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意》非湘

12、是我怕。

　　那个叫林婷女生眨了眨眼，瞬间收起了刚刚那副嚣张的样子，笑得温柔：“哦，我们恰好碰到......”

　　顾夏咧了咧嘴。
　　这是在骗鬼吗？

　　盛熠也没说信不信，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望向顾夏，眉锋拧着，眼眸漆黑：“不是让你早点儿回宿舍？”

　　顾夏还没来得及解释，林婷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女生攥着精致的衬衫袖口，脸有些涨红：“盛熠，我给你的信，你......”
　　盛熠似乎很不耐烦，眼皮子掀了掀，“没看。托人给你还回去了，下周你就能拿到。”

　　短短几句话，更惹得林婷难堪。她眼眶有些泛红：“盛熠......”

　　盛熠没再理她。见顾夏还站在篮球场中间，蹙眉催了一句：“怎么，还不动？还得我把你揪回去？”

　　顾夏也懒得再跟林婷那些人纠缠。
　　她的书包刚刚扔在林婷脚下，她慢慢踱步过去，捡起地上的书包。

　　起身的瞬间，顾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林婷耳边低语：“这次就算了。你记住了，下次再让我碰到，不论是江以宁还是别人，你家的生意就不要想做了。”
　　说完，她抬头冲着林婷甜甜地笑了一下：“学姐再见！”

　　小姑娘笑得甜美，只有微挑的眉尖显示出她的轻蔑与不屑。
　　说完，她便转身半拥着江以宁，往篮球场外面走。盛熠也没多留，跟她们一起出了活动楼。

　　江以宁的衣服被那群女生扯得凌乱，白色的衬衣上凌乱地布满了灰痕，还有一些红色的血印。
　　顾夏自己也没带外套，只能用书包帮她挡一下，举了不一会儿便胳膊酸痛。
　　盛熠将自己手里搭着的秋季校服外套递给顾夏。顾夏愣了一瞬间，立刻会意。

　　她接过外套披在江以宁身上，又轻声地询问：“以宁，怎么回事啊？”
　　江以宁抽了抽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林婷学姐她们负责检查我们班的卫生区，让我们班的值日生轮流去给她们买早餐。轮到我的时候我忘记了......”

　　江以宁情绪状态不太好，顾夏也没再问她，只是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不断地小声安慰着她已经没事了。

　　江以宁家住在县里，周末不回去。
　　顾夏将她送到宿舍门口，伸手拢了拢江以宁披在肩上的校服，轻声安慰：“以宁，你先上去，我等会儿就上来。”
　　江以宁木木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宿舍楼里。

　　顾夏站在宿舍楼门口，目送着江以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里，这才转过身来。

　　盛熠也没走，还站在女生宿舍楼前的昏黄路灯下，依旧是一幅什么都不在意的冷脸。
　　男生抱着手臂，身上的白色衬衫也被染上了一些温暖的夜色，昏黄的路灯柔和了他眼里一贯的清冷疏离。

　　顾夏心里的火又冒出来，有点儿记恨盛熠没让她打成刚刚那一架。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抬头瞪着盛熠：“高二的学生就这个素质？一个欺负学妹，一个看热闹？”

　　小姑娘鼓着脸颊，细眉拧着，殷红的嘴唇撇着，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不爽的劲儿。

　　盛熠安静了几秒，眸中神色晦暗不清，开口道：“这就是你们大小姐受的教育？遇事儿先用打架解决？”

　　顾夏气结，她张了张唇，“哼”了一声，有些别扭地将脑袋别过去。

　　什么鬼。
　　明明盛熠看起来才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打架的那种狠角色，现在却反倒在这里教训自己。

　　盛熠看出来小姑娘不服气，继续道：“你要是再这样，下次玻璃瓶砸脑袋的时候，我不一定救得了你。”

　　猛然听见盛熠提到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候自己狼狈的场景，顾夏有点儿恼羞成怒，皱着鼻子瞪着眼前的男生：“我又不用你救！”
　　盛熠没理她，反问道：“还有，安明对打架的学生处理很严格，会给处分的你知不知道？”
　　顾夏挑了挑眉，不服气道：“我怕那几个处分？就让那几个女生欺负完人以后，就没事儿了？”

　　盛熠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且我又不是看热闹的。她们做的那些事儿我都用手机录视频了。等周一时候我会交给教导处那边，教导处会有处理的。”

　　他的眸子沉沉地盯住面前气鼓鼓的女生。
　　“顾夏。”
　　盛熠叹了口气，声音缠上了几分晦明不清的温柔。“我知道你不怕处分。是我怕，我怕你受伤。”

　　男生的声音被昏黄的灯光刷上了一层异样的质感。
　　盛熠微低着头，逆着路灯的微光，表情隐约看不清晰。

　　“对面五六个女生，是你一个能打完的？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也不需要逞强。所以，下次，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解决，可以吗？”

　　顾夏身体里的某根弦突然绷紧了一下。

　　她心跳加速，深呼吸了一下，结巴道：“那，那个，我ART100的那个，那个课看不完了，学长你能帮我解决吗？或，或者，直接让我拿美术创意大赛一等奖？”

　　话刚出口，顾夏便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还很暧昧缱绻的氛围，被她这一句无厘头的话打破。
　　为什么要说这么蠢的话啊！
　　但是除了这么蠢的话，她也想不出来还能说什么。

　　盛熠似乎也被她逗乐，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他微微附身，贴近女孩的脸颊，灼热的气息烫着顾夏的耳尖，呼出的气拂在耳廓上，有些痒痒的。

　　“我很希望你能留在我的组里。

　　“所以，我相信你。”

　　——

　　顾夏陪着江以宁在宿舍住了一晚上，看着江以宁情绪不好，便也决定周末不回家了，在宿舍里陪着江以宁。

　　两天周末过得很快。宋佳明和程冉在群里狂轰滥炸，叫顾夏和张林在出去玩儿，顾夏却反常地把所有活动全都推了。
　　“有事儿。”
　　程冉疑惑：“刚开学一周能有什么事儿？”
　　“画画，画素描，画水粉。”顾夏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举着平板，手机放在一旁，音量调到最大。“我决定要成为第二个毕加索了。”

　　程冉一时被噎住。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嘉明一条语音跳出来：“画你个大头鬼！初中三年我都没见你这么用功过！”
　　一节课放完，顾夏点开列表，又开始放下一节课：“人是会变的，你知不知道？”

　　宋佳明和程冉：“......”

　　张林在对编程的研究正如火如荼，也是同样窝在家里，面对程冉和宋嘉明的狂轰滥炸也毫不动摇。

　　盛熠可能在周末时候就把视频发给了教导主任。安明教导处的行动也够迅速的，周日时候就在校园网站上发布了通报批评，给了处分。
　　可能是顾及学生尊严，并未指明道姓。

　　顾夏看完了通报，撇了撇嘴，只觉得罚得太轻。
　　那种人，需要什么尊严。

　　除了在宿舍看ART100的课，顾夏还抽空去了趟医院。
　　夏秋的医生给她打了电话，说夏秋这几天情况比较稳定，可以安排探望。

　　医院里，一股病怏怏的消毒水似一个个浪潮，在某些角落减淡，但在下一个拐角处便又呛得人心痛。
　　夏秋住的是一间单人的病房。感情不再，顾宗群不怎么来，便用最好的医疗条件和最多的钱去当作尽了自己的义务。

　　顾夏轻轻推开门。夏秋靠在病床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套在她瘦弱的身体上，有些空空荡荡的。
　　她没听见开门声，依旧专注地盯着窗外。顾夏没出声，顺着夏秋的视线看过去，医院墙边那一棵树刚刚好在夏秋床边，浅绿色的叶子中，夹杂着一些泛黄的枯叶，给夏末平添了一丝悲凉。

　　顾夏轻步走过去，拉上了窗帘。夏秋一动未动，顾夏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夏秋的身旁，照例笑嘻嘻地挑些有意思的事情满满地讲给夏秋听。
　　“妈妈，我开学了，还参加了一个社团。社长是个长得超级帅的学长，等以后我给你偷拍一张看看。我室友是县里的学生，还给我带了他们那里的特产，我给你留了些，你等会儿尝一尝......”

　　夏秋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却好像聚不上焦一样迷茫。“你爸爸是不是特别盼着我死？不然，他怎么不来看我？”

　　顾夏叹了口气，握住夏秋蜷在被子旁边的手。
　　夏秋的手冰凉的吓人。蓝白色的袖口下，掩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抿了抿嘴唇，竭力笑着说：“妈妈，爸爸会来的，等你好了以后，我可以带你去旅行，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话音未落，主治医生敲了敲门。顾夏知道他的意思是时间到了，便微笑着跟夏秋告别。“妈妈，我得先回去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却依旧勉强地微笑着。

　　顾夏站起身，走出病房外，却并未离开。她在门口站着，等着护士给夏秋喝了药，端着托盘走出病房。
　　顾夏冲护士笑了笑，“阿姨，谢谢您照顾我妈妈。”
　　没等护士说些什么，她转身离开，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

　　护士拿着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顾夏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三号病房的病人夏秋发现病情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求医的想法并不强烈，提出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在家静养，却不想做出了自杀行为。
　　病人的丈夫将她送到医院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女儿倒是来的勤，奈何她自己的求生意识不强，医生说时间也不长了。
　　倒是可怜了小姑娘，每次来时候都表现得欢声笑语的，但离开的背影却像一碰就碎。即便如此，每次来还要很礼貌地给医生和护士道谢。
　　明知道希望不大了，还要期盼着一个奇迹的降临，任是谁，也都难像她这样坚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