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吃草的老猫

3、第 3 章

　　十月眨眼就到，申城开始开放落叶不扫景观道，因着个百想奖，整座城市更是群星荟萃，会场附近的街道攘来熙往。

　　韩佳是临时跟组里要了个位置来的，她是友情出演，连配角都算不上，按理来说应该低调，可她前不久才拿了双料，赞助上就低调不起来，因此她让珊姐跟赞助商协商，进场选了一套没那么打眼的，之后再另外拍摄一些物料补上。

　　韩佳没去开幕式，红毯环节是跟着剧组一起进的，因为咖位摆在那，韩佳被安排站在电影男主演身旁，再旁边的就是导演于杰。今天风挺大，于杰穿了个三件套还在一旁嘀咕着冷，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以演员的身份进场，情绪上有点亢奋，肉眼可见地紧张，韩佳比他穿得少，拍完照片背都不缩一下，随手撩起有些乱的头发挂在耳侧，显然已经习惯了。

　　好不容易等到进场，助理忙给韩佳披了件披肩，这时丁晓珊趁着没什么人注意，走到韩佳旁边，用脸给她大概示意了一个方向，那边是个靠角落的位置，坐着许多电影制作人。

　　节目还没开始，现场光线充足，韩佳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个侧脸：“看到了。”

　　丁晓珊低语：“真的来了，我等下去打个招呼。”

　　韩佳点头，被带到了自己的座位：“去吧。”

　　现场策划在陆续安排人就坐，周围的摄影师一直在拍场内花絮。等红毯环节结束，开场节目就开始了。

　　几乎是现场灯光一暗下来，韩佳的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下，她一直把手机握在手里，闻声看了一眼屏幕，过了会儿又放下。

　　开场表演韩佳没怎么看，很快就结束了，随即开始颁奖环节。

　　颁最佳男配女配的时候，于杰在一旁紧张得一句话没说，韩佳余光扫到，在镜头没有对准的时候按了按他的膝盖，于杰轻咳一声调整了下表情。

　　然后就是最佳导演处女作奖，今年可见的竞争对象其实不少，韩佳看着大荧幕上于杰被放大的脸，作为新人导演，于杰的紧张有些显而易见。

　　当台上念到“逆袭”时，韩佳率先笑了。他们周围鼓掌声最大，于杰在放大的荧幕上猛地倾身抱住身旁的男主演余浩文，十分激动。

　　《逆袭》开拍前投资不多，余浩文不仅降低片酬来演还自己带了一笔投资，这份情谊最是珍贵。余浩文也很高兴，不住地拍着于杰的背安抚他的情绪，之后于杰前后抱了身边一圈人，最后抱了抱韩佳。

　　“恭喜。”

　　韩佳是真的替他高兴。

　　于杰克制地捏了捏她的手臂，感谢尽在不言中。

　　颁完四个奖，他们情绪仍然热烈，韩佳提起裙子，趁着暖场的表演环节离席去卫生间。

　　文淅川出卫生间的时候看见门口吸烟区的韩佳。

　　两人四目相对数秒，韩佳轻轻晃了晃夹在指尖的烟：“文导。”

　　熟稔的语气，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文淅川从善如流接过了话，点点头，礼貌之余又带了些微疏离：“韩老师。”

　　他们在长廊一左一右站着，中间只隔一条过道，一个黑色三件套，一个银白鱼尾裙，视觉上形成两边对比分明，远远看上去画面分外高级。韩佳似乎被这声“老师”逗乐了，嘴上没动，眼里却带了笑意，这是拿过影后的人，一个眼尾上挑都分外风情。

　　“文导常年在国外，怎么也学国内这套，叫我韩佳就好。”

　　文淅川点头，随即问：“有事？”

　　韩佳抽了一口，别人做起来有点做作的事她做起来就会让人忽视那股刻意，就像文淅川知道她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但他没有转身就走。美人有让人耐心交谈的本钱，韩佳明显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遮掩。

　　“听说你说服了罗文老师，就是有点好奇，怎么做到的？”

　　听到罗文的名字，文淅川偏了偏头，若有所思。随后他缓缓走近，直到两人隔了半米距离，文淅川才停下，黑白恍若一根弓弦，渐渐释回原处，却比方才拉满时更显蓄势待发。

　　文淅川靠近的时候有股浅淡的压迫感，他的身高在素人里也很突出，一八五往上的个头哪怕是站在白人堆里也不会突兀，其次便是他自带的那种淡漠感，从气场上就压了人一头。大概是在国外长大的缘故，他看人从来不吝于与人对视，韩佳就是这样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我记得罗文老师当年获奖的《致月光》，改编电影的主演是......”

　　文淅川一靠近，声音的质感更清晰传进韩佳耳朵，这人说德语肯定很有味道。

　　没等他说完，韩佳就接上了他的话：“是我，说起来，我与罗文老师也算是旧识。”韩佳礼貌地偏头吐了口烟，眼睛却还看着文淅川，“瑞文签了对赌协议，罗文老师是制片方指定的编剧，据我所知，他来年应该已经没有档期了。”

　　和罗文老师合作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韩佳不过二十五六，还没有那么多大奖傍身，只是也开始在国内影圈崭露锋芒。《致月光》是罗文拿了茅盾奖的本子，由原作者亲自改编，女主角被韩佳塑造地尤其鲜活。

　　电影成绩不错，拿了一个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算是双向成就，那张出圈并且在今日都被营销号反复转发的垂眸剧照也由此而来。

　　文淅川似乎也想起来了，点了点头，说：“是没有，但我时间宽裕，电影来年九月才开机，前面的部分会先在国内完成，因此给罗文老师留了比较宽裕的时间。”

　　韩佳假装没有听出来文淅川避重就轻的回答，偏了偏头：“看来万事俱备了。”

　　韩佳手里的烟灰快掉了，她却久久不动，文淅川看着那截烟灰，过了会儿说：“差不多，剩几个角色还在挑选。”

　　在烟灰要掉之前，韩佳把烟摁熄在垃圾桶。

　　“我这几年在国外发展，久闻文导大名，却没什么机会结识，听说菲利特斯是你的御用摄影，我和他倒是有过合作，是个很厉害的摄影师。”

　　文淅川点头，不知道是认同她哪句话：“好像听他说过，是今年年初菲诺导演的片子。”

　　“这样一看也算有缘，我想，未来兴许有机会合作也说不定。”韩佳歪了歪头，“文导，你说呢？”

　　往来不过数句，韩佳已经明白文淅川的善守难攻，她给了那么多暗示他都视而不见，干脆也不再客套，选择直来直往。

　　文淅川闻言，从善如流从西服内兜里拿出一个阿玛尼的名片夹，从里面拿出一张，递到韩佳面前。

　　文淅川的手指修长，甲床饱满，伸过来的时候韩佳注意到他的指腹有茧，那是常年握摄影器材留下的痕迹。

　　“其实......”

　　韩佳刚抬手去接，文淅川淡淡开口。

　　空气的流动好似也随着他的语速变慢。

　　韩佳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文淅川轻轻勾起唇角，很浅的一个笑。

　　“刚才开场前，你的经纪人已经拿过名片了。”文淅川说话做事总是有一股恰如其分的西式礼仪范儿，很难让人感觉到冒犯，但此刻他的眼神却让韩佳有种被他轻轻踩住了尾巴的感觉，“丁小姐很有诚意，我司制片对她早有耳闻，本就打算近日约出来见一面，没想到比我们预期要见早了些。”

　　韩佳的目光从男人的手指，收回到他的侧脸，明明只是一个导演，他的脸颊线条却过分性感，五官甚至不输任何大荧幕演员。

　　骨相这东西最不骗人，凑近了看，他那带了点冷峻气质的英俊完全经得住肉眼的挑剔，就连眼角淡淡的细纹都像是一种不自知的勾引。

　　不过......

　　“毕竟是我想主动结识，当然要主动一点，而且第一次见面太过正式也不是好事，提前见过，才能知道气场合不合。拍电影和做生意不同，讲究眼缘。”韩佳丝毫没有被揭穿意图的尴尬，她边说边取走名片，前后看了两眼，塞到小包里，“之后有机会，约上罗老师，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文淅川点点头，像是一种礼貌的客套，随后他后退半步，一个举动就让周围空气重新恢复流动。

　　这时候会场里的音乐接近尾声，文淅川颔首，与她告别，临走前留了一句“再会”，转身缓步离开。

　　这时候外头开始颁下一轮奖，韩佳没着急回去，去卫生间补了个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却似乎被方才男人的一举一动填满，短暂的交锋，两人都不吝啬给出了对方想要知道的讯息。

　　文淅川太稳了，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最近他筹备新片的消息在圈内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做事一向低调，那么这事儿能被这么传只能是他或者他的团队默许的。国内外但凡有点野心的演员想必早早就开始打听角色，他却始终没有定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扎堆过来任君挑选，就像他明知珊姐为了见他一面花了几个月时间打点，在他们交谈时他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也不在意她知道。

　　他似乎对她也有考量，韩佳莫名觉得他说的“本就打算近日约见”不是客气话，既然请了罗文，就说明他属意的大概率是个东亚主演，而如今走到海外影坛的女演员本就没几个，这样看来她想必早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

　　他太稳了，是个优雅的猎手。

　　还好他只是导演。

　　韩佳面无表情地甩甩手上的水珠，从包里拿出香水，盖住了身上的淡淡烟味。

　　否则这样一个人，又生得这么妖孽，作为竞争对手就太难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