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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名门正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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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凛冽,卷起落叶无数,易剑门外残阳如血。
莫兆棠捂住胸口,一口血涌上来,他强自想压下去,却仍有血红丝丝缕缕地溢出嘴角。尚来不及喘口气,又有一把剑逼上来,剑尖灵动如蛇,快若闪电,莫兆棠疾退,那剑尖却越逼越近,他胸口剧痛,刚刚龙程那一掌已经伤及内里,此刻竟是连避让的力气也没有。仓猝退避之间,脚下一滑,摔到地上。
莫兆棠心中一冷,眼睁睁看着龙御风的剑抵上自己喉咙,那剑尖抵到喉结,还欲再进,却被一粒小石子轻轻一弹,卸掉了力度。龙御风疑惑回头:“爹?”
龙程缓缓地走上前来,人群立即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莫兆棠围在中央。
莫兆棠费力吸吐着仰起头,胸口仿似有热浪翻涌,他喉头腥甜,气血上涌,着实再也无法忍耐,身体往前一带,一口血吐出来。
人群中,玄衣白发的长者冷冷开口:“说,莫亦笙在哪里?”
久久没听到剑下的人应声,龙御风恼怒地将剑身一侧,手腕用力,剑尖狠狠甩在莫兆棠脸上:“说!”
莫兆棠左颊上顿时浮起两道血痕,细小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来,很快糊了半张脸。龙御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剑上银光闪烁:“莫兆棠,识相的,就赶快说出莫亦笙的行踪,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冷一笑,“易剑门虽然是名门正派,但对你们这些江湖败类,也无须讲什么道义。”
“御风。”龙程低声喝止儿子,慢慢走到莫兆棠身前。脚边的青年半侧的衣裳都被血染透,大概因为实在无法支撑,伏在地上,正抑制不住地剧烈咳着。
龙程心中一叹,这青年骨骼轻奇,武功不弱,却误入歧途。他生性宽厚,只觉得这样年轻有为的青年不该就这样在岔路上越走越远,能带返回正途当是最好。
他叹到:“玄坤教作恶多端,坏事做尽,你心中若是还有良知,应该尽早回头。只要你说出莫亦笙的行踪,我以易剑门门主身份保证,武林各派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莫兆棠伏在地上,整个人掩在众人的影子印出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只有肩膀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抖动,他喘息着仰起头来,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望着身前一众人等,却掀唇一笑。
龙程尚未看出什么端倪,却看到莫兆棠手一扬,袖中拇指大一样物事直冲上天,在空中炸开,天空中顿时光影闪烁,流光溢彩般夺目。
龙程皱眉,龙御风已经将剑在莫兆棠颈上狠狠一抵:“你做什么!”
莫兆棠低声笑到:“你们不是要找我师父?我师父看到这玄坤教的独门信号,不日定当前来拜会各位。”他脸色苍白,眼神却清澈又带有笑意,竟无端地显出些天真的意味来。
龙御风忍不住手上一用力,剑尖划破莫兆棠颈上的皮肤,恼怒到:“你敢耍花样!”
龙程面色一冷:“莫兆棠!你若执迷不悟,休怪老夫无情。”
莫兆棠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伤痕,复又抬头,笑道:“那真该谢过门主手下留情。”
龙御风道:“爹,别跟他废话!照我说,先杀了这武林败类再说。”
龙程沉吟道:“稍安勿躁。莫亦笙如今看到信号必定有所防范,我们讨伐魔教的计划看来要从长计议。”他冷冷看一眼地上的莫兆棠,“他是莫亦笙嫡传弟子,先把人带回去。”
易剑门的地牢阴湿寒冷,莫兆棠进去的时候,原本预着逃不脱严刑拷打逼问,但是等了半天,龙程却只是将他关在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仅没有严刑拷问,连锁住他的铁链也长到可以供他小范围的自由走动。
不愧是名门正派。
莫兆棠心中感慨一声,就地坐下来,开始慢慢打量四周。
所谓地牢,一般都是从地面往下挖出来的,所以四面都是坚实的石壁,这个地牢当然也不例外,除了入口,没有任何出口。
莫兆棠无可奈何地望着那黑黝黝幽深深的唯一出口,莫讲他现在受了严重的内伤,即便他完好无损,恐怕也弄不开这手臂粗的铁链,再从那守卫森严的出口逃出去。
他靠在湿淋淋的石壁上,膝盖关节隐隐作痛。莫兆棠自幼有风湿的毛病,每逢天气变化,或是雨季空气潮湿的时节,手脚关节都会酸痛不已。地牢阴湿,他才在里面半日,膝盖手肘都开始发作起来。
莫兆棠腾出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铁链。
那铁链精钢铸造,又粗又重,一会儿时间,他手腕上已经压出红痕。他转了转手腕,将铁链稍微挪了一点位置。
莫兆棠盘膝而坐,想试着运功疗伤,但胸口疼痛,连背也直不起来,强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溃颓下来,背脊一软,手撑在地上,铁链在地面砸得哐当一声。
龙程不愧是易剑门门主,那一掌功力浑厚,但却是正统的掌法和套路,只制住他内功,却不伤他性命。
莫兆棠自小在玄坤教长大,只觉得一招出去目的便是致人死地,若是不致人死地,也是为着要留下条命来折磨。手下留情从来是想也没想过。刚刚龙程那一掌若是换做他师父,掌下之人只怕早已五脏爆裂,七孔流血而死了。
莫兆棠仰头靠在石壁上,伸手触上左颊。面上的血已经干了,那浅浅的剑伤也结起了痂,他摊开手掌接住石壁缝隙里滴下来的水滴,慢慢将脸上干涸的血痕擦掉。
易剑门。。。
莫兆棠冷哼一声,胸中戾气翻涌:日后若有机会再萍水相逢,实在有必要在龙御风身上教教武林正道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天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声响,莫兆棠睁开眼,几个人已到了面前。是龙程的手下。
为首一人扯住铁链一把提起来,冷冷道:“走!”
莫兆棠在地牢里呆了一夜,风湿发作得厉害,到这时候手脚酸软得几乎提不起来。加上昨天的内伤,被这地牢里的寒气逼得越发的严重,那人扯他起来时,止不住的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平日里被莫亦笙纵得惯了,脾气向来不好,胸中火气一现,但此刻他身上各处都难受,只任凭来人推搡着,却是连一句话也懒得说。
莫兆棠被带到一处空地。宽阔平坦,看来是易剑门弟子平常练功的地方。
身后之人狠狠一脚踢到莫兆棠膝盖上,迫他跪下去。随后便有人将他两手反剪到背后,用铁链紧紧绑住。
莫兆棠那膝盖在硬邦邦的地面一撞,承受不起身体的重量,软得几乎要坐下去,只觉得整条腿都快没有知觉。莫兆棠吐了口气,抬起头来,前面一溜儿坐着的,正是武林各大门派掌门。
龙御风站在一侧,冷笑一声,开口到:“莫兆棠,在地牢呆了一晚上,想通了没?现在知道你师父在哪儿了吗?”
莫兆棠也不说话,他低着头,唇角轻微的勾了勾。
这举动无疑惹怒了龙御风,他抽剑出鞘,正要上前,却被龙程伸手一拦。
莫兆棠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开口道:“易剑门既是名门正派,龙门主,莫非这名门正派,也打算来个严刑逼问,以多欺少么?”
龙程坐在正中,一双眼冷冽非常:“莫兆棠,你断不用拿这些话来堵我们的嘴,你如今已内力全失,再不配合,休怪老夫对你无情。”
旁边已有两个门人上前几步,执杖而立。
莫兆棠沉默片刻,展颜一笑:“龙门主,不如我们打个赌。”他目光从一众人前扫过,最后定在龙御风身上。“这样吧,少门主跟我比试一番,一百招之内,若是少门主能够赢我,门主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若是我赢了,门主就放我自由。这样,你们也不枉称名门正派。。”
他看着龙程,脸上平静,心内却是忐忑。他的确内力失了大半,加上身上有伤,要一百招里赢过龙御风几乎是不可能。这一百招只是为了尽量拖延时间,如果莫亦笙能在一百招内赶到,他便还有一线生机。
龙程一怔,心中惊异:这莫兆棠明知自己内力全失,昨日又受了他一掌,早已虚弱不堪,明知是必输之局,此刻怎会提出要与御风比试?
莫兆棠看到他眼中的疑问,淡然一笑:“龙门主,玄坤教近年来在江湖上的影响,想必你也清楚,否则也不会劳烦到各位如此大费周章来讨伐。我好歹是我师父的嫡传弟子,莫非各位以为,当真如此不堪一击?还是。。。”他眼望着龙御风,略微一顿,才嘲讽笑到,“还是各位害怕少门主输给了我,损了名门正派的面子?”
莫兆棠说着这些话,心中早已似打鼓一般,这激将法无疑是以性命在赌,龙御风个性冲动,不似他爹稳重,又争强好胜,想必听不得这些话。只愿能激起他的斗心,否则,这棍杖之刑下,自己怕是再也支撑不住。他脸上平静淡然,掌心早已蒙了一层薄汗。
果然,龙程还没开口,龙御风早已跳了出来。他仗剑而起,施展轻功跃至莫兆棠身前,回身对龙程到:“爹,就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他看了莫兆棠一眼,讥诮到:“免得人家说我们以多欺少,欺负弱小。”
龙程缓缓摇头,龙御风个性冲动,实在有失稳重,这等性子,行走江湖太易招惹祸端。但依莫兆棠此刻的状态,要赢过龙御风根本不可能。他摸不透莫兆棠的性子,只觉得此人受软不受硬,若是严刑逼供,也不一定能逼出什么来。倒是他自己认了若是输给龙御风便全盘托出,这看似稳赢的格局,让御风一试也无妨。若是顺利,对御风日后在武林行走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唯一担心的是,玄坤教主莫亦笙武功深不可测,莫兆棠得莫亦笙真传,即使身受重伤,会不会仍然有所保留,到时候横生变故,御风有危险不说,还破坏了整个讨伐魔教的计划。
龙程正襟危坐,一手却已搭在剑上,随时准备出手。
龙御风喝道:“来人!解开他的脚镣手铐!”
两个门人过来,用钥匙打开了莫兆棠的脚镣手铐。
莫兆棠站起身来,他虚弱至极,内里气血不畅,如滚油翻涌,甚是煎熬。膝盖以下早已接近麻木,此刻稍一动弹,有若一万根针在刺。他暗暗吸气,立直腰身,竭力掩饰得不露一丝痕迹。
龙御风抓起他的剑丢过来,莫兆棠伸手接住,朗声一笑,云淡风轻。
“请。”
龙御风一剑刺出。
他生性冲动好斗,一出手已是杀招。只恨不能在各大门派前制住这个魔教弟子,大显威风。一剑既出,已是用了全力,刺向莫兆棠要害。
莫兆棠侧身闪避,但他毕竟伤重,避得开招式,却避不开剑气。那充盈的剑气如出海蛟龙,直冲过来,震得莫兆棠衣袂翻飞,胸膛被剑气一冲,往后仰倒,禁不住膝盖一弯,脚下一个踉跄,他疾退两步,腰腿用力往下一沉,终于站稳。
四周武林各派一片喝彩之声。
莫兆棠吐了一口气,面不改色:“少门主好性急,莫非赶着去投胎?”
龙御风冷哼一声:“你也只能逞逞这口头之快了,什么玄坤教,我看也不过如此。”话音未落,一剑袭来。
莫兆棠深知自己此刻状态,若是硬拼,定然敌不过龙御风。他脚下一动,施起玄坤教独门“踏古”步法,转身退让。龙御风追过来,手中剑一刻不停,如密织的网,要把莫兆棠罩在其中。
莫兆棠刚刚被那剑气撞得心脉俱震,此刻只觉胸腔内如万爪挠心般,勉强提着一口气,将这玄坤教的独门步法使到了极致。这踏古步法是莫兆棠自小习得,早已万分熟悉。他脚下疾点,步法变换,龙御风虽然攻势凶猛,一时之间,竟也追他不上。
龙御风见莫兆棠一味避让,不跟自己正面交锋,而他脚下不知道是怎样动的,自己的剑竟然攻不到他,心中火起,怒道:“我当玄坤教有什么了不起,要劳动武林各派前来讨伐,依今日看来,不过是些缩头乌龟。莫兆棠,你是缩头乌龟,你师父就是缩头老乌龟!”
他话音未落,忽而大惊,一样物事自前方飞过来,他先前见莫兆棠一味避让,此刻出言相激,却放松了警惕,眼看着那物事已飞到了胸前,才想起来要闪避,却已经来不及。唯有举剑一挡,“铿!”的一声,鸡蛋大的一样东西弹了开去,掉在地上。
是一块玉佩。
那是莫兆棠腰间的玉佩,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若是放在从前,这一招出手,以龙御风刚才的反应,玉佩早已穿胸而过。但莫兆棠此时内力全失,玉佩击出,却后继无力,是以被龙御风一剑就挡开了
龙御风大怒:“混账!莫兆棠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用暗器!”
前方正坐的龙程也禁不住站起,大喝一声:“莫兆棠!你们堂堂正正比试,怎能用暗器!”
他心脏狂跳,一阵后怕。莫兆棠手法太快,虽然掩不住伤态,但刚才那块玉上若是灌注了内力,御风怕是凶多吉少。
莫兆棠挑眉笑道:“我只说一百招内定输赢,我可没说不能用暗器。”
龙程黑着脸道:“你再是如此,休怪老夫不守约定。”
莫兆棠低头莞尔,倒也无所谓,他身上原本也没东西可扔了。
那龙御风只道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杀心骤起,一招鲜衣带水,刺向莫兆棠下盘。
莫兆棠面色一沉,轻轻跃起。他适才使出“踏古”,虽然避得一时,但消耗甚大,此刻只觉得手脚酸软,动作迟缓,他本就是强压着内息,到这时气息紊乱,急促呼吸着,越来越累。
他向上轻跃,龙御风的剑却更快,已经触到了他的脚踝。莫兆棠将腰身一扭,下摆衣衫顿时缠住龙御风的剑,他竭尽全身力气将那衣摆一拉,扯得龙御风的剑偏了偏,错开了脚踝,但仍旧敌不过那剑上的的力道,剑身贴着小腿划过,顿时渗出一片血痕。
莫兆棠落到地上,左膝以下一阵剧痛,狼狈踉跄两步,无法站稳,禁不住以剑驻地,半跪于地。
龙程抚须而笑。
龙御风面露得色,冷冷一笑,乘胜又是一剑直挑而来。
莫兆棠横剑一挡,手脚却早已无力,禁不住那剑身上的力道,整个人朝后弹出两米远,重重摔在地上,伤上加伤,气血翻涌得更加厉害,全身血管暴热,嘴角已有血迹丝丝涌出。
龙御风认定他无力反击,欺上两步,一剑刺向莫兆棠胸口。
莫兆棠面沉如水,他没有动,只是凝神望着剑身,直到剑尖已经欺近了胸口。
龙御风只道他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一剑既出,更是毫无阻滞,眼看就可以轻松获胜。
莫兆棠此时身形一晃,突然撑了起来。他站起身的速度极快,那剑原本是对准了他心口,待他站起,便变成刺向腰腹。龙御风一惊,但电光火石之间,也来不及改变方向,“哧”一声,那一剑竟直直刺进莫兆棠腰间。
他心中一怔,却看到莫兆棠一手抬起,变掌为爪,一爪抓向他左臂,那指上及其用力,几乎要嵌进血肉般。龙御风措不及防,臂上乍然吃痛,痛呼一声,还来不及挣脱,却见莫兆棠另一手抬起,两指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向他双眼。
龙御风大惊失色,仓猝之中急急挣扎,但他一手握剑,另一只手臂又被莫兆棠牢牢抓住,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挣脱不开,眼看着莫兆棠两指已插到眼前,几乎触到了眼球。
他心中万分恐惧,大喊一声,万念俱灰。
千钧一发之际,一剑携风而至,直斩向莫兆棠两指。剑风破空,莫兆棠一惊,急忙缩手,往后一退,那腰间的剑随着他往后退“哧”地拔/出来,血洒了一地。
龙程一剑逼退莫兆棠,扶住龙御风,急道:“御风!你有没有事!”
龙御风惊魂未定,大口吸吐着,狠狠吞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莫兆棠捂住腰间伤口,踉跄两步,冷笑道:“龙门主,怎么这比试较量,旁人可以随时施以援手的吗?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风?”
龙程面沉如铁:“莫兆棠,名门正派比试向来光明磊落,你出手尽是阴险毒辣的招数,没资格教训我们!”
莫兆棠冷哼一声:“名门正派!”却也懒得再跟龙程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