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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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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都处于硝烟弥漫,水深火热之中,京城大张旗鼓正在为太后祝寿欢庆。
往年的寿宴排场更大,今年因为许多将领在外抗敌,有的早已不为人知的丧生狼头刀下,所以并不如往常那般座无虚席。
陆清野不在,穆幼青是独自来的,一来便看陆安已经高坐主位,正与左侧的太后笑说着什么,太后仪态万千,雍容华贵,耳垂上坠着两只墨黑的珠子,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但那珠子像两只黑暗中的狼眼,闪着幽光,十分引人注目。
太后左侧坐的的皇后沈氏,沈氏今日穿着素色衣裙,面上粉黛薄施,神色间有些憔悴,独自看着戏台上正上演的戏。
戏台与三位主座之间,是两路宾客席位,左右各两排,第一排都是皇亲国戚或是资历较老的大臣,后一排则是年轻的官员。
穆幼青看见花子酌坐在太后这侧,下数第二个位置,如今陆清野和陆宴都不在,想必那第一个位置是陆无铭的。但那第三第四都空着,从第五个座位开始就有人坐了,穆幼青不想引人注意,但毕竟代表东宫,又不能太没存在感,于是她悄无声息坐在了三个座位的后排上。
这个座位很好,一会儿第一排来人了还能给自己挡挡,她好暗中观察整个局势。
刚落座,抬起头就看见花子酌正回头看自己,他颇为疑惑地挑眉道:“太子妃的座位,在这。”
穆幼青一看,他指的正是第一排首座,她赶紧摆手道:“那是——”
花子酌知道她想那应该给陆无铭坐,他又一指对面,“人在那边呢。”
穆幼青眨眨眼,果然见皇帝那边首位上,坐着一个身穿天青色锦服的少年,少年头戴珠玉冠,手拿一柄镶金的长剑把玩,身后站着个贼眉鼠眼的下属,估计是为讨主子欢心造了把金剑来献礼,但陆无铭神色无趣,把玩两下就扔回去,转过头趴在桌上手托着腮,目光正好对上穆幼青。
穆幼青头一低,起身走向花子酌,坐到了花子酌右侧,那首位她确实没胆量坐,坐花子酌身边好歹有个认识的人。
她刚坐下,右边就来了人,那人紧挨着她坐下,她没敢去看人,但余光中瞥见一只青色的东西被放在桌上,她斜眼看了下那小桌,一支青玉笛被纤长的手放在桌上,那手被穆幼青一瞧,明显顿了顿。
这笛子眼熟。
“小世子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去云游四海了吗!”一位年轻官员举着酒杯走到沈费面前,“真是许久不见,我敬小世子一杯!”
穆幼青一听,生怕一会儿有人来敬自己酒,她忙把桌上的酒壶递到身后,东宫的宫女上前接了,穆幼青悄声说了几句,那宫女就端着壶下去,换了个新的上来。
来敬沈费酒的人不少,但沈费以“年龄不够,家父不让饮酒”为由,代以茶水回敬。
一旁宾客也都在你来我往敬酒寒暄,空着的座位也越来越少,太后这边,除却穆幼青不敢坐的首位,其他位置基本都坐满了,只是陆安那边空的比较多。
戏台上一出吵闹的戏刚唱罢,宾客的寒暄也结束了,都纷纷落座,陆安这才举起酒杯,带着众宾客给太后祝寿,太后面上挂着淡笑,说了一通要楚凉上下齐心协力抗敌的话,众人一同饮了酒,以往此刻便是各位王公大臣攀比寿礼的时候,但太后紧接着颇为高兴地说:“今日,哀家要向诸位介绍一位人物。”
那些拿出了寿礼的又悄悄放回去,众宾客鸦雀无声望着太后,连陆安也转眸瞧着太后。
太后伸手,朝穆幼青的方向一指,穆幼青差点吓的站起来,她提心吊胆,脑子一片空白。
太后用十分温和的声音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哀家曾有个女儿,不幸早逝,但哀家找到了她留下的亲骨肉,陆云光。”
穆幼青眨着眼,松了口气。
忽然身后桌椅一阵响动,看来陆云光正坐在自己身后,穆幼青抬起头,却见陆安和陆无铭几近惊恐地望着自己,准确说,是望着她身后。
这仿佛见鬼了的表情,又将穆幼青吓一跳,她扭头见花子酌也是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身后的陆云光,随后花子酌一笑,转回身拿起酒杯就喝干了酒。
“这这......这也太像了吧。”
“恭喜太后,寻到至亲啊!”
太后这一边的大臣你来我去,举杯庆祝,陆安强压着怒火,在众人的称赞声中望着陆云光。
陆云光起身道:“云光流离半生,如今幸得祖母庇护,保全性命,往后定会用心孝敬祖母,望祖母福寿绵长,万寿无疆。”
穆幼青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觉得四肢发麻,喉间发紧,呼吸急促起来,她慢慢转身,对上身后那双柔情若水的眸子,一如当初在浴池,第一次瞧见这双潋着水光的眸子一般,陌生的发冷,但却又好似在梦中见过无数遍,闭上眼也都是那个神情。
穆幼青呼吸一滞,见陆云光移开眼,和太后说着什么,她的耳朵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周遭都是封闭的,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她回过头捏着自己手指,旁边递来一块帕子,穆幼青抬头,发现眼眶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
花子酌没有说话,只是将帕子放在穆幼青的手里。
穆幼青双手绞着帕子,不知是地面晃动,还是脑袋发晕,身子一斜,椅子也翘起来,她心下一慌,正要伸手抓桌沿,却感觉椅背被身后之人用力扶了一把,她猛地抬头,忽地耳朵一阵嗡鸣,周遭声音像猛烈灌入耳中的洪流,变得清明起来。
天色很亮,今日天气大好,无风无雪,久违地暖阳当头。
寿宴上,那些按捺不住的人根本不在意什么陆云光,都纷纷谄媚地起身献礼,一个接一个,不是珍玉就是墨宝,贵重是贵重,却没什么新奇东玩意儿,太后听那些自豪的献媚听得也累,竟手遮着嘴,打起哈欠来。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十分有穿透力的笑声,这声音不寻常,比起人来说,更像是一头野兽在笑,坐在末位的官员被吓一跳,撞翻了桌上酒水。
“太后,我来献礼了!”
众人纷纷朝那声音望去,穆幼青原本没心思顾这些,只是这人说话太过惹眼,叫人不看都不行。
穆幼青捏着帕子,抬头见戏台那方走来一个腰粗肚圆的莽汉,这莽汉个子矮小,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单衣,腰间系着一条火橘色的狐皮,看装束和耀武扬威的走路姿势,以及腰间的狼头刀,一看就知是莫疆人。
一时间全场戒备,立在后方的锦衣卫手按在剑上,蓄势待发。
穆幼青也跟着紧张起来,那莽汉却不以为意,对四周即将翻起孟浪的敌意浑然不觉,就像进了自家后院,拍着肚皮笑说:“这些玩物都是无用的东西,跟人一样,中看不中用,我来送太后一份大礼!”
“这人怎么进来的!还不快赶出去啊!”
“莫疆人都杀进宫来了,天啊!这宫墙外不会兵临城下了吧!”
“完了完了,我楚凉要完了......”
下方窝囊发言此起彼伏,太后皱着眉一掌拍在桌上,众人身体一抖,看向太后。
狼眼珠在耳垂上晃动,太后双眸变得尖锐,下方已经有人悄悄派遣下人回府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太后看在眼里,没有阻止,只是望着那莫疆莽汉道:“既然来了,那便是客,坐吧。”
莽汉一笑,无视身旁一双双仇视的眼睛,找了个挨近陆安的座位坐,那坐刚在陆无铭身旁,陆无铭厌恶的挪了挪椅子。
莽汉入座,挥手让身后侍卫献上贺礼,侍卫也以看着很欠揍的姿态走上前,单上朝太后递了张红贴。
“这是我莫疆王给太后的贺礼,小小意思,望太后笑纳。”莽汉说着,就提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喝起酒来,倒了两口,嫌弃皱眉,就将酒壶随手一扔,酒壶整个砸在地上,白瓷碎了一地,酒水洒在隔壁的大臣身上。
那大臣是个武将,怎么瞧对方都是故意冲着他泼的,他立马怒指莽汉,“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泼老夫酒!”
眼看要起冲突,久不说话的陆安这才劝道:“好了,即是来给太后送寿礼的,这礼也到了,酒水也吃了,请走吧。”
“这贺礼都没看呢,太后好歹瞧瞧莫疆王的诚意啊!”莽汉抓起桌上的熟肉吃,宴席上的菜肴都十分精致,盘中两片肉根本不够他塞牙缝,他觉得楚凉人实在小气,撇了撇嘴,瞅着邻座桌上的肉。
邻座武将方才就吃了亏,此刻瞧见莽汉眼神,他比拼着什么似的两口就吃光了盘中的菜肉,莽汉“切”了一声,回头看太后。
常公公接过红贴送到太后手里,太后展开一看,面色越来越白,看完大喘着气,道:“荒谬!简直荒谬!”
众人更加好奇,那红贴里究竟写的什么。
那莽汉当即笑说:“这是份大礼啊,只要太后认我们莫疆王为义父,莫疆就会撤兵,您即解了燃眉之急,又白白得了个爹,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哈哈哈哈”
在坐宾客听了,无不是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但谁也不敢说话,就连平时嚣张跋扈的陆无铭,也安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若是您觉得不好,那倒是还有另一条路可走,”莽汉斜眼扫向太后,“只要将落羊以南的地方让给莫疆王,那我们王马上就撤兵。“
这是楚凉近一半的国土,简直是无稽之谈,奇耻大辱,有不少大臣已经面红耳赤,捶胸顿足,都等着太后发话,拿下这莫疆小杂种,锦衣卫的刀都出了半鞘,正等皇上发令。
可陆安不言,太后也不言。
太后脸上受着屈辱的惨白肉眼可见,她强装镇定,道:“使者送来的这份寿礼,莫不是个玩笑吧。”
她客气称对方一声使者,是给足了莫疆面子,也是惧怕,太后怕并不知道莫疆人这一出唱的什么戏,也不知道这宫墙之外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敢贸然抓了这人,若是莫疆以这个为由打进宫来,岂不正中下怀了。
在场之人一度安静,穆幼青听见身后桌椅轻轻挪动,像是身后之人要起身,她突然心怦怦乱跳,心想他一定是要出来解围,穆幼青本能地立马起身,她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动作一顿。
众人皆望向穆幼青。
穆幼青尴尬地抬起头,心下一沉,深呼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她端庄大方朝太后行了一礼,道:“太后,今日是您的寿宴,一切当由您为主,既然诸位都已经献上寿礼了,那东宫的礼也该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