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吃草的老猫

17、第 17 章

　　《围城》最终取得的成绩不错，六个提名里获奖两个，和韩佳预料地差不多，除了最佳剪辑外，汤尼还以八十七高龄获得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奥斯卡奖项，所有人都在为他祝贺。

　　这里聚集着全球优秀的电影人，并且都深深热爱着这个行业，有人一直是焦点，而有的人则选择一直低调而扎实地走在这条路上，他们都清楚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没有配角的电影注定成为不了佳作。

　　这个行业就像是一座城堡，由无数砖垒起来，再由人费尽心思打磨才变得如此坚固，也正是因为这样，韩佳才能在年复一年中前行。

　　她生来就不是一个很有追求的人，有时候甚至会很怠惰，沉迷声色犬马，认为工作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唯独进入了电影行业才找到了一些自己觉得做着有意义的东西。她并不认为拍电影有多么伟大的意义，对韩佳来说这个行业和其他行业并没有什么不同，比较幸运的是她能创造出肉眼可见的价值，就这么浅显的理由罢了，相比之下像是汤尼老演员这种为之奋斗一生的精神是她可望不可即的，韩佳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她只是乐衷于挑战和尝试，能做多久是多久。

　　之后韩佳跟着丁晓珊回国准备《围城》的放映宣传，开始忙了起来。杂志、访谈、广告......拍电影就是这样，只要有作品，算上拍摄，一整年工作重心都要搭在电影上，因此韩佳现在接片不多，两年接一两部剧本团队各方面都不错的片子，其他基本都是给朋友或者熟识的导演跑跑龙套，这样她基本不用忙活这些，也乐得轻松。

　　就这样一直到了六月，期间韩佳和文淅川基本没有联系过，更多是从丁晓珊嘴里听说的。《港》的电影组群里一直有更新工作动态，场务也会定时汇报进度，韩佳只知道他回国后又先后踩点了几个地方，最后再次回了林城，似乎已经定了还是在那里实拍。

　　林城的条件不好，加上是春季，小雨连绵不断。听说那边的戏份也不少，文淅川工作起来基本斩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专心做事，韩佳也没有特意联系他。

　　这对于韩佳来说还是第一次，睡得那么爽，冷得那么快，韩佳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对方的问题，虽说是她先说错话，但文淅川确确实实没有再暗示争取过。这种事不能细想，再想只会生气，或许也是因为堵着这一口气，韩佳也不主动联系他，后来国内有路演活动，她闲下来的时间越来越少，等回过神来离开机都只剩下两个月了。

　　然而就在她到星城进行最后一站路演的时候，快开始前丁晓珊神色匆匆走进后台，凑到韩佳耳边说了什么。

　　韩佳的眉头几乎是一瞬间皱了起来。

　　文淅川说的那个基金会，在国内的福利院地址就有一个在林城，饰演伽罗的小演员就是在林城的福利院挑选的，后来文淅川踩点了几个地方都不怎么满意，还是把拍摄地点选在了离福利院不远的一个村落，每天就在福利院改剧本和看小演员培训，就这么过了几个月。

　　然而不知道是哪边走漏了风声，今天忽然来了一对夫妻，喊着说饰演伽罗的演员是自己的孩子。他们推搡了福利院的负责人，抓着惊吓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演员就要走，因为方言问题当时剧组里的人根本无法与对方沟通，文淅川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径直过去把孩子抢了过来，护在自己身后，结果场面混乱起来对方一个使劲，文淅川的胳膊就磕福利院门口的砖墙上，骨折了。

　　导演受伤不是开玩笑，警察很快就来了，也逮住了闹事人，但对方坚持说自己是孩子的父母，因为刚出生还没来得及办户口，只能去检验dna什么的，但福利院的管事坚持说这孩子是在四五岁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当时已经听不见了，问什么都不说，语言能力也有问题，只能往上递手续收下了，这种情况在这边福利院很常见。

　　丁晓珊说着也皱了眉：“这个福利院一般只要是残障孩子，条件都会放宽许多，所以这个小孩才能留下，正常孩子就交给派出所。这事儿文导不肯妥协，坚持要查，发现这对夫妻压根也没领证，手续乱得很，现在只能先走亲子检验流程，再找对方弃养证据，事情搞得很麻烦。”

　　文淅川常年在国外，不知道国内环境复杂。一般家里的事，尤其是条件不大好的落后地方，警察一般都不愿意蹚浑水，就算文淅川找到了证据，这夫妇两是当事人，估计家里就离福利院不远，这事儿也且有得闹。

　　而且这是在拍电影，拍摄过程中要是传出点不好的节奏，更是会影响投资各方面，最终大概就是换掉演员完事儿，但文淅川既然留在了林城那么久，说明他很中意要饰演伽罗的小演员，他要担着投资的压力平了这事儿，只怕不是太容易。

　　韩佳完成了路演，一下台就让丁晓珊定了最近的高铁票，丁晓珊还在犹豫，韩佳说：“不管于公于私，能解决的我们都要帮忙，这部电影我是一番，我不会让它出事。”

　　丁晓珊也是这么考虑的，不然她根本不会让韩佳知道。丁晓珊跟《围城》的路演负责人和导演交代了下情况，没说出事，只说韩佳要过去勘景，幸好路演也结束了，导演表示完全没问题，甚至体贴地安排了车送韩佳去机场。

　　两座城市之间搭乘高铁三个半小时，韩佳带着丁晓珊、小文还有一个保镖踩准了发车时间上的车，落地后又叫了一辆专车，四人颠簸了一路才到目的地。

　　丁晓珊把地址都摸清了，甚至还打了电话给公司，盯住网上的舆论，配合Liminal那边一起做公关监控。福利院附近没有什么好酒店，只有一些连锁的七天如家还有一些看着就很脏乱差的小旅馆，丁晓珊便没忙着找住的地方，先看了情况再说。

　　下车时韩佳脸上稍显疲惫，但精神尚可，福利院的负责人早知道她要来，早早等在门口。韩佳没多话，直接明了地问：“文导呢？”

　　“文导去拍摄现场了。”这边的负责人也是一个中年女人，长得相当朴实，皮肤也粗糙，似乎是因为韩佳气场太强了，她说话有些磕巴，“剧组的人大半都出去了，他们住楼上。”

　　手骨折了还到处跑，韩佳这么想着，脸色也还算平静：“拍摄现场在哪？远吗？”

　　“就在这距离一公里左右的村里，他们在村尾搭了一块儿，主要在那拍。”

　　韩佳表示知道了：“还有房间住吗？”

　　“有的，这就给您安排。”

　　韩佳示意丁晓珊和小文把行李箱拿上去，她环绕四周，发现安静得很，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这儿的孩子们呢？”

　　“怕那些人再来闹，都没让到外面玩，最近都在楼上看看电影，底下有大人们守着，出事就立刻报警。”

　　丁晓珊经过韩佳身边：“你要去现场看看？”

　　“看看吧，来都来了，看看什么个情况。”韩佳揉揉额角，现在都快六点了，她就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水也没怎么喝，“让阿亮跟着我就行，你和小文先上去收拾东西。”

　　阿亮是跟了韩佳很多年的保镖，也是韩佳公司的正式员工，能打能扛人也冷静，有他在丁晓珊比较放心。

　　丁晓珊点点头：“快去快回，要聊在屋里聊也一样，我看这的确挺偏僻，尽量小心点儿。”

　　“去吧。”

　　负责人让工作人员带丁晓珊她们上楼，自己亲自领着韩佳两个去拍摄现场。

　　大概是路上有些尴尬，负责人就找了些话聊，给韩佳讲了讲这两天的情况：“基金会的负责人今天也到了，昨晚文先生出事连夜送的医院，负责人落地后直接到警局说明情况，弄到凌晨才消停，那场面也真是吓人。”

　　韩佳问：“负责人不是你吗？我听说当年是你捡到的丁文心。”

　　丁文心就是饰演伽罗的女孩，路上韩佳也多少了解了情况。

　　“我只是这个福利院的负责人，付女士主要管基金会，这件事惊动她实在让我觉得惭愧。”负责人叹了口气，“文心当时的确是我捡回来的，那天大雨，小姑娘就站在门口，穿得很单薄，不离开也不进去，我要没发现估计都冻死了，这里晚上温度很低。她当时根本不怎么会说话，我带去派出所查过户口，没找到，才办了手续，经由付女士通过才进了福利院，名字也是后来才起的，因为我姓丁，这里被遗弃的孩子只要是没名没姓的基本都跟我姓。”

　　韩佳没听过文淅川提起这个付女士，大概是国内或者这片地区的基金会负责人。她点了点头，说：“在这个地方建福利院，应该很多麻烦事。”

　　“可不吗？我们资金足，但审批流程也很严，这么一个东西杵在这，总会引起本地人的注意。一开始我们接收的基本都是女孩，有的甚至没有残疾，小小年纪就被扔在这了，我们送回去，又被扔过来。这里条件落后，很多人都觉得女孩儿只是累赘，年纪稍微大点的或帮忙干活或早早嫁人，倒是没多少。”负责人边走边说，“后来我们态度强硬了，村里镇里的人慢慢传开了消息，就有老人带着家里不会说话、听不见的女孩过来，有的可能智力有缺陷，我们就放宽了条件把人留下了，现在百分之九十都是女孩儿，男孩儿的话没到迫不得已，也不会有人送过来，所以当时那对夫妇过来要把文心带走，我也很生气，肯定是村里传开了消息知道文心要拍电影，他们过来想趁机勒索，这些人......”

　　负责人说到这里眼眶都有些红了，是难过，也是气的。韩佳听了情绪倒是挺稳定，她见得不多，但听得多，人越穷的地方就越容易发生这种事，这在国内很常见，也就文家父子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换做其他人根本也懒得管。

　　这世界那么大，可怜的人太多了，并不是全部都能救过来，韩佳不会否定做这些事的人，她也觉得这些人了不起，只是她做不到。

　　同时她也挺好奇，那文家父子是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有钱人都做慈善，别说富豪，她一个明星每年捐款也有七八位数，但都不会做得这么细。文淅川当时对她说这些的时候韩佳只问了很浅的部分，更深的没找到机会继续聊下去，可此刻文淅川都为此受伤了，韩佳也就更好奇了。

　　一公里走了十分钟就走到了，远远看去村尾的确在搭建房屋，韩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高地上的文淅川。他穿着简单的衬衣西裤，背对他们站着，肩膀手臂吊着绷带，背影挺拔清俊。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看身形是个长辈，穿着简单却看得出面料讲究。韩佳走近，文淅川似乎有所察觉，和身旁人一起回过头，那一瞬韩佳脚步就停住了。

　　两三分......不，应该有三四分，韩佳看着不远处的中年女人，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她脸上有和文淅川相近的神色，明明五官合起来都不怎么像，但表情神韵......她都给韩佳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韩佳在那边瞳孔地震，文淅川见她出现却似乎没觉得意外。他吊着胳膊走下高地，来到韩佳面前：“来了。”

　　“嗯。”韩佳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视线，这样盯着长辈看实在有些冒犯，她看向文淅川，维持着表面冷静，“听说这边出了点事，我来看看。”

　　这时候那位女士也走了过来，文淅川侧了侧身子，面色如常向韩佳介绍：“这是我的母亲，国内基金会负责人付霞女士，这是电影主演韩佳，我之前跟您提过。”

　　韩佳觉得头都要炸了，她第一时间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因为脑子过载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只能任由本能支配伸出手，与付女士握手：“您好......突然过来，冒昧了。”

　　付霞女士笑起来和文淅川很像，都给人一种十分稳重的感觉。她保养地和文淅川的父亲差多了，白发掺着黑，没特意去染，长长地梳在脑后，鼻梁上也戴了无框眼镜，因此一眼看去才觉得母子不像，可细细瞧着，仍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样子。

　　“谢谢你来。”付霞两只手握住，拍了拍韩佳的手背，“淅川跟我提过你很多，我们本来也准备回去了，既然来了让他带你看看，我和小丁先回去。”

　　“好。”韩佳清了清嗓子，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说什么，这么一位神秘人物的出现把她的节奏全打乱了，“辛苦您了。”

　　猝不及防见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