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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同性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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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炮。
彭澍在心里嘀咕,挺鄙夷的。
他在这家叫做“山海居”的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排在他前面的是个穿健美衫、阔腿裤的男人,这男人二十来岁,很瘦,紧身衣下肋骨条的形状清晰可见。彭澍离他半米近,看见他后脖子、后背都纹了纹身,遮一半露一半,看起来像某种尖嘴的猛禽。
如果只是这样那没什么,毕竟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彭澍也不会对穿健美衫的人有什么看法。不过这男的一举一动特征太明显,就差把“我是同性恋”三个字贴脑门上了。
彭澍感到一阵恶寒,尤其是男人转身的时候。
平心而论,这原本是张挺清秀的脸,可惜粉像腻子一样糊了满脸,不仅如此,眼影眼线,腮红高光,他是一样也没落下。
擦肩而过的时候,彭澍闻到一股甜香,掺着汗味儿——他下意识屏息,皱了皱眉。
也许是察觉到彭澍的眼神不那么友善,男人在上楼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看什么看!”
彭澍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回来,没搭理他。
办完入住,彭澍拖着箱子上了楼。酒店客房不多,只有四层,他定了顶层的海景套房,一室一厅,带个大露台,出去就能看到海。
房门一开,彭澍的眼前一亮。
酒店地势高,在半山腰上,视线完全没有遮挡,彭澍往前走了两步,客厅的玻璃门连着露台,外头就是大海,他把行李随意放在过道上,先去了露台。
太漂亮了,海风迎面吹过来,带着潮热,彭澍坐在外头的藤编椅上,默默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海,作为一个北方长大的孩子,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学习——你知道的,学霸的生活里就只有学习,从来没有大海诗歌风花雪月。
直到他上了大学,作为一枚理工科的直男,没有浪漫细胞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自从上个月被喜欢的女孩子拒绝之后,彭澍就一直很郁闷,你说拒绝一个人的方法有成千上万种,为什么人家妹子偏偏跟他说“你太直了,不是我喜欢的款”呢。他不知道“太直”只是托辞还是人家真这么想的,心说直还不好,就是性取向正常才喜欢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儿啊。失魂落魄地回去,宿舍的兄弟说:“人家妹子说得没错,你就是太直!呆,一天只会学习,不懂浪漫,没有情趣,哪个姑娘喜欢你这样的啊?”
彭澍认真请教:“什么才叫浪漫、有情趣?”
“你表白送人家礼物了吗?”
“没有。”
“连束花都没有?”
“表白就一定要送礼物?”彭澍反问。
室友无语了:“兄弟,你不适合谈恋爱,真的,就是谈了也会被甩,你还是去当你的学霸吧。”
彭澍感到很挫败,他也不是没人追,甚至追他的人也不少,可他都不怎么感兴趣,他喜欢的款式一直都很明确——那种像小鸟,像小兔,像小猫一样的女孩儿,最好笑起来有酒窝,听她说话就好像在吃蜜糖……可惜人家嫌他是大老粗,不浪漫,想到这里,彭澍又是一阵黯然。
诶,学霸也有学霸的难,学浪漫可比学数学要难多了。
不知道看海有没有用。彭澍想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要日落了,他回屋去拿相机,打算把眼前的一切都记录下来,最好加个滤镜配个文案,发在朋友圈,吸引那个拒绝他的女孩儿,好让她看看,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浪漫天赋……
就在他蹲在地上拍得正忘我时,忽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阵男声,又尖又利,就像碎玻璃磨水泥一样,刺耳,聒噪。彭澍竖起耳朵,听见那人说:“诶我跟你说,这酒店可太坑了,岛上没车,连自行车都没有,他们还不管接送,我拎着俩大箱子硬生生从码头走到酒店来的,半山腰啊!好几个九十度的坡呢!我脚都磨破了,嘶,真疼。房间也不咋地,品味不行,设计师一看就没文化,哪个土鳖会喜欢红墙配紫色窗帘啊!”
彭澍默默地想,红墙配紫窗帘怎么你了,那紫色还是那个什么,香芋紫,或者烟灰紫,总之紫得很特别,很高级,还带刺绣,多好看啊。
“就是这大阳台不错,还种得有花呢,玫瑰?还是蔷薇,粉的蓝的都有,风一吹一屋子的玫瑰味儿,果然还是大自然的香水最给力……”
彭澍抬头一看,确实有花,阳台围栏靠墙根摆了好几圈,很大的陶土盆,花一丛丛地,开得正茂盛。
“诶我跟你说,我今天特倒霉,办入住的时候碰见个猥琐男,一直盯着我看……什么,长得帅不帅,帅又怎么样,他猥琐啊,我可不喜欢猥琐男……”
彭澍越听越是耳熟,这不刚刚那娘炮吗!好家伙,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呢。彭澍黑着脸,站起来找这男的到底在哪儿。等他收起相机从墙根站起来,他明白了,原来这海景套房有两间,两间格局一样,都带阳台,还挨在一起,就中间隔了一堵矮墙,刚刚他蹲下拍照的时候没注意,现在站起来看得一清二楚——
隔壁阳台上,那个死娘炮正裹着浴巾坐在藤椅上煲电话粥,脸上还涂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面膜,估计他以为整座岛上就他一个人呢,旁若无人地用刮毛器刮腿上的毛。彭澍简直无语死了,他不是对同性恋有意见,是对普通却又自信的同性恋有意见,认为男人看他就是喜欢他,呸,他到底哪来的自信呢。
再待下去可能他真的要吐了,彭澍翻了个白眼,抬脚就往屋里走。走了几步,也许是太急切,他不小心绊倒了一盆花,砰得一声,彭澍心想,完了。
果然,浴巾男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啊地一声跳起来,大喊:“是谁!”
彭澍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他。
浴巾男一看是他,面色一变,骂道:“卧槽,你他妈变态啊!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偷拍我?!”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彭澍手里的相机,好像那里塞满了他的艳照,“死变态!你是不是从码头那就跟着我了?你怎么上来的?我要报警!”他慌慌张张地,拿起手机就要拨110。
彭澍觉得这男的不仅娘炮,还脑残,他没想别的,跨过围墙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下了他的手机。
浴巾男都懵了,彭澍的个头太高,有一米九,还一身腱子肉,一拳下来他可能会从这里飞到海中央……卧槽,太可怕了!
彭澍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住隔壁,你要看订房记录吗?”
浴巾男咽了口口水,还想嘴硬:“谁,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离得太近了,彭澍看到这娘炮的眼睛,居然跟他喜欢的女孩子很像,圆圆的猫眼,闪着一点水光。真是可惜了,彭澍冷哼一声,懒得再解释:“信不信由你。”
浴巾男心里有点怵,可还是勇敢地说:“你,你把相机给我看看!”
彭澍盯着他看了几秒,看得浴巾男心里直打鼓,可他不仅没退缩,还瞪了彭澍一眼,那意思是:“我可不怕你!”彭澍怕真招来警察,只得把相机拿给他。
浴巾男接过来,把最近的图片都翻了一遍,确实没拍他……只有景色而已。他尴尬不已,讪讪地,把相机还给彭澍。本来打算说声对不起的,可彭澍的一个动作刺伤了他——他接过相机的时候,居然拿衣角擦了擦,好像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浴巾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
彭澍拿回相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晦气!
正值八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彭澍这几天都在岛上玩,暑假人很多,海滩上人挤人,玩什么都要排队,彭澍就带着相机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第二天的时候,他遇到一个本地人,一个十来岁的初中生,个子很高,少说也有一米八,他说他姓余,叫他小鱼就好了。小鱼想玩玩彭澍的相机,彭澍这款相机是他姑姑送的,新款顶配,他很珍惜,不过相逢就是缘,借他玩玩没什么,彭澍大方地同意了。
在小鱼的帮助下,很快,彭澍就把这座岛摸透了。岛本身并不大,但是地形崎岖多变,50米一个分叉路,一不留神就迷路了。小鱼教他辨认路标,配合导航软件,彭澍已经能轻易地指出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
有一天下午,彭澍和小鱼从山顶坐缆车下来,因为很热,他们顺道在山脚下买了两碗红豆冰,一边吃一边闲聊天。
彭澍问小鱼:“你是本地人,你每天上下学都坐船吗?”
小鱼说:“是的,岛上只有小学没有中学,我中学在那里上的。”边说,他用手指向正前方,那是市区的方向,离这里很近,又很远,因为没有桥没有路,只能坐船过去,“不过我下半年就住宿了,只用周末回来。”
“真羡慕你家在这里。”彭澍嘴里含着甜甜的红豆冰,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很安静,白天游人多,一到晚上就很安静。如果白天待在酒店哪里都不去,只是看海,也会觉得时间慢得就像0.5倍速,真好啊。”这里跟他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慢悠悠的,所有东西都是:进岛的船很慢;因为道路崎岖,走路的时候很慢;就连商店的店员都很慢,说话轻声细语,动作不急不躁;路边的动物很慢,一到傍晚,随处可见翻着肚皮在树荫下乘凉的猫咪;就连行人都不自觉变慢了,变得悠闲,尽情享受,一口清甜的空气可以在原地享用十分钟,一朵刚摘下来的鸡蛋花别在头发上两天都舍不得丢掉。这里似乎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人放轻松,不紧张的魔力。
可惜小鱼还是个初中生,不懂什么快啊慢啊的,他只知道这里落后得不方便,没有外卖没有网吧,娱乐活动几乎没有,放假就是躺在家里刷手机,不如坐船出去耍呢。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彭澍只能这么说。
阳光正好,徐徐的微风送来丝丝清凉。小鱼说:“我帮你拍照吧!”
“好啊。”彭澍把相机给他,自己坐在椅子上凹造型。
拍了一会儿,左边的小道里穿出来两个男人,一个手里拿着相机,长头发戴墨镜,另一个浓妆艳抹,穿着黑色的透视上衣和粉红色的超短裙,脚下是一字带高跟凉鞋,不过是大码的——很显然,“她”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很眼熟的男人,彭澍顿时一言难尽,这不就那谁,隔壁那个像女人一样裹浴巾的男人吗。
山脚下人还挺多,浴巾男没注意到他,正掐着腰展示自己完美的曲线。彭澍赶紧端着红豆冰站起来,想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鱼还没拍够呢:“这就要走啦?”
“走,请你吃海鲜去。”
小鱼眼前一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回去的路只有一条,他必须从浴巾男的面前走过,彭澍很沉得住气,大摇大摆走得目不斜视。本来很顺利的,可经过的时候那个拿相机的墨镜男非要嘴贱,怼了彭澍一句:“不是哥们儿,这儿拍照呢你没看见?”
彭澍隔老远就闻到了浴巾男身上的香水味,直冲鼻子,让他不得不屏息闭气。本来就很烦了,还有人在这贩剑,彭澍当下也不客气了:“怎么,路是你家开的?”他停下,瞪了那墨镜男一眼。
彭澍人高马大,气场摆在这,墨镜男很快就怂了:“不是哥们儿,他好不容易凹好造型,让你给毁了……算了算了,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你赶紧走吧!”
彭澍懒得跟他计较,正打算走,听见那浴巾男在身后气冲冲地骂:“你眼瞎啊,没看到这儿正照相呢吗……”等彭澍一回头,浴巾男愣住了,这,这不隔壁那变态吗!
彭澍不说话,死死盯着他,看他打算怎么骂。要是骂得太难听,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虽然不打女人,可穿着女装的“男人”,不算女人。
也许是彭澍周身散发出的“惹我者必死”的气场太强大,浴巾男很快就怂了,他闭上嘴巴,脏话也不骂了,只恨恨盯着彭澍,企图用眼神杀死他。
没劲。
彭澍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身后,墨镜男狗腿的声音响起:“刘先生,要不,您再重新摆一个……”
“摆个屁啊!还有别叫我刘先生,土不土啊,叫我刘心!”刘心烦得要死,把气全撒在摄影师身上,“光线都不一样了还拍个屁啊,走,换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