,沈费上前两步,屈膝跪坐在地上。
那男子停下手里的刀,顺手指了指椅子,“坐那啊。”
沈费摇摇头,“不必了。”
与那男子同一视线下,沈费才看清,这男子满脸胡渣,面容硬朗,五官看着有几分眼熟,眉眼神态似曾相识。
沈费没动,直视眼前人道:“将军认得我?”
那人看举起手中被削成人形的木雕,用拇指抹掉了木人面上的灰,他指了指沈费腰间说:“沈家青玉笛,这很好认吧。”
其实沈家的青玉笛只有沈家正室所出的儿女才有,知道青玉笛的也只有与沈家交好的三两世家,楚凉百姓都不了解更别说莫疆人了。
沈费目光落在那个木人身上,一个将军有闲心在这做木雕,说明他是真闲,他肯定不是能主事的人,而是听从命令的人,此时上头定是没有其他命令,看来要么是上头已经拿到的需要的东西,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将军好聪明,”沈费决定顺着他的话走,“既然将军已经知道我了,那么可否告知将军姓名?”
那人笑了一声,道:“花林山,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名字。”花林山忽地抬头,问说:“你是沈册还是沈费?”
沈费眯了眯眼,“花将军想要的人是谁?”
“当然是沈册了,听闻沈费那小孩没什么本事,年纪尚幼,还是乖乖听爹娘话的年纪,我要他有屁用。”
花林山这话是真心话,沈册的名声远比沈费大,而且沈册靠的是真本事,年纪尚轻就做了侍郎,又兼任巡抚,那必定是一身的能力,沈费只顶着一个“小世子”的名儿,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让旁人畏惧的只是他的身份。
沈费怀里的猫伸了个懒腰跳了下去,抖了抖身体就在一旁舔毛。
“我既然已经在这,是谁其实无所谓,”沈费拍了拍身上的猫毛,“花将军找我来,有何事?”
说到这个,花林山表情有了明显变化,“没什么事,就想告诉你,安安静静跟着我们就行了,你也劝劝你那几个朋友,别做无畏的反抗,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你的朋友都会听你的话。”
看来花林山是把沈费当做沈册了。
沈费仔细一想,他们三人才被抓进来,阿玉受伤掀不起风浪,阿楼也不会轻举妄动,花将军怎会说“反抗”呢?
沈费突然想到什么,睁大眼惊异问说:“阿虎和阿厌也被你们抓来了??”
“不知道,我不认识人,不知道名字,阿宿倒的确带回来了两个,听说有一个是用鞭子的小子,虎头虎脑的,好几个人都按不住他。”
沈费原本不是太明白他们被抓的原因,心里只有一个大概猜测,花林山说到这,沈费就明白了,沈费一笑,“我沈费还是一个乖乖听爹娘话的年纪,何德何能让别人听我的话。”
花林山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沈费看,“你小子是沈费?”花林山用舌头舔了舔牙根,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小刀,面色有些焦灼,“怎么抓来的是你这小子,害我白花功夫。”
沈费安静地坐着,他身侧的门留了条缝,冷风钻进屋里,扫在他背上,背脊一阵凉意。他望了一眼地上的刻刀,那把刀有些旧,应该用过很久了,“抓人之前都没打听清楚人是谁,这么糊涂,难怪身为将军,到现在还受制于人。”
这句话像是扼住了花林山的喉咙,让他一时间发不出声。
花林山忽地站起身,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木椅倒在沈费身边,撞在他手肘上。
“我告诉你小毛孩,别说你姓沈,就算是你是陆家人,对我来说也是一砍刀的事,你要嚣张,就先栓好你爹娘老子给你的狗链,还能及时把你拽回去,在外面要是被当成野狗给剁了——”
花林山还没说完,沈费插嘴道:“你敢吗?你敢杀我吗?”
花林山蹲下身,满眼杀意地盯着沈费,他捡起地上的小刀,“我有什么不敢?”
“你不敢违背上头的命令啊,”沈费声音还有些稚气,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他一点也不畏惧花林山的眼神,反而觉得这只强撑这装作恶狼的丧家犬可怜至极,他十分笃定道:“你上头命令有三,一不杀沈姓子,二不杀官姓子,三进城就放火烧粮仓,没错吧?”
花林山睁大眼睛,他低头紧张思索,眼珠咕噜直转,忽然抬头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我的人里有叛徒!”
沈费嘴上一笑,“看来你很容易质疑你的手下,所以你不仅没什么脑子,还留不住手下的人,除了带我过来的那个小孩,你身边没什么亲信吧?”
“咔”一声闷响,刀尖扎进地里,花林山捏刀柄的手在颤抖。
他确实得到了上头的命令,不过不是不能杀姓沈的,而是连碰都碰不得,上头就差清楚明了的说:得供着。
他有一瞬在想,老子先杀了这个沈费,其他的以后再说,但想到会连累手下兄弟,他还是极力克制住了。
“老子现在不跟你计较,等我们攻进了你们京城,连陆氏皇帝都是老子的阶下囚,到时候再来收拾你。”
沈费从这句话里又明白了一件事,花林山不杀自己的原因,在于“京城”,那里一定有一位目前为止能让他“听话”的人。
“原来如此。”沈费气定神闲地说:“看来你们之所以能如此顺利进入楚凉,是京城里有人给你们悄悄开了门啊。”
花林山心头一跳,捏紧拳头,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沈费高深莫测的让人胆寒。
“你......”花林山后背冒汗,他压低声音问说:“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沈费伸出食指,指了指太阳穴,“靠这个。”
沈费看着花林山半信半疑的眼神,忽然有了个主意,他说:“花将军,你上头给你的命令,前两者你都明白原由,但为何让你进城烧粮,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这一点,花林山的确不知道。
从沈费进这件屋子到现在,花林山已经见识到了他的临危不乱和出乎意料的聪慧,花林山很想知道烧粮的原因,“别给老子打哑谜,你知道就说。”
沈费不紧不慢站起身,整理着袖摆说:“当然是为了牵制你和你手下的将士。”
“瞎扯!”花林山跟着站起身,“老子烧的可是你楚凉的粮,断的明明是你楚凉的后路,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楚凉就这么一点粮食,被你们一把火烧了就能饿的死谁了?”
花林山皱起眉,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外头的风大了起来,夹着雪沫的冷风不停撞击着门板。
“区区一个粮仓而已,京城储备丰饶,落羊川就是最好最快的粮道,饿不死谁的。”沈费手抚着腰间的青玉笛说:“但花将军一路进楚凉,消耗了不少粮食吧?现在入冬关头,损耗巨大,但莫疆不产粮,牛羊也不够消耗,况且一路行军带的都是干粮吧,进了楚凉,要是没有押运粮草的军队补给,你们就得饿死,唯一能获取到的粮食,就是城里的粮仓,这下子还叫你们自己烧了,这断的究竟是谁的后路?”
花林山后知后觉,幡然醒悟,“草,老子被摆了一道!!狗日的谷莫多,老子杀了他!”
“我有一个办法。”沈费要趁花林山火气上头,进行倒戈,“我可以给花将军提供往后一路的粮食供给。”
花林山面色涨红,他气的恨不得现在就拿刀砍了谷莫多的头,现下粮食问题忽然变得重大,他们的干粮确实不多了,他质疑地问说:“你一个小娃,你能给我供粮?”
“就算我只有十岁,只要我还是‘世子’,我就可以给你供粮,只不过花将军不能只拿不给吧?”
花林山明白沈费的意思,“你要什么?”
“我要花将军往后的一次军事援助。”
此话一出,两厢沉默。
风雪狠厉撞击,门忽然被撞开了,灰白似尘的雪风袭进来,将沈费整个人包围住,他就站在迷茫的雪气里,半隐半现,黑丝的发丝乱舞,青衫袖袍在雪中翻飞。
花林山从小很信仰一位莫疆的神,那位神叫做“阿卜肋”,是掌管风雪的神,传说阿卜肋临时便会迎来最大的一场雪,风雪结束随即就是一场最大的丰收。
那一瞬,他觉得眼前的沈费就是阿卜肋临世。
花林山恍惚了一下,他赶紧上前一掌把门关了,回过神望着满身雪沫的沈费,沈费轻轻一笑,“为了让将军信任,我明日先交予将军全军七日的粮。”
花林山师心动了,他现在带着手下将士身处异邦,若是还没上战场就被饿死那真是贻笑大方。他这人真没什么朋友,手下将士算是他唯一的羁绊,只要他还是他们的将军,他就会生出莫名的责任感,战场上他无法掌控,但绝不能让将士们挨饿,于是他不做过多思考,点头应了。
沈费水到渠成,理所应当开了口:“将军也该给我点‘承诺’吧?”
“这我如何承诺,我花林山说一不二,只要你守信用,我决不食言,你大可放心!”
沈费摇了摇头,“光凭嘴上说,那我与将军今日的交易全无意义,”沈费指了指花林山腰间道:“不如花将军的令牌暂放我这吧。”
花林山大喊一声:“那不成!”他一摆手说:“令牌就是将士的命,怎么轻易给别人。”
“我作为楚凉世子,给莫疆军队提供军粮,就已将半条命压在你手里了。”
末了,沈费又补一句:“那可是往后所有的军粮,量可不小啊,这么多粮食,只换花将军一次援助,将军赚大了。”
花林山一咬牙,扯下腰间令牌扔给了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