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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两个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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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起身披了件大氅,走到抖成筛糠的穆幼青身边,亲和说道:“清野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穆幼青抬起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去求他。”太后说:“求他开恩,救赵归弈出来,哀家也会旁敲侧击,但还需你自己多出力,赵归弈不是普通罪人,到时候让那些个朝臣知道了,他们必要煽风点火让皇上杀了前朝太子,你若要救,还得快些办。”
太后都这么说了,穆幼青觉得自己胜算还是很大的,立马扣头谢恩,心里对这位太后多了几分好感。
穆幼青出太后宫时,已是亥时,墨色穹顶,连颗星子也没有,道上黑黢黢的,只有月光凄凄照着前路,四处冷风在路口擦撞出诡异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阴曹地府,她顺着宫墙一路走,单薄的身子冻的僵硬,好不容易遇见巡城侍卫,竟差点被当成刺客抓起来,解释之后,侍卫指了路,她才回到了东宫。
穆幼青精疲力尽,全身酸疼,那侍卫手重,将她肩膀几乎要扭断了,她艰难地抬手敲门,那门正巧被人开了,她的手悬在半空。
抬眸的瞬间,竟以为看见了顾己肆,穆幼青鼻尖一酸,泪水盈满眼眶,她没有哭出声,脑子一阵晕眩,身子失去重心,她连忙挥手乱抓,抓住了陆清野伸过来的双手,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陆清野扶住人,忙朝后喊:“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太医来!!”
他把穆幼青扶进卧房,在宫女草草搀扶下,穆幼青终于一个踉跄,晕倒在了床边。
穆幼青走后,太后并没有入睡,领穆幼青来的那个宫女叫枯月,她是太后身边位份最高的宫女。
枯月给太后端来了温热的药汤,近日太后身体不适,连太医也查不出问题。
枯月递过汤碗,问说:“太后打算如何处置太子妃,还需要枯月做什么?”
太后抬起碗,那浓药味入鼻,她用力闻了闻,而后仰首一口喝光,枯月又递蜜饯,太后摆了摆手。
每次喝药,太后都不需要吃蜜饯,但枯月都会递。
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太子妃蠢得很,她刮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在落羊镇没能杀她,算她命大,那就暂且让她为哀家做些事,也算她没白活一遭。”
“可太子妃如果真是赵......”枯月见太后抬眼盯住她,她立马改了口,“若她真是顾公子的夫人,为何花大人没将她一起送进牢狱?”
太后低头没说话,过了良久,她起身走到窗前,伸手一接,白如清月的雪片融在掌心,太后合起手指,捏了捏那冰冷的雪水。
太后声音比月还清冷:“你别忘了,那花子酌可是和赵归弈一起长大的。”
枯月明白,太后想说花子酌现在也信不得了,从前可信是因为赵归弈死在了断月山,如今他回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明日一早,你就去找皇帝,说哀家已经知道前朝太子入狱的事了,”太后转过身,“告诉皇帝哀家的意思。”
枯月知道太后一直在找的“小皇子”就是前朝太子,那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生的孩子,无论如何,太后也要保住人,枯月担忧道:“皇上怎会放人......奴婢怕影响您和皇上母子情。”
太后还在想穆幼青说的“妖术”,她嘴里哧嘲着“不孩子天高地厚的小女娃”,随即她褪去氅衣,坐到床上闭眸说,“告诉皇帝,哀家发怒,要他立刻处死前朝太子。”
枯月瞪大双眼,她不敢再说什么,更不敢揣测太后的用意,枯月吹了殿中残烛,便欲退去,太后忽然睁了眼:“枯月,再去给哀家办件事。”
次日清早,花子酌身着朝服就往孟府去。
昨日吃了闭门羹,孟老将军称身体抱恙,闭门谢客,他只得打道回府。
他的人才敲门不过两声,门就开了,门童见了花子酌就说:“花大人,老爷有请。”
看来今日孟老将军肯见他了。
花子酌走到正厅前时,顿了足,看来有人比他更加心急。
他跨门而入,对坐在主位的人作揖道:“下官花子酌,拜见孟老将军,昨日听闻老将军卧病在床,本想来探望,”花子酌说着,就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孟老将军脸色苍白,紧皱双眉,干涩的嘴皮颤抖着,像是隐隐在冲他说什么不好的话,花子酌一笑:“看来老将军今日身体大好,此乃社稷之福啊。”
孟将军猛咳出声,抖着手端起茶水来喝。
花子酌身子一转,朝另一侧坐着的人作揖:“拜见丞相大人,下官不知丞相您在此处,只带了些补品看望老将军,不过这补品可是难得,京城也买不到,恰好下官府里有这么两份,回头我就将另一份送到丞相府上。”
丞相何迁朝花子酌抱拳,“老朽就不必了,花大人不如将两份都送到孟将军这,老将军更需要啊。”
“哼。”孟老将军朝地上吐了茶渣,重重放下茶碗,“今日若不是何相在,我断不会让你花子酌进我孟家大门。”
花子酌感叹,这孟老将军的气量不是一般小。
多年前花云两家抢了他孟家风头,孟家一直被踩在脚下,孟老将军的不甘直至今日也消不了,即使花闲和云呈都死了,他也不待见两家后人,尤其是花子酌,年轻有为又再次抢占了孟家小辈的风头,他恨之入骨。
花子酌不打算和他争论过往,问说:“孟离应该回府了吧?”
花子酌问这话,只是单纯想确认孟离安全,因为进京之后,他没有亲眼见孟离安全回府,怕中途出什么意外,没想到孟老将军想到了别处,一掌拍在桌子上,两指并拢颤抖着指向花子酌,“你觉得将孟离送回来,就是有恩于我孟家了吗!没有你花家人,我孙儿也能完好的回来。”
看来孟离安全到家了。
花子酌一笑,“不敢。”
他不再理会老顽固,转身对何迁道:“丞相来找孟将军可是为了莫疆人打进来的事?”
何迁点了点头,“正是,朝中此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老朽想听听老将军的意思,孟氏骁勇儿郎不少......”
花子酌知道何迁是想让老顽固派个有用的孟家小辈出来。
但孟生此时已经在打苗越部了,孟留又在锦衣卫当差,最小的孟离刚回来,但孟离不会功夫,还有最不被器重的孟行,他在落羊镇刘珏手下当差,也算是花子酌的人,孟家此时怕是无人可用。
“那老将军的意思是?”花子酌这句话丢出去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老顽固会回答他,在气头上的老顽固想必又是一句“哼”。
“孟家无能。”老顽固紧盯花子酌,花子酌心感不妙,紧接着就听老顽固道:“我楚凉现在,怕是只能指望你花大人了。”
花子酌没抬头。
老顽固意料之中地道:“花家军当初联合莫疆人杀了赵氏皇帝,灭国之战里大显身手,如此配合,天衣无缝,想必花大人对莫疆军已是十分了解,如今还有比你花子酌更适合的人选吗。”
何迁保持沉默,这也是他期望的。
何迁和孟老将军都知道,花子酌自从那一仗以后,就不再带兵了,花家军已经四年没上过战场,哪能对抗如今羽翼丰满的莫疆军呢。
花子酌淡淡一笑,“下官怕是要让二位失望了。”
老顽固眼看又要嘲讽,何迁抬手,对花子酌道:“老朽明白,花大人确有不便,太子殿下与齐王昨晚都进宫商议了此事,其实皇上有了决断,只是今日早朝时没说。”
“哦?”花子酌问:“皇上作何安排?”
“皇上......想让太子殿下率兵出征。”
孟老将军和花子酌俱是一惊。
“太子殿下??”花子酌心思,这个草包太子什么也不会,皇上怎么会选他出征,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孟老将军也是这么想的,“何相,您可是听错了?这......难道不是派的齐王殿下?”
“老朽也纳闷,过后又问了安公公,的确是太子殿下。”
三人都沉默了。
何迁在想,皇上这么安排会不会是试探朝中官员,大家都认为太子不该出征,那么站出来反对的与沉默的就是两派,太子出征必引起大风浪,皇上认为朝中有莫疆人的眼线,这或许是虚晃一招。
那老顽固紧皱双眉,为楚凉百姓担忧,可他如今起身行两步都困难,谈何骑马征战,或许......必须把那个见不得光的孙子喊回来了。
花子酌却想到了狱中的顾己肆,此时何迁望向花子酌,说:“还有一事,需要花大人代为劳累。”
花子酌恭敬作揖,“丞相言重了,但凭吩咐。”
何迁摸了摸花白的长须,“关于前朝太子之事,六部也需要表个态。”
花子酌倏地抬眸,这事这么快就传到六部了,大理寺究竟是怎么办事的,他看向老顽固,见老顽固也未表现出惊讶,看来连将军府都知道这事了。
“此事......六部如何能表态,六部各司其职,岂敢僭越。”
花子酌知道何迁这么说,就是已经有所准备,但六部实际上都以花子酌为主,所以这事得跟他讲一声。
何迁果然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花子酌,“这是六部连夜签的联名,就差花大人一个了。”
花子酌上前两步,双手接了过来,翻开册子,尽是字形不一的签名,为首的就是丞相何迁,这册子内容简单,就一句话,丞相何迁及六部一致认为,牢狱中的前朝太子应该尽快问斩,以免引起内乱,让莫疆人钻了空子。
花子酌合起册子看向何迁,何迁一模胡须道:“这字,花大人也可不签,只是昨夜老朽被太后连夜召进宫中,说是太后傍晚见过了太子妃。“
花子酌眉心一紧,手里死捏册子。
何迁没看花子酌的反应,继续说:“太后似乎觉着,太子妃身份有些问题,不知是不是与前朝太子有关联,这事本应交给大理寺一并处理,”何迁浑黄的眸子移到花子酌面上,“不过交给花大人处理,也可。”
花子酌眯起眼,心里骂道:两个老狐狸。
他笑起来,重新打开册子道:“我签,自然得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