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9、福兮，祸之所伏（二）

　　一声闷响和微颤，表示他们已经在地表上降落。
　　003打开神经机，众人的眼前立刻出现其余四人视野的缩图。阿水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后却变成狼嚎。原来是003晃了晃脑袋，其余四人的视野也跟着晃起来，几人顿感天旋地转，几欲呕吐。
　　003勾了勾嘴角，一本正经地说道：“看见了吗？这就是神经机运动起来的缺点，等下如若遇到什么危险需要跑动，即刻关闭，不然，我们就都得完蛋。”
　　吴欲知白了小青鱼一眼，心底喊道：老子知道你是故意的，别装。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几人排兵布阵，最后确定由不有打头阵，吴欲知断后的队形出发。
　　“神经机的使用你还没完全掌握，你确定你可以吗？”出发前，朴若谷不无担忧地问吴欲知，却只得到对方一个闪亮的微笑。
　　舱外温度并没有想象中的低，能够调节热度的战衣紧紧裹在身体上，此刻正温热地烘着皮肤。天地之大，除了绝迹的有机体外，就连声音也仿佛被一并被吞噬了，风声，簌簌雪声，脚踩在雪中的咯吱咯吱声，沉重的呼吸声，通通消弭于无形···是真正的万籁俱寂。
　　雾气浓稠的仿佛化不开。白色泛着浅灰，拉着雪花一起织成了一张网，把万物隐藏。大雾使得能见度极低，低下头时，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双脚。阿水不安地抓住朴若谷，同时张口想叫住不有，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捂住自己的喉咙，弓起背用尽全身的气力再次尝试，却仍旧徒劳无功。朴若谷和003俯下身子看她，与此同时也发现了异样。断后的吴欲知以为发生了危险，直直冲了上来，雪地湿滑，他没能停稳脚步，把几人纷纷撞倒在地，像掉落的花瓣一样，四散零落。
　　朴若谷的身影在其余三人的视野图中立即消失，他自己的视野图也被白色取代，遍寻不到一处异样的色彩。
　　003和阿水瞬间惊慌，冷汗倾巢而出。倒是被调侃为脆弱地球人的吴欲知最是淡定，他一把捞住003和阿水，在不能言语的情况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的动作，寻找朴若谷。
　　三人手拉着手跪在地上，以吴欲知为中心，转着圈向四周摸索，一番试探后，003和阿水颓丧地摇摇头。紧接着，他们改变方向，三人齐齐向朴若谷摔倒地方向爬去。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人仅爬了不到十步，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等待他们的朴若谷。
　　阿水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像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差点喜极而泣。吴欲知就地转了个圈，视野图内除了他们几人的身影外就是苍茫无迹的白，他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拽下扒在朴若谷身上的阿水，用手比划着不有的高大身形——他们弄丢了不有。
　　阿水不敢置信，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好几圈后，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003不知所措地紧紧拽住朴若谷，生怕他又像刚才一样消失在视野图内。
　　吴欲知觉得这场面莫名好笑，一群冷静自持以高科技傍身的外星人，竟然被陌生环境吓拉稀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对于我们来说，深入未知之地先做万全准备才是良策，准备不充分叫冒进，冒进就会失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003在心里对吴欲知的评价做出回答。
　　“放什么狗屁。”对此他嗤之以鼻，顺势躺在地上。战衣虽暖却薄，他感觉到绵实的雪没过他一半的身体，整个人被一种厚重托举。他睁大了双眼眺望，眼前的白一如既往，却让他生出一种错觉，好像遮天蔽日的雾是被搅散的雪，因不想失去而长久保留。他想到有一年的冬日，经久无雪的东联盟忽然下了场雨夹雪，老首长戴着副不知道哪里倒腾的旧手套，在院子里给他堆了个雪人。
　　他无声地笑了，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在心里对003和朴若谷说道：“你们老外就是穷思竭虑，事情他妈的是在做中才逐渐圆满的。你他妈知道你照镜子之前长什么样？要是有一天没了高科技，你们等着死吗？”
　　他拍掉身上的残雪，拉起阿水，率先朝前走去。“走吧赶紧去找不有，这破地方呆得时间长了容易焦虑。”说实话，他心里也在打鼓，但事情总得有人开头。
　　为了防止再次有同伴走失，他们不得不用地球上最原始的方法——几人绑上绳子，前后相连着前进。
　　随着对星球的不断深入，他们发现大雾不仅影响视野，就连神经机的方向指针也好像染了疾病般不停地转圈圈。初始还能保持一条直线前进，现在的他们就如无头苍蝇一样，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吴欲知被这方向针转得头昏眼花，就连看余光处都好像有了阴影。他闭眼休息了几秒钟，再睁开后发现那不是错觉，雾气淡了，露出了不有巨大的，尚未被大雪淹没的脚印，在光照不足的地面上留下了轻微的阴影。
　　跟在吴欲知身后的几人急忙跑过去，他却一把把他们拦住。地面上，有一条及其细微的拖行痕迹，像一张被拴住的纸从雪地上掠过。不仔细看会让人认为是雪盲症引起的幻视。
　　几人虽有担忧，但精神却也为之一振，就像被关在迷宫中的地鼠，四面皆是墙壁，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他们被包裹在这白中，只能踩着不有的脚印寻找生路。但这脚印却在雪地上连绵不休，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一行人最开始还踌躇满志，到后面只剩满心疑惑，不过分开十几分钟，不有一人竟能走这么远，一向心细如发的他又怎会没发现他们的消失。
　　吴欲知心里犯着嘀咕，有点儿怀疑自己决策的正确性。就在他心绪纷飞之际，脚印不见了。
　　他当下大骇，宛如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乱飘的思绪跟他的脚步一样，蓦地止住了。
　　他四下张望，也遍寻不到一丝痕迹，就连那浮光掠影般的微痕也不见了。是真正的，白纸般纤尘不染的雪地。
　　一行人停在原地，是无路前进，也无路可退。他们走得太慢，脚印又太浅，大抵都已被白雪覆盖，原路返回几无可能。几人像是被钉进地中的木桩，一时间不知所措。
　　“Alex怎么办？”吴欲知下意识地出声问道，才想起自己身处异星，身后还有一堆不靠谱的小老外。他在心里问道：“请问牛逼的003同志，没有了脚印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呢？请您的高科技工具指点一二。”
　　003：此刻不说话就是最大的美德。
　　吴欲知翻了个白眼，这小青鱼真是除了脸皮和脑子啥也没有：没路了诶大哥，你让我当哑巴瞎走一通，然后大家一起手拉手，死在外星球？”
　　003没有回话，吴欲知回头想问朴若谷的意见，却发现他整个人氤氲在雾中，目之所及，空无一人。他生气了，这帮小老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还口口声声不能冒进。
　　“不知道百密一疏，终有一漏的道理吗！他妈的来都来了！”吴欲知心一横，没管身后还在权衡利弊的小老外，目光坚定，心如磐石地阔步前去。
　　随后‘梆’的一声，吴欲知结结实实地撞上一堵墙。虽然外部声音被吞噬，但他的大脑却鸣叫不已，疼痛蔓延到百骸，搅得他内脏翻江倒海。
　　反作用力使得他身后的三人像多米诺骨牌般倒下，紧随他身后的朴若谷最倒霉，吴欲知浑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差点把他的内脏挤出来。他倒在雪地上，阵阵发黑的眼前有星星一闪一闪，他伸手想要拨开这碍眼的光，却不小心抓到了吴欲知的发。
　　和吴欲知性格相反，他的头发质地柔软，手感很好，像猫咪般毛茸茸的。大雪在他发间化开，染上晨露般的潮湿，忽悠一下，他心里有块地方，不合时宜地轻轻颤了下。
　　吴欲知捂着脑袋，哼哧哼哧的只能发出连连气声，冷不丁被朴若谷一摸，凉意从发梢传到心房，他一愣，待到回过神时，浑身已经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痛感简直相形见绌。
　　他不得不承认，被人摸头的感觉很舒服。但是这场合确实不大合适，所以他甩开朴若谷的手光速起身，试图让对方相信他真的没有害羞。
　　四人整顿后变换队形，横着站成一排，在吴欲知的指挥下，齐齐向前迈了一小步，在最侧边的003伸出手，摸到了一片光滑的壁垒。
　　难怪不有的脚印突然消失，他大概是进了这座未知的建筑中。003乘胜追击，手在壁垒上游走蛇龙，企图找到开关，另一侧的阿水也有样学样，二人一顿摸索，果然让这两只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大门轰然开启，意识还来不及反应，白色就消失了。黑魆魆的门洞仿佛地狱入口般，悄无声息的等待着倒霉鬼的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