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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膳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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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了,说了会子话,太后心疼他连日为了国事操劳,就催他回去了。皇帝离开之后,萧旌思索的看着皇帝的背影:“太后,皇帝跟平常好像有些不一样啊。”
“恩?”太后反问了一声,她倒没什么察觉,皇帝这孩子从小就心思内敛,说话也规规矩矩的,一句废话没有。
萧旌玩味的笑了笑,“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回到浣衣苑的时候,众人都已入睡。浣衣苑与别处是不同的,这里没有赏赐,没有年节,有的只是一堆一堆的脏衣服,和众人之间没完没了的内斗。
人真是奇怪,明明都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可欺负起比自己更惨的人来,丝毫都不手软。
马桃的床铺上冰冰冷冷的,枕头下露出绣棚的一角来,她拿出来看,是她之前绣的一个鸳鸯戏水的样子,她只绣了一只鸳鸯,因为脖颈的弧度不对,被姑姑要求重绣,如今那鸳鸯旁边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
马桃是刺绣的好手。
她将料子从绣棚上拆下装起来,在马桃的床上睡下,等待着明日清晨的阳光。
马桃死去的消息很快就传来了,可这对浣衣苑的众人来说,就像一粒石子扔在了看不到边的大海里,一丝风浪也激不起来。
她低头锤洗衣服,旁边有人在谈论马桃,对那人她倒是有点印象,与她们同期进宫的,在女吏面前毕恭毕敬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
宫女道:“我早就说话,枪打出头鸟,那马桃见尹小姐有几分姿色,家底又好,就喜欢向她身旁凑,还妄想着能透过她谋个前程,这下高兴了,前程没谋到,倒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进去了。”
“还是我说的,在这里就得要听话,不要想着山鸡能成凤凰。身份比咱们高贵如何,落到了这里,大家都一样,说不定还比咱们死的早呢。”
几个人嘻嘻笑起来,潇楚低头洗衣,棒槌在水面上敲出了一圈圈的波纹。
奚官局的人很快就来了,对于宫女们来说,奚官局就像是那索命的牛头马面,不论是黑脸还是白脸,见着他们基本上就意味着犯了事要受刑,通常奚官局的人话还未讲,宫女们的腿就软了一半。
奚官局的人在上面颁旨,下面的人稀稀拉拉的跪了大片。平静的听完要调她去慈宁宫做二等宫女的旨意,潇楚站起身,问前面颁旨的公公:“如今我的品级可是比这群人高些?”
“岂止是高啊。”颁旨的竟然是那天她在奚官局见到的挨了她巴掌的陈奚官,陈奚官笑嘻嘻的,好像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对着她奉承道:“姑姑入了慈宁宫,那可是皇帝的生母住的地方,以后前途无量,又岂是她们这群人可比的。”
他拿手指虚虚的晃过下面一群人,宫女中刚刚说她坏话的几个人脸色惨白。
“那就好。”潇楚道,起身走到为首的人前面,打了她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整个院落里都听的清清楚楚。
打完后她蹲在那人前方,宫女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并不敢抬头看她。
陈奚官的神色里有着莫名的意味,看吧,她还是这么喜欢打人耳刮子。
寿康宫处于紫禁城西边,紧邻着慈宁宫,西面就是紫禁城的城墙,幽静僻深,整日里还属安静。
尹潇楚到了寿康宫,领了牌子,便去掌事嬷嬷跟前领事。掌事嬷嬷身形瘦小,皱纹爬满了她干瘦的脸颊,在紧凑的五官上方,一双眸子透着精明的光。
她姓赵,宫女们都叫她赵嬷嬷。
赵嬷嬷浑身自带一股凌厉的架势,高高在上的瞧着她,尹潇楚觉着浑身发凉,好像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皇后亲自拨你过来的,你的面子不小哇。”赵嬷嬷道,“听说你是从浣衣苑直接调过来的?”
“是。”尹潇楚低着头道。
“皇后提拔你的缘由是什么?”
尹潇楚有些凄楚的笑了,政治上的事情她并不通晓,可是那日皇帝的作为哪怕是个傻子也能想明白,她以为皇帝是个替她伸张正义的好人,而其实无意之间,她竟然做了皇帝的棋子。
“或许是有人于心不忍吧。”她道。
她说的隐晦,赵嬷嬷不知实情如何,但用心去查,总能查验出来。对于尹潇楚,赵嬷嬷别的不晓得,可提调她的公公刚刚宣完旨意,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与她同宫的宫女,这睚眦必报的性情,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赵嬷嬷在这宫中沉浮半生,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像她这样表面柔弱,实则心底阴狠的人,也多了去了。
赵嬷嬷眼神黑了黑,沉着脸道:“这是圣母皇太后的寝殿,可不比浣衣苑。身为奴婢,要知晓自己的身份,若是在这里做了出格的事,我是断不会轻饶的。”
“奴婢谨记嬷嬷的教诲。”尹潇楚道。
“素儿,她就交予你了。”赵嬷嬷道。
赵素儿是个很严肃的女人,看年纪仿佛刚过三十,可浑身像是笼罩着多年未化的冰雪,露着森森的寒气。
时辰快到午时,两个人出了门,赵素儿只管在前方走,后面尹潇楚紧步跟着,今日是个不错的天气,头顶的太阳火红。
寿康宫的小厨房正在备饭,里面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赵素儿冷着脸,推开寿康宫小厨房的门之后,小厨房里顿时没了声响,只能听见炭火燃烧的霹雳吧啦的声音。
所有人都恭敬的行礼:“姑姑。”
赵素儿向旁边走了半步,将尹潇楚显露在众人眼前,“这是新来的宫女,嬷嬷交代了,要好生看护,你们这里有什么活计的,尽管交予她做,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即事处理,就不必前来回禀我了。”
赵素儿说完,极具威严的环视了众人一圈,“可都明白了?”
众人齐声应是,赵素儿方才出去了。
小厨房为首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宫女,包髻,彩锦缠头,身着深色交领襦裙,模样干练。在赵素儿出去后淡淡道:“既是新来的,就先从烧火做起吧。”
尹潇楚是没有干过这些活的。
不过好在她聪慧,也没出什么大篓子,火光洪洪的照的她的脸发烫,她低头只顾烧火。或许是因为屋子里来了新人的原因,大家也都不说话,一时静悄悄的。
屋子里一共就四个人,除了领事的宫女,还有两个小宫女,一个小太监。
领事的宫女有事出去了,其他的几个人闲不住,悄悄的凑一块说话。过了一会一个身穿青色圆领宫袍的宫女过来,在她身旁蹲下,笑着道:“你有地方做错了。”
尹潇楚皱起眉头看她,她说:“你的火烧的太小啦,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耽误了太后用膳,你担当得起吗?”
尹潇楚有些犹疑,还是礼貌道:“多谢姐姐。”
宫女点点头,起身踱步走了。
走到其他两个人旁边,太监可这宫女就嬉笑起来,剩下一个穿着绿色宫袍的宫女,静静的看着不做声响。
尹潇楚猛加柴火,等到为首的宫女进来,刚才烧的旺旺的火已经全黑了,尹潇楚着急的围着口子吹,弄得整张脸都是黑黑的。见状黑了脸,斥责道:“你怎么做事的?去外面站着,今日不许吃饭。”说完便指派刚刚同她说话的宫女继续烧火,宫女踱步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你这样的,也配皇后主子亲自提调?”
她得意的脸庞在尹潇楚的眼中越来越清晰,最后逐渐定格。
尹潇楚起身走出屋门,在门口影背墙下面站着。
影背墙后面有棵歪脖树,光秃秃的枝丫正随风飞舞。
她抬头看树杈,一会儿却觉得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蹙眉望过去,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男子,腰身宽厚,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那人的目光太过赤裸,让她很不舒服,但是能在这里出现的,不是皇子就是王爷,所以她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脚下。
“你是今日刚到寿康宫的吧,平日里没有见到你。”男子走到她身前说话,尹潇楚微微抬起头:“回主子,奴婢是今日刚刚调过来的。”
“就在这小厨房里做事?”男子问。
尹潇楚道:“回主子,是的。”
“你是几等宫女?”男子又问。
“回主子,奴婢是二等宫女。”
“既然是二等宫女,好好的时辰里不在里面忙活,怎么到这里晒太阳来了?”
他问的话实在不讨喜,甚至有些明知故犯的揭人伤口,尹潇楚心头不满,却也不得不回答:“回主子,奴婢并不晓得。”
“皇后那里新调了一个宫女过来,可就是你?”
“回主子,应该就是的。”尹潇楚露出一个微笑来,安静的看着萧旌。
安安静静的人,却在他的一连串询问下露出了獠牙。萧旌乐了,粗粗的眉毛弯起来,竟然有些好看。
他道:“那么你就随我过来吧。”
跟着萧旌刚刚走到小厨房门口,为首的宫女就走出来,萧旌微微笑着同她打招呼,叫她:“嬷嬷辛苦了,剩下的就交予我吧。”
这嬷嬷论品位只是一个三等宫女,可萧旌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是面对一个让他尊敬的长辈。
嬷嬷慈祥的笑道:“快些进去吧,皇太后还等着用膳呢。”又转过头看见尹潇楚,瞬间冷了脸:“你不在门口站着,跟过来做什么?”
尹潇楚弯腰福身:“回嬷嬷,是这位主子叫我过来的。”
嬷嬷看了一眼萧旌,也不再问,伸手替萧旌打开了厨房的门。
萧旌是小厨房的常客,每次皇太后没有胃口的时候,萧旌就会亲自下厨,久而久之的,大家也都习惯他了。
太监是切菜备菜的,穿青色宫袍的宫女是管火候的,穿绿色宫袍的是负责准备食材的。几个人分工明确,并不需要尹潇楚。
萧旌便让她给太监帮忙。
大家也不知道萧旌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要用尹潇楚。青色宫袍的宫女刚刚捉弄了尹潇楚,还没开心一会就见着尹潇楚又回来,还跟在萧旌的身后。整个人的脸色顿时难堪极了。
同烧火一样,尹潇楚也不会切菜。
在这宫中,或许她能够胜任的,也就只有针织的活了。她家里环境宽松,并没有说刻意的要学些什么,四书五经倒是听师傅讲了一点点,其他的就是刺绣。她喜欢刺绣,安静的时候,一个人拿了绣棚,对着院子里的花鸟就能绣出个样来,母亲夸她手巧,她也喜滋滋的认了。
对于宫中的菜肴来讲,品相还是极重要的,这就在于切菜之人的手艺,厚薄,粗细,哪个都不能马虎,做的好的摆到盘子里,即使不吃,也是巧妙的工艺,看了令人身心舒畅。
果然,她切的菜一点都不合格。
萧旌也不恼,还细心的教她,一顿饭菜,因为她的缘故,倒足足多出了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