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禁》千花星

10、求救

　　萧旌扶她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她的发丝已经湿透了，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萧旌远远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孙望衔，愁容满面的道：“不小心得罪了驸马爷，这可怎么办，我不会死吧？”然后转过头看着尹潇楚：“不行，这事都是你引起的，你得扛起这责任来。”

　　尹潇楚虚弱的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凄凉。萧旌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之上，左手有节奏的扣着椅面。

　　风有些大，慢慢吹干了潇楚脸上的汗珠，歇了会她也有些力气了。萧旌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孙望衔，道：“先出去吧，一会人醒来我就没了。”

　　他还有空打趣，潇楚却没空与他闲聊。走过孙望衔身边的时候，孙望衔哼唧了一声，吓得她的脚步都变快了。

　　萧旌看了发笑，眼见她跑的飞快，渐渐的不见身影。他停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回转身望着孙望衔倒下的地方，若有所思。

　　屋子里掌着灯，尹潇楚也不言语，就捧着热茶在那里坐着，梧桐一脸担忧的在她身旁陪着。靠近门口的地方，萧旌悠闲的坐着，一旁的蔷儿手里捧着茶水，萧旌时不时的咂一口。

　　“皇子，不如我们把这件事情禀报陛下吧。”蔷儿小心翼翼的道：“这件事情太大了，还是要陛下亲自裁处。要不然一旦驸马爷醒来，追究起来…”

　　“他哪有这个胆子，怕是不要命了。”萧旌轻哼一声，示意自己要喝水，蔷儿急忙把水杯递过去。喝完水后萧旌咂摸了下道：“味道不太对啊，是什么茶？”

　　“是明前龙井，御赐下的，奴婢特意留着给皇子的。”蔷儿笑道。

　　“我倒是不喜龙井。”萧旌道，起身走到潇楚身旁笑道：“尹姑娘喝的是什么茶？”

　　潇楚不回他，他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端起潇楚的水道：“给我喝一点？”

　　潇楚冷眼瞪他。

　　他默默的又把水杯放下了。

　　梧桐没有关注他们几个之间的眉风往来，满心忧愁的道：“这可怎么是好？驸马爷和五公主，那岂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低头看潇楚，潇楚仿佛并不在意般只顾喝水，梧桐只觉得更愁了，攥着自己手中的珠子只顾念阿弥陀佛。

　　“姑姑莫要瞎忧心了，我看有人根本不在乎。”蔷儿放下手中的盘子，揣着手走到萧旌身后，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我说的可对？尹小姐？”

　　把整张脸泡在热乎乎的蒸汽上，尹潇楚觉着自己的心情好了些。蔷儿虽然在闹，处处针对她，可这是萧旌的问题，不能算到蔷儿的头上。若是自己是蔷儿，恐怕也难免会生出些愤懑心来。

　　况且这次若不是蔷儿跟着她发现了孙望衔，她还不知道会怎样。

　　她歪头瞅着蔷儿道：“这次多谢你，你救了我一条命，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蔷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张小脸渐渐红了，轻声嘟囔道：“也不是，这个，我这也是阴差阳错。我…”

　　她话未说完，尹潇楚便转过了头，她剩下的一句话也就咽回自己的肚子里去了。

　　梧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一亮道：“其实还是有一个人能够制衡公主和驸马的。”

　　潇楚与萧旌互相看了一眼，潇楚跟着梧桐的话道：“你说的是--”

　　“太后。”梧桐沉声道：“南太后。”

　　潇楚的眼睫垂着，微黄的灯在她的眼睫下打下了一片阴影。

　　“南太后若是知晓此事，倘若有心探查真相，那么驸马应是会受到惩处。”萧旌淡淡道。

　　“是的。”梧桐的眼神清亮，很是自信：“哪有母亲会容许女儿受到如此欺骗？”

　　“可若是五公主情愿，而且还替他求情呢？”萧旌淡淡的抛出了一个问题。

　　梧桐没有想到，一时卡了壳，萧旌又接着道：“五公主求情，驸马又没有得手，那么此事顶多将驸马压至宗人府，宗人府知晓公主有意偏袒，处理起来就是雷声大雨点小，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就都淡了。”

　　“而尹姑娘就不一样了。宫女失仪，再加上触怒了太后，被安上个什么罪名都有可能。”萧旌道，面色平淡，看不出情绪来。

　　潇楚向梧桐笑笑，梧桐的眼中突然就涌出了泪，转头拭泪去了。

　　“太后偏爱五公主，而且极为护短。”蔷儿突然开口道，见潇楚与萧旌都望向她，脸色一瞬间红了，又正色道：“奴婢以往听其他人说过，太后对五公主的宠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前朝的时候，有个妃嫔说了五公主一句坏话，就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南太后拉出去掌嘴了。”

　　宫中人除了受罚的，大多生活都是平平淡淡的，一成不变的生活未免无趣，所以一旦有个什么关于主子们的流言，传起来就像是借了风势的火，一燃就着，经年不熄灭。

　　看来南太后是没有依靠了，而且他们要处理此事，最好还要避着她。万一让她晓得了，孙望衔可能会受受苦，可潇楚可能就要去地府报道了。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萧旌道。

　　潇楚与萧旌互相望了一眼，两个人都知道说的是谁。可是潇楚的心里却打起了鼓，她并不相信这个人可以解决这件事。

　　这是个奇怪的现象。

　　皇宫中皇帝是唯一的圣人，可是如今在这里的几个人，却都不敢笃定在这件对错明显的事件上，皇帝能处理的妥当。

　　或者说，大家心底里都不相信，皇帝有权利处理这件事。

　　本来是紫禁城里至高无上的人，大家面上都公认的。可在实际的权利分配上，这个人却像是被紫禁城刻意遗忘了。

　　潇楚眼前浮现了那晚见着他的样子。年轻的皇帝靠在车辇上，眸色间尽是疲累。

　　萧旌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眼睛亮亮的，他的脚步微动，将自己隐藏在灯光的阴影里，他轻声说话，带着几丝迟疑：“要不，我试着将此事告知皇帝陛下？”

　　“这样也好，总是也有几分指望。”梧桐说道，声音却越转越小，她想起皇帝陛下在南太后身前毕恭毕敬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的胜算恐怕只有二成。

　　潇楚站起身来，想起皇帝，她的心思总有些杂乱，与众人不同的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对皇帝总是抱着一股莫名的相信。

　　相信他不像表面展现出来的那么可欺，相信他总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体元殿那里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众人都有些乏了，二公主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黏到了一起，却还是强撑着偶尔向戏台上看一眼。

　　上面的戏已经换了人，十几个人在上面翻跟头，引得下面一片叫好。

　　围在戏台旁宫人都是在宫中憋了很久的，依旧兴高采烈的，没有要散场的意思。

　　萧旌直接进了体元殿，还带上了尹潇楚。上了二楼，第一眼望见的便是殿中央的紫檀木边须弥底座嵌掐丝珐琅五伦图屏风，屏风之上的凤凰展翅欲鸣。透过屏风两旁的步步锦隔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南太后正低头与姬太后说话，而孙望衔已经回来了，坐在五公主身旁，低头喝着茶水。

　　萧旌招手叫一旁的小太监过来，跟小太监说了一句话，小太监就轻步进了殿内，将事情告知万公公，万公公又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便起身出来了。

　　这是潇楚第二次见到皇帝。

　　皇帝看到站在萧旌旁边的潇楚，温润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便转到了萧旌身上。

　　萧旌低着头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的眉头慢慢蹙起来，目光透过体元殿明亮的光线，落在了潇楚身上。

　　潇楚低垂着眉眼，模样沉静，与他在奚官局见她那日时她那满腹的委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次近乎同样的遭遇，她都是在几乎绝望的境地找到他。一次是受了五公主的冤枉，带着他去救她的好友。一次是自己受了欺辱，差点把自己的身体都搭上了。

　　可上次她是那么的着急，见着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这次却这么沉默，一句话不言。两件事有什么差异呢，一件是关于别人的，一件事关乎自己的。难不成那个女子的性命竟比她的清白还重要吗？

　　他有些看不懂她了。而短短的一段时间，萧旌竟也成了站在她身旁的人。

　　皇帝静静的听萧旌说完，而后对潇楚道：“你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潇楚跪下叩头：“奴婢只想要一个公道。”

　　皇帝的脸色明明暗暗的，片刻走到潇楚身旁半蹲下，他的影子笼罩潇楚的身上。潇楚一瞬间有些紧张，身子也绷紧了。

　　皇帝道：“抬起头来。”

　　潇楚抬头，皇帝的脸就在这一瞬间撞进了她的眼睛里，皇帝是很好看的，不比孙望衔的锋芒毕露，也不必萧旌的刻意隐藏，他温温润润，柔柔和和，四周却自然有股很坚韧的力量。

　　不知道心是怎么了，突然就暖暖的，暖暖的气息缓缓的从心脏冲向眼睛，最终盈成了满眶的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