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禁》千花星

15、夜遇

　　尹潇楚抿抿唇：“奴婢将事情托给了一个公公。”

　　“啊？”赵素儿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有些难为情的道：“御药房的太监都不太能靠得住的。”

　　“他说他叫秋霜。”

　　赵素儿听到此处皱起了眉头：“秋霜不是在乾清宫侍候的么？什么时候去了御药房了？”

　　“听秋霜说是刚刚调去的。”尹潇楚道。

　　“真要是他就好了。”赵素儿慢慢说道：“他是个能干的，万公公有很多事情都派给他。”

　　尹潇楚恩了声，原本心头还是有疑虑的，现在听赵素儿说，心中顿时宽怀了：“秋公公答应，今天便会派太医来。”

　　赵素儿也现了轻松之色，领着尹潇楚进了正殿，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寿康宫里更暗了。

　　暖阁里轻烟袅绕，缠着丝丝的水汽。

　　梧桐她们烧好了水，正蹲在太后身前，拿着热毛巾替太后按擦着手掌。

　　赵素儿走到太后身旁，缓缓的向她说了尹潇楚去找太医之事，温声请太后放心。

　　姬太后听后微弱的道：“带她进来吧。”

　　赵素儿低头应是，出了暖阁小声的与潇楚说道：“进去吧，小心应答。”

　　姬太后是个和蔼的人，对奴才们也是温声温气的极少打骂，潇楚心中对她是存着几分恭敬的。

　　姬太后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好孩子，这手怎么这么冰凉？”

　　尹潇楚温声回道：“外面凉，太后莫要着了凉。”

　　“无妨的。”姬太后拍着她的手抬头看她，微弱的睁着眼睛：“听说你父亲是朝堂上的五品大员？”

　　尹潇楚有些错愕，太后怎么问起这个了？

　　赵素儿替她回道：“潇楚父亲曾是吏部的侍郎，为官几十年了，算是朝中的老人。”赵素儿还欲再说，姬太后却打断了她：“哀家在问她呢。”

　　赵素儿讪讪的住了嘴，赵嬷嬷在一旁看着，开口道：“素儿，还有你们，跟我一起出去。”走到尹潇楚身旁时将热毛巾递给她：“你来侍候太后。”

　　尹潇楚应了，半蹲下身子，拿热毛巾把太后的手润湿，然后隔着毛巾缓缓按压太后手头的穴位。

　　姬太后的手上竟然是有茧子的。

　　“你父亲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皇帝这次是因为你父亲违抗的太后。”姬太后道，她生着病，说起话来慢慢的，却字字说的清楚：“皇后下旨把你调来寿康宫，也是皇帝的意思。”

　　尹潇楚没有否认，太后接着又道：“那次在体元殿你也在场，心里头对皇帝应该是有些想法的吧。”

　　“皇帝年纪还小，朝堂上很多事情做不得主。”姬太后道，带着隐隐的叹息：“你既是哀家宫中的人，那么咱们也不算生分，有些话还是说开了的好。”

　　“奴婢听从太后的教诲。”

　　“你若是想依着皇帝去求荣华富贵，那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太后道：“这皇宫是慈宁宫太后的天下，桓国是南家的天下。皇帝登基才过两年，可太后的哥哥南丞相掌权已有十几年。你说，皇帝怎么去跟他们比？”

　　姬太后说到这有些激动，潇楚站起身子，轻轻的替她拍着背。

　　姬太后缓了口气又道：“你刚过来时赵嬷嬷与哀家说过你的事情，哀家没当一回事，年轻人么，有喜欢的人很正常，谁没经过少年时呢？皇帝有喜欢的人，哀家替他开心，也想着找个好日子替你们张罗了，哀家没什么能力，别的给不了皇帝，但这个还是可以做到的。”

　　尹潇楚眉目低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赵嬷嬷想先瞧瞧你的性情如何，便提议把你派到小厨房去，这其中也要哀家的意思，你不要生她的气。”

　　“小厨房那里很好，奴婢在那里待的很习惯。”尹潇楚道。

　　姬太后欣慰的拉过她的手：“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与皇帝在一起后，别忘了时常提点他，皇帝面上什么都淡淡的，实际上心头的事多，总想着要做一番大事。上天也不负他，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喜欢你，你要想着帮助他，不要上来就要什么名分啊，给自己的父亲争什么官位。皇帝现在自身尚且难顾，真要再想着你，只怕就要惹出大乱子了。”姬太后又嘱咐道。

　　尹潇楚的瞳仁里深深的，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姬太后说完这些也累了，就对她说：“你出去吧，把赵嬷嬷叫进来。”

　　太阳红红的，远处大片的火烧云，映着整个天空都是红色的，金灿灿的很是漂亮。

　　尹潇楚站在寿康宫门口，手脚还是冰凉的。

　　秋霜办事是很牢靠的，尹潇楚回来不久，就有一个太医带着小厮匆匆赶来为太后诊脉，很快就开了方子，安慰太后说不是什么特别大的病症，左不过是肝血有些亏虚，吃上几服药就好了。

　　姬太后这边很多宫女还未回来，晚上就由尹潇楚侍寝。梧桐服侍太后睡下之后，尹潇楚就遮了正殿的灯，在接近门口的地方睡着，方便太后夜间随时叫醒。

　　地上铺了毡毯倒是不冷，只是整个宫殿黑乎乎的，寂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尹潇楚原本不是个胆大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丫头睡在外间。后来到了宫里，也没有一个人睡过，如今乍然过来伺候太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竟然生了几丝恐惧之感。

　　迷迷糊糊中快到子时，终于是要合眼了，却听得门外传进来轻轻的脚步声，她被吓得一个激灵，悄咪咪的猫在门上看，竟是外面有人提着大红琉璃宫灯来了，远远的只能看到玉佩上那浅紫色的璎珞随着走动摇摆。

　　会是谁呢，她有些紧张，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赵嬷嬷与赵素儿就在两旁的偏殿里住着，若这人真有什么企图，她立马大声叫喊，两个定能听到。

　　门内上了锁，来人敲门的声音轻轻的，是万公公，尹潇楚放下了心，万公公轻声道：“开下门吧，万岁爷到了。”

　　她咕噜起来开门，门刚开一个小缝，一个冷浸浸的身影就闯了进来，皇帝进了门才道：“母后呢？身体可好些了？”

　　尹潇楚抬起头来回话：“下午太医给开了方子，喝下药已经稳当了。”皇帝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眸色闪了闪：“怎么是你？”

　　“很多人都告了假，如今殿里没剩几个人，素姑姑已经熬了好几天，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让奴婢过来替她。”尹潇楚慢声道。

　　皇帝没有说话，悄声进屋看了看太后，见太后睡的稳当了方放下心，脚步也轻快了，出来了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潇楚。

　　潇楚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也不太明白今日太后的意思，她直觉太后是会错意了，皇帝让她来到这寿康宫，应该只是利用了她，心有愧疚的缘故。

　　她不愿意因为一个人的愧疚而搭上自己的姻缘，即使这个人是皇帝。

　　于是她下跪叩头道：“夜色深了，万岁爷该回宫了。”

　　皇帝在那里站着，她在那里跪着，她跪着时一板一眼的，仿佛眼前的人除了是皇帝，是她伺候的主子，就没有别的身份了。

　　皇帝一瞬间心头空落落的，到嘴边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他本来想说：潇楚，陪朕出去走走。

　　皇帝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关紧寿康宫的门，外面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潇楚看着皇帝的背影越走越远，着实的发了会呆。

　　在这皇宫之中，皇帝似乎是众多宫女最好的归宿，可是每次她想起皇帝，不知怎么首先涌上来的竟然是害怕。

　　害怕接近，仿佛接近了便是万劫不复。

　　皇帝走的很快，万公公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见他实在走的太快，万公公只能出声道：“万岁爷等等老奴，老奴这块老骨头都要垮啦。”

　　皇帝的脚步这才慢下来。

　　他周围像是聚集着一团风暴，压得人喘不过气。万公公小心翼翼的道：“万岁爷，尹姑娘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没有必要因为此事心中不愉。”

　　“她怎么会不明白朕的心思呢？”皇帝低声道：“她一定是明白，但是不愿意接受朕，她刚刚的姿态太明显了，朕已经全看出来了。”

　　万公公沉默。

　　“她一定是觉着朕连自己的亲娘都保护不好，更无法保护她。”皇帝又道。

　　她一定没有想这么多，万公公笃定。

　　皇帝抬头看天，天空中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他每晚都会看月亮，他无比熟悉天上的月亮。

　　就像熟悉这片荒芜的紫禁城。

　　姬太后第二天醒来听说皇帝半夜来看她之后，实打实的发了阵脾气。

　　其他几个人都没有出去，这气潇楚就自己全吃了，吃了之后潇楚的气也升上来了。

　　当即就跑到了御药房。

　　秋霜正在那里看药材，见了她露出了腼腆的笑：“姑姑。”

　　“你不是说好不会将此事说与皇帝知道吗？”尹潇楚张嘴，呲出了一口大白牙。

　　秋霜有些愕然，很快就反应过来，轻声道：“万岁爷那里知道了？”

　　“自然是知道了。”尹潇楚没好气的道。

　　秋霜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冬季的一汪泉水，清澈而冷冽。

　　见他长时间不说话，尹潇楚觉着自己可能是把话说过了，伤到了他，换了个笑脸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伤，事情已经过了，老太后现在好好地，精神一会儿比一会好，这也算是你的功劳。”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虎着脸道：“你不会是为了讨好皇帝，才把我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