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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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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在把陆溪背回家的路上并非一帆风顺,她喝多了,嘴里还不停地呓语。
“不是你说的那样!公瑾是世上最好的儿郎,别被骗了……”她说的义愤填膺,连被点名的周瑜也稍稍愣住。
梦到我了?
他正迟疑地想着,肩上沉睡的女子又开始说:“为了成全一个人,却偏要诋毁另一个人,什么道理。”
说着,她躺在他的背上乱动,一边拳打脚踢,险些没跌落下来。
他不得已才警告这不安分的女子:“再乱动就把你绑到树上。”
这话的威慑力似乎很强,陆溪闻言立马服了软,乖乖地把脑袋挤在他的脖颈边,耷拉着凌乱的碎发,被风一吹都刮在了周瑜的脸上,弄得他有些不自在。
“我听公瑾的。”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安然入梦,了却无痕的动作,却让对方陷入绝境。
周瑜摸了摸脸颊,不自主地发热。
月光倾泻,双影摇晃。
…
翌日清晨,陆溪再次醒来时,头却无比的疼。
她不是没在这个时代喝过酒,只是昨晚喝的过于放荡形骸,连最后回家的记忆都已经消退,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正揉着昏沉的头,一旁有男子的声音传来,“子奚,醒了?”
已经许久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久到有一世那么长。仿佛心底藏着的一块柔软田地,被人搁在手心里攥紧,又松开,又攥紧……
她眉眼微皱,眼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诧异,只问:“你怎么知道?”
周瑜静坐在她身畔,双眸平静似水,道:“夫妻之间,还是称字更亲近些。”
她的名字什么时候成了字?
陆溪刚想反驳两句,却见窗外突然射进来一支疾速飞驰的箭矢,从她耳畔呼啸而过,正中墙壁。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一瞬,事发之时她来不及躲闪,虽未伤到身体发肤,却遗留下无限的惊恐。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已经镶嵌在墙上的飞箭,箭下还藏着一张纸。
周瑜面色沉郁,刚要起身去拔箭取信,却被陆溪拉住衣袖。
“先别去,小心点。”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担心下一刻还会接着发生意外。
他执意推开她的手,沉吟道:“若是有心想杀我,便不会用这种下策,对方既然有备而来,我倒是看看,他有什么意图。”
那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字:强弩之末。
陆溪瞥见一隅,心里明朗了七八分。
周瑜将纸揉作一团,顺手扔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子奚,你怎么看?”他拂了拂衣袖,转而坐在床榻边,这位衣冠楚楚的青年和衣衫不整的陆溪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象征性地往后拢了拢头发,刚脱离惊恐的水眸中似有秋波荡漾。
然而动人的神情都只是表面上的伪装,她竟然一语戳破事实:“同你有仇,却又不敢名正言顺对付你,我想,是伯符的对头吧。”
周瑜也顺着她的思路分析,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陆溪慢慢思索,道:“如果说,袁术又食言,给庐江换了个新太守,他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不会让他们好过。
孙策带领军队重归袁术,庐江郡打了两年仗早已空虚颓废,真成了强弩之末。
新太守要来,他们挡也挡不住。
陆溪隐约记得,这个被袁术派来的新太守刘勋,确实霸占过庐江一段时日,后来孙策带兵平定江东的时候,把他连忽悠带骗给灭了。
到底谁才是强弩之末?
周瑜表示很惊讶,“这些东西连我都一时想不清,你如何能一语道破?”
说的陆溪有些惭愧,哪里是她眼光卓远,这是她站在一个全局视角理应知道的事情。
“我们还留在这里吗?”陆溪问。
周瑜思索了一会,道:“留在这里也无用,不如去丹阳投靠从父,有个依靠,到时也好支援伯符。”
陆溪认同地点点头,却突然凑近对方的面庞,问了一句不太着调的话:“公瑾,我昨晚醉酒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或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昨晚那蜻蜓点水一吻的画面霎时浮现在周瑜眼前,他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后,起身欲走,“我去拿笔给从父写封信。”
现在就只剩下陆溪在原地打转。
“心虚。”她冲着周瑜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
“夫人,夫人,不好了!”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满头大汗。
“慢慢说。”陆溪扶起慌张的丫鬟,心也凉了一半。
一个从曲阿来的老婆子,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叫骂着。
“你这个扫把星,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祸害的!”
“你快跟我回去吧,哪有女人竟然跟着丈夫出征,无稽之谈!”
“……”
各种恶毒的话语从老婆子嘴里喷出来,被骂的步遥却安然坐在茶几前倒水,怀里抱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娘。
半晌,等老婆子骂累了,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我这么晦气,回去也耽误了君姑的命数,何必呢。”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婆子的脸色霎时变得凄厉,语气也十分凶恶。
步遥将水杯重重地砸在几案上,斥责道:“我回不回去,还轮不到你做主。”
到底是习武的女子,气场也比旁人更有震慑力。果然,步遥的话音前脚刚落下,老婆子立马闭住了嘴。
“一个瞎子,也敢跟我叫嚣。你想留下可以,但女公子必须走!”婆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娘不是瞎子!”孙茹从步遥的怀中爬起来,又道:“我才不跟你走,祖母不喜欢我娘,更不喜欢我,回去也没有好脸色吃。”
“你这死丫头,小小年纪,竟敢非议长辈,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老婆子急得跳了起来,指天骂地。
或许是说急了,老婆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薅住孙茹的鬓发,照着脸就要扇下两巴掌。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还好陆溪赶到及时,冲着老婆子水桶般的腰狠狠踢了一脚,那副庞大的身躯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乱嚎起来。
她用余光瞥见了步遥正在拔剑的动作,还好她来的及时,不然这老婆子早成了步遥的剑下亡魂,到时候还怎么跟曲阿的吴太夫人交代。
“哎哟!”老婆子扶着疼痛的腰,疼的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陆溪蹲在孙茹面前,抚了抚她被抓乱的头发。
“你拦她做什么,一刀下去,她痛快我也痛快……”步遥将刚出鞘的剑又插进回了鞘里,沉痛地说道,字字似乎都沾着血。
“快滚。”陆溪瞪了一眼老婆子,对方见状,落荒而逃。
屋内终于平静下来。
“过来,阿茹,娘给你梳发。”步遥始终静坐在同一个地方,因为身体条件的缺陷,她走到哪里都不容易。
孙茹扑到步遥怀里,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
“这是你的孩子?”陆溪问。
步遥点了点头,道:“是我和伯符的孩子,阿茹,今年三岁了。”
陆溪怔了一瞬,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叹了口气,仔细地打量着女孩的容貌。
一眼便知是个美人坯子,很小的年龄却不似旁的孩子那样呆呆傻傻,她自带一种出尘的气质,双眼里闪着点点泪花,更惹人怜爱。
“很好的孩子。”她轻轻道。
可想而知,步遥在曲阿那边有多不受待见,让三岁的孩童都提前懂得了这么多道理,懂事得让人心疼。
“阿茹不哭,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回去。”步遥用话语安慰孙茹,却止不住声音中的哽咽。
陆溪忍不住道:“夫人跟我走吧,今日躲得过君姑的挑衅,明日却躲不过伯符仇人的明枪暗箭。我与公瑾要启程去投奔从父周尚,夫人带着阿茹,与我们同去。”
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说:“我儿时见过他,当初周伯父生的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只是不知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很久之前,步遥的母亲未曾去世时,她并没有戴过白绫。
那个时候她与孙策是邻居,两个同样好武的孩子志趣相投,经常在一起玩闹。
后来步遥家中突生变故,母亲因难产去世,而父亲又另娶了一位张氏女子,对步遥渐渐不再上心。
一日,一个故弄玄虚的道士来步家拜访,说了一套让家里人都信以为真的话,最后话锋一转,指向了步遥,说这女子天生不祥,尤其是双眼污秽,能克死至亲。
父亲的心本就摇摆不定,如今被道士这一挑拨,生了更多嫌隙。
“大人一定要把女公子的眼睛挖掉,才能保阖家无虞,否则,便会遭到灭顶之灾啊!”道士一边说一边哭,作出痛苦万分的表情。
张氏也煽风点火,“她不仅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连带着我这个继母,也要受到牵连……”
女人也开始掩面哭泣。
毕竟是骨肉至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步父想了想,终究舍不得挖掉步遥的眼睛,便命她戴上白布覆眼,此生不得解开。
只是从此之后,全家上下都开始疏远她,后来渐渐扩展到整个乡里,都知道步家有个满眼污秽的灾星,任谁都不敢亲近此人。
她再也不能习武了,孤身坐在树下,终日郁郁寡欢。
一颗尖锐的石头砸在她的脑门上,女孩光洁的额角瞬间鲜血淋漓。步遥用手摸了摸受伤的地方,放在鼻前嗅了嗅,一股血的味道肆意纵横。
“哈哈哈哈……”一帮同乡的孩子笑的合不拢嘴,还振振有词道:“之前还能拿剑,现在就是个任人欺辱又不能还手的草包。”
话音刚落,那几个孩子都被孙策撂倒在地,跪地求饶。
“疼疼疼,大哥求你先放了我,有话好好说。”
“滚!”他把那三个小孩挨个踢了一脚,然后一并扔了出去。
步遥却并没有感到安全降临,反而还向后退了两步,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随时都准备逃跑。
看到步遥对他防备成这样,孙策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他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的手心里塞了一朵软绵绵的花。
步遥的手在不停发抖。
孙策用衣袖擦了擦她鲜血横流的额头,说道:“顺手摘的玉兰花,像你一样端庄朴素。”
步遥的牙关也在打颤。
“十年之后,我来娶你,可好?”
这只是一个六岁孩童的戏言,是除了他们两个,根本就不会任何人相信的戏言。
“没有人敢娶我的。”她手里攥着那朵玉兰花,落荒而逃。
十年之后,少年再次归来。
他看到那个失去光明的女子再次拿起了剑,即使被众人唾骂,即使被全世界抛弃,她依然我行我素,成了乡里有名的剑客。
少年与她过了几招,两人不分胜负,难分高下。
“你可曾有过婚配?”少年打累了,便将剑扔向一旁,坐在地上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没有人敢娶我。”步遥还是那句话,始终未变。
“你等我一会。”他突然从地上翻起身来,很快消失了。
正当步遥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孙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朵柔软的玉兰花。
那种相隔十年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步遥心头一紧,连忙问道:“你是谁?”
少年笑嘻嘻道:“在下孙策,孙伯符,小娘子日后唤我夫君即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