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愧》岑杉

1、再见

　　“笙笙，明晚陈屿的大学室友都说要来，怎么办，你会不会不来啊？”
　　周婧的声音有些忐忑。

　　电话这端，喻笙跟着中介小徐拐进一条小巷子。
　　她疑惑道：“陈屿室友去就去呗，你过生日，我自然会去的。”

　　周婧是她的大学室友，两人关系不错。
　　明天周婧生日，男朋友瞒着她，搞了惊喜求婚仪式，并偷偷告诉了她的朋友们，请朋友们配合。
　　喻笙也是朋友之一。

　　“那孟西洲也要来，怎么办？”周婧焦躁起来，“我和陈屿说了，不让他来，可是陈屿已经答应了。”

　　闻言，喻笙怔住，时间过去太久，她竟然忘了，孟西洲和陈屿是大学室友。
　　孟西洲也要来，可他不是一直在国外吗？

　　前方的小徐停下脚步，指了指左侧的深色大门，“喻小姐，到了，就是这里。”

　　喻笙回过神来，朝小徐颔首。
　　她淡淡地回周婧：“我和他都分手多久了，没关系。”

　　孟西洲是明城孟氏集团的二公子，还是陈屿他们班的班长。
　　他提出要去室友女朋友的生日宴，于情于理，陈屿都不会拒绝，喻笙理解陈屿的为难之处。

　　再说了，难道就因为孟西洲要去，她就不去了吗？

　　“那就好。”周婧松了一口气，“你那边有人说话，是不是有事？”
　　“嗯，我在看房子。”喻笙回道。
　　周婧知道喻笙在筹备工作室，便说那先不打扰她。

　　挂了电话，喻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孟西洲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走到门前站定。
　　大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从外面看，屋顶青瓦飞檐，很有古朴韵味。

　　“喻小姐，这是最后一家，您先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给您找别的。”小徐一边说话一边擦汗，看起来有些狼狈。

　　九月下旬，明城的天阴晴不定，中午热到穿裙子，晚上可能刮大风。
　　喻笙特意挑了傍晚来看房子，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闷热的天气。

　　她倒还好，小徐穿的白色衬衣，房屋中介统一的工作服，后背都湿透了。

　　喻笙有些过意不去，稍带歉意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咱的工作。”小徐笑着摆手。

　　两人站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从隔壁走出来。
　　看起来有五十多岁。

　　小徐喊他钟叔。

　　钟叔笑着点了点头，和喻笙打招呼，“小姑娘，是你要租房？”

　　喻笙点头。

　　她要开一家斫琴工作室，要有地方做展厅，要有地方放木料，制作古琴也要有专属的地方。
　　房子最好古朴一点，等工作室慢慢做起来，她还准备开古琴体验班，所以对房子要求较高。

　　之前，小徐已经陆陆续续带她看了五家，这是第六家。
　　喻笙没抱太大希望。

　　钟叔没有多说，拿出钥匙，打开门，带他们进去。

　　钟叔是个热心肠的人，手上拿了把大蒲扇，边走边和喻笙介绍。

　　“这座小院啊，虽然年代久了些，有些旧，但是保护的很好，之前是房东自己住。”

　　“前两年，小梁出国读书，把钥匙放在我这儿，今年他回来，有了新住处，才决定租出去。”

　　“小姑娘，你赶得真巧。”

　　喻笙顺着他的介绍参观。

　　这是座两层独栋小院，两个厅堂，四间屋子，院子很大，墙壁四周种满了花草。
　　院里有棵桂花树，落花星星点点，靠墙的一边搭了紫藤花架，上面爬满紫藤，修建得齐整。

　　房东一定很爱这座小院子。
　　喻笙心想。

　　这条巷子名叫枣林巷，距离明城大学很近，距她现在的住处也近，从家到这里，只要十分钟车程。
　　喻笙在心里盘算。

　　附近高楼林立，难得有这样古朴的小院，自住不是很方便，用来做斫琴工作室却再合适不过。
　　价位高了些，但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落霞照在屋檐上，泛起淡淡金光。
　　大隐隐于市。

　　喻笙当即决定，就是它了。

　　/

　　晚上，喻笙回了趟鼎荣华府。

　　下午沈凡给她发消息，让她晚上回家吃饭，正好喻笙要和他们说工作室的事，约好了签合同的时间后，她就回去了。

　　喻笙进门。
　　沈凡走了过来。

　　“回来了？”沈凡接过她的包，放在玄关的置物架上。
　　喻笙应了声，弯腰换鞋。

　　“你爸的朋友送来几箱蟹，我想着你爱吃，趁新鲜，让阿姨蒸上了。”

　　喻笙起身，抱了抱沈凡，撒娇道：“妈妈，你真好。”

　　“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不对你好对谁好。”沈凡揉了揉她的头。
　　喻笙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往客厅走去。
　　沈凡气质温婉，岁月带给她的只有优雅，今天她穿了身苏绣旗袍，更显东方古典之美。
　　“妈妈真美。”喻笙由衷夸赞道。

　　沈凡嗔了她一眼：“使劲夸，夸我就等于夸你自己。”

　　确实如此，喻笙和沈凡有三分相像。
　　不同的是，喻笙长得更娇俏一些。

　　听到妈妈夸她，喻笙唇角勾起。
　　“喻桉呢，没回来吗？”
　　沈凡摇头，“没回来，他今晚有课，时间来不及。”

　　喻笙表示理解。
　　她也毕业于明大，对明大的教学体系有所了解，喻桉今年大二，专业课陡然增多，确实没时间经常回家。
　　只是没了这个活跃气氛的开心果，喻笙还挺不习惯的。

　　好在没过多久，喻康岩结束工作到家。

　　一家人安静用餐。

　　喻笙心里有事，安静地吃着螃蟹，见父母吃得差不多了，她也就放下筷子。

　　她坐直身体，谨慎开口：“爸，妈，工作室地点我找好了。”

　　沈凡一顿，“这么快？”

　　“不快了，找房子找了一个月。”喻笙回道。

　　沈凡看她一眼，说道：“妈妈一直不赞成你跟着外公学斫琴，斫琴是体力活，很累，你学传媒，可以有一份轻松稳定的职业，但你从小喜欢，坚持这么多年，妈妈也就随你去。”

　　“但你能告诉妈妈，为什么不继续在外公的云琴堂吗？”

　　沈凡的祖父、父亲，都是斫琴师，一代又一代人靠着积攒的名气传承下来。
　　这个行业靠经验，十年的漆工，和二十年的漆工，做出来的古琴完全不同。

　　父亲曾说喻笙有天赋，但她才二十五岁，年初突然说要独立出来，自己开工作室。
　　她太年轻，短时间内很难闯出名气。
　　在沈凡看来，让喻笙继续跟着外公更好。
　　本以为一段时间没提，喻笙已经放弃，没想到工作室都找好了。

　　喻笙低下头。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碌，她大部分时间跟着外公外婆，老人家做了一辈子古琴，日日都在他的大院子里挖槽腹，上灰胎。
　　耳濡目染之下，喻笙渐渐对此有了兴趣。
　　她也曾想过自己会一直跟着外公学斫琴。

　　她面色不变，“我想自己试试，上半年去桐城学习过，那边挺多独立工作室。”

　　沈凡叹气道：“你舅舅也想让你继承外公的衣钵。”

　　“妈——”喻笙打断她，顿了顿，她放低声音：“妈，您相信我，我自己也可以。”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家里的气氛就会凝滞。
　　沈凡知道，在这件事上她犟不过喻笙，转而问起工作室的事。

　　“工作室地点在哪儿？”
　　“明大附近的枣林巷。”

　　“那挺近的，合同签了吗？”
　　“还没有。”

　　“好，签合同时，我和你爸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
　　已经毕业三年，父母却一直觉得她还小。

　　沈凡却很坚持，喻笙只好向喻康岩发出求救的信号。
　　喻康岩向来支持她做的决定。

　　然而，今天喻康岩却没有站在喻笙这边。
　　原本他一直安静听母女俩说话，在他看来，喻笙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孩子大了，总要自立。

　　但租房也算是件大事，他们应该陪她去。
　　他开口劝道：“笙笙，爸爸是律师，可以帮你把关，市场上黑中介多，租赁合同可能也有你想不到的漏洞，爸妈也是怕你被骗。”

　　父母轮番劝说，喻笙不好再坚持。
　　她有些不好意思，喻康岩是律所合伙人，明城经济领域的顶尖律师，经手的都是大案子，现在却要为了她租工作室的事跑一趟。

　　她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只好答应下来。

　　/

　　次日下午，明城又起风，临出门之际，竟还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不过很快便停。
　　气温骤降，喻笙找了件条纹针织连衣裙换上，化了个淡妆，便出门了。

　　考虑到可能会喝酒，她没有开车，直接打车过去。

　　生日宴设在明湖江景，离喻笙的住处较远。
　　路上堵车，喻笙给周婧打了个电话表示歉意。

　　她到时，周婧正招待人，派方宁出来接她。
　　大学四年，喻笙寝室四人关系都很好，毕业后，喻笙这个本地人不必说，周婧和方宁也都留在明城，三个人的友谊一直没变，仍会相约一起出来玩。

　　“笙笙，你终于到了。”
　　餐厅门前，方宁走过来挽上她的手臂。

　　“没办法，”喻笙叹气，摊手道：“路上堵车。”
　　明城的交通一直为人诟病，每逢节假日，必要堵上一堵，饶是喻笙提前出门，也在路上堵了许久。

　　“我没迟到吧？”她不确定地问。
　　“自然没有，还有几个人没到呢。”方宁挽着她往前走，和她说悄悄话：“笙笙，情报有误。”

　　没等喻笙开口问什么，她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
　　“那个姓孟的没来。”她眨了眨眼，愤慨道：“陈屿搞错了，孟西洲还没回国，在他们班群说要来，纯属是跟风。”

　　喻笙默然。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面对孟西洲的准备，既然他没来，那就再好不过。

　　/

　　两人很快走到包厢外，周婧和陈屿等在门外。

　　喻笙将生日礼物递给周婧，又抱了抱她：“婧儿，生日快乐。”

　　“谢谢笙笙。”
　　周婧接过礼物，她脸颊红红的，大概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略带羞赧，也格外安静。

　　几人一起进去。

　　包厢很大，西式设计，左边墙面布置成生日墙，温馨暖橘色调，布满鲜花和气球，十分漂亮。

　　众人还没有落座，见他们进来，空气中有瞬间的安静，很快又热闹起来，纷纷表示快进来。
　　对于才到的喻笙，大家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大学时，喻笙是学校出了名的神颜，肌肤瓷白，样貌娇俏，迎新晚会上一曲《凤求凰》惊艳众人。
　　今天她虽然穿着简单，只化了淡妆，大家仍然被惊艳到。

　　喻笙一一打过招呼。

　　都是熟悉的面孔，有同届同学，有社团的学长学姐，还有陈屿的朋友们，只除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衬衫，身量很高，他站在靠窗位置，正和身边的人交谈。

　　黄昏时光线稍暗，喻笙看不真切，只觉得他带有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与记忆中的一个人很像。

　　她一时不敢确定。

　　或许是觉察到喻笙的目光，男人转过身来，朝她微微颔首。
　　“师妹。”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