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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衣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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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好像被谁狠狠敲了一下。
穆幼青紧抿嘴唇,雾灰色的光线刺的她睁不开眼,身体像是被撕裂般疼痛难忍。
“穆姐姐......”
听到这一声微弱的呼喊,穆幼青才想起来,小乞丐阿炳也被那恶霸抓进来了。
穆幼青慌忙朝阿炳望去,小乞丐骨瘦如柴趴在草席上,破烂的衣袖沾满泥水,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痕,她恍惚地用手触了触,直到阿炳呜咽出声,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千千万万画作中的一幅。
她穿越了。
穆幼青回过神,忍着疼痛跪爬到阿炳身边轻轻摇晃,小乞丐闭着眼,一张惨白的脸勉强撑起个笑。
可这笑又与她画作中的某一幅重合在了一起。
穆幼青作为国画传承者,曾获过不少奖项。她总是另辟蹊径用大家不曾用过的作画工具,绘的都是稀奇作品,年纪轻轻的她已满身荣誉。
只是一朝变故,她失去了家人,只剩昏迷的弟弟躺在病床上,众人将她视为累赘,她丢了合同丢了荣誉,偏在为弟弟筹住院费的时候,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有个屁用?”
穆幼青抬起头。
“管她长得多标志,还不上钱就得报官,王县令不过是我膝下一条犬,人都杀得,还怕钱要不回来么?”
尖锐的说话声是门外传来的,穆幼青凝神细听,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那恶霸刘开富。
她随手捡起一根细小的木棍,紧紧捏在手中。
这刘开富是沉水县响当当的“好吃懒做”,仗着在京城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外亲,便在此县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还曾大张旗鼓传言自己是沉水县的天,被有心人走漏风声,加了个“子”,若不是那位“外亲”插了一手,这事得进皇帝耳朵。
刘开富肆意敛财,私征税收,若是违背了他,就会被送进县衙,丢了钱不说,还得搭上老婆孩子,长此以往,沉水县别的不产,专产乞丐。
穆幼青穿来的时候,正是原身落难成乞丐的第一天,她顺利继承了原身的债款,债主正是门外之人。
此时,刘开富身边站了个贼眉鼠眼的管事老马,那老马转着眼珠,出了个主意:“爷,您杀她,不如用她,”老马向前一步,附着刘开富耳根,“您别忘了,咱县来了个被流放的王爷,您何不趁此机会捞一笔。”
刘开富一摸下巴,“齐王?”
“正是。”老马悄声,“齐王府这几日在买丫头。”
“买丫头?我当是什么好事,丫头能卖几个钱。”刘开富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正欲推门,却叫老马拦住了。
“不是普通的粗使丫头,是用来配冥婚的!”
刘开富一惊,问说:“给谁?”
“给他自己。”
天幕阴沉,狂风裹挟这乞丐的酸臭席卷沉水县的街道,刘开富领着老马进了屋站在狼狈不堪的穆幼青身前。
“冥婚?”
房间里不通风,穆幼青听刘开富说完时,感觉更加燥热,“那不是死人干的事吗?”
“不错。”刘开富挺着油肚,拍了拍手,“只要你被阎王......呸,被齐王选上,咱们的债就一笔勾销。”
穆幼青没出声,她紧紧抱着阿炳,双眸像一双锋利的刀刃,紧盯着眼前两人,手中的木棍被折成两段,尖头正对着刘开富。
刘开富眯着眼。
虽然穆幼青一身臭泥,满脸脏灰,但细看,五官是精致的,尤其是那双眸子,像是染了一层黑釉,眼睫煽动时更是明艳动人。他本想着穆幼青会哭的梨花带雨,求他饶命,若趁此时把她收了也未尝不可。
穆幼青额间渗汗,她觉得此时正是好时机,正当她抬起手腕时,那刺耳的声音又在脑袋中响起。
【滴——】
【欢迎使用特殊颜料系统,检测到宿主有暴力倾向,再次警告,请和谐对待。宿主若随意行凶,将受到惩罚,请认真完成任务。】
穆幼青一咬后槽牙,脸上扯了个僵硬的笑。没错,上一次系统出现时,她被告知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回到原世界,她还惦记着躺在病床上的弟弟,而系统给了她一个极大的诱惑,完成任务能得到足够的住院费。
对于失去父母的她来说,这是唯一的路。
【提示:您有读取记忆技能,请有效使用。】
前些日子为了使用这个技能,她把小丫头的手捏出淤青,盯着小伙儿的眼珠瞧到泪流满面,拥抱腿残的傻姑摔进泥坑,和痴呆的大爷谈人生,始终也没能读到记忆。
想到这,她攥紧拳头,“这技能到底怎么用啊——”
一声尖喊穿破耳膜,穆幼青惊讶地抬头望向刘开富,却见阿炳不知何时醒了,灵活地跳起身将刘开富耳朵咬出血花。
“穆姐姐,快走!”被阿炳一拉,穆幼青马上回过神来,带着阿炳朝庭院跑。
等老马急匆匆找来止血药膏给刘开富擦上的时候,姐弟二人已经跑到了后院小门,不料才开门,就撞见了后厨打杂的正同一群菜贩点着货。
杂役总见刘开富抓人回来,这会儿见二人一副狼狈样就知道是逃出来的,几人扔下手中的蔬菜,饿狼般朝二人扑去。
穆幼青见状推开阿炳,独自引人朝另一边跑,阿炳人小,灵活钻进运菜的板车车底,从另一头探出脑袋。那送货的缺斤少两,此时正想溜之大吉,几辆板车横七竖八弄巧成拙拦了杂役的路。
阿炳从菜贩身后探出身子,见穆幼青回头,两人相视点头,各朝一边跑了。
刘开富的宅子地大,在的位置却是中心的东仁大街,这街道都被他化作了自家庭院,旁人做生意的铺子排列密集,街市变得十分狭窄。
穆幼青不知跑了多久,见远处慢慢悠悠驶来一辆素篷马车,马车毫不起眼,却将街道占了个全,穆幼青皱眉,这人难道不知东仁大街不走马车吗。
穆幼青本想往回走,又怕人追上来,踌躇之际,却见车夫扬起马鞭正正指着穆幼青,“喂,前面的乞丐让路让路,别挡道!”
穆幼青火气上头,既然被叫乞丐,就该让人见识见识乞丐的刁痞。
她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撩了撩黏在额头的刘海,随即用衣角擦拭着脚下地面,“你们是外来人吧,或许不知道本县规矩,这东龙丐帮三十一号街归本姑娘管辖,马车过路得出道路养护费。”
那车夫是个半大的少年,他收回马鞭,摸了摸后脑勺,像是拿不定主意,转头望向车帘,“公子,什么是道路养护费?”
穆幼青悄悄抬起眼帘,本以为要与对方周旋一番,生怕刘开富的人此时追上来,她便一直向后张望。
一个重物砸在身上,穆幼青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她低头拾起身上的碎银,眨了眨眼。
早知道抢劫这么好做,谁还去乞讨啊。
于是她乖巧地站起身,恭敬地退出这条街,少年驾车驶向另一条路,两方擦身时,车内人掀起车帘一角,穆幼青看见那只白的有些病态的手指在窗沿上点了几下。
将碎银揣进怀里时她闻见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黑云缓慢朝一处聚拢,几个蜷缩着身子的乞丐在墙角半梦半醒,西街上的没几个行人,因为这个时辰,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来便来茶馆”。
穆幼青此时顺着墙根拐了好几拐,手脚没了力气,便在半开的窗沿处蹲了下来,一抬头望见那残破的招牌写着“来便来”三字。
她曾听说过,这间茶馆有位说书先生很受大家喜爱,原因是他知晓四海奇闻异事,连皇帝的后宫私事都能带上几句,据说还非常可信,只是穆幼青穿越后的时光都忙着逃债,与这说书的并无接触。
此时那说书的将将靠在窗边,一手端着只碗,讲起这沉水县的新鲜事。
“今日我们要说的是这沉水县新来的一位奇人——”
穆幼青听这声音颇为意外,原以为说书先生说话该是温和柔气的文人语气,可这人声音却是阳刚硬朗,低沉磁性,尾音诱人,她立马凭声音判断此人应当生着一副海王面孔。
“什么奇人?笼山来的道士,还是仓州来的蛊婆?”
“会卜卦还是会做法?”
“能治得了刘大虫吗?”
说书的喝净了碗里的水,啪一声将碗砸在桌上,众人一惊,都闭了嘴。
“这些算什么。”说书的抬腿搭在长椅上,“此人十分神秘,来头不小,外边听过他名号的都浑身打颤,只因此人整日只穿白衣,浑身森寒鬼厉,尤其一双眼睛,听说从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那人的眼睛——会吃人。”
众人倒吸一口气。
但凡换个说书的来说这段,大家都会觉得那是话本里才有的妖魔,但经这位嘴里一说,众人确信世间的确有这么一个可怕“东西”,而且他就在沉水县。
穆幼青却绯腹,这说书的爱用鬼故事吸粉,正巧,她就爱听这些。为了听得更清楚,她向上移动身体,弯腰半蹲,耳朵紧贴窗框。
“此人名叫——”说书的卖了关子,手肘支在大腿上,见众人张嘴等待下文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十分享受这种感觉,懒懒举起茶碗晃了晃,“小二,添茶啊。”
***
一声闷雷“砰”一声炸进齐王府,院内开败的海棠被风扫落,细雨拍打着残花,红瓣被人踩成碎泥。
顾己肆下了马车,齐王府的下人赶紧上前撑伞,笑呵呵说:“您这马车快啊,这个时辰便到了,后厨动作慢了些,午膳还没准备,要不给您上屏香楼带些?”
顾己肆摆摆手,接过伞自己撑着,“有劳了,吃碗白粥就好。”
“诶,”下人哈着腰,小心地扶着顾己肆胳膊,“您慢些,这就上台阶了。”
刚跨上台阶,身后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顾己肆耳力好,旁人都没听到,他就已经回头了。
雨水急速下落,像千万条竖线般叫人看不清,地面聚起一个个小水潭,一只破烂泥鞋踏碎镜面,溅起水花。
穆幼青气喘吁吁弯下腰,双腿止不住发颤,她快速向身后张望,见没人追来才拍了拍胸口,回过头就望见那颇有些气势的朱红宅门,“齐王府”三字门匾挂的有些歪斜,门匾下一位白衣男子如鹤般雅然挺立,一只有些熟悉的手松松握着伞柄,黄伞下一张清俊的面孔微微转向自己。
穆幼青直起身子,呆呆望着顾己肆双眼处覆着的白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