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向开

2、“特意洗了澡，干净得很。”

　　暑假结束，学校恢复往日喧闹。

　　“你这成绩怎么下滑的这么厉害，是不是放假一点书也没看？这高三了你就打算应付事吗？明天把你家长叫来。”班主任颇为头疼下达命令。
　　林朗想顶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下了晚自习，她背着书包骑上自行车回家，路上又遇到姜如，一如那次在烧烤摊对面看到的那样。
　　只是这次对方也看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林朗当即踩上脚蹬走远。
　　回到楼下，她把自行车上锁，不由自主扭头看向空如一人的街口。
　　十分钟后，高跟鞋声回荡，姜如一眼就瞧见蹲在灯下的身影，不禁有些好奇。
　　但她没有多问，擦身就要上楼。
　　“哎。”身后再次响起不礼貌的称呼，她转过身看对方：“有事吗？”
　　林朗光看时间就知道这女人肯定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是自己坏了对方的“买卖”。
　　她站起身将腹中的草稿说出：“你一小时……多少钱？”
　　姜如眼中的情绪变得浓烈，疑惑，奇怪，好笑，探究，太多太多。
　　她突然想抽烟，于是身随心动含住烟嘴引燃，随着一阵白雾飘散，她悠悠道：“你成年了吗？”
　　“我……”林朗知道她想错了地方，恼羞成怒反驳，“我不是存了那个心思才叫你！再说我是女的！你怎么，怎么那么……”
　　念在自己还需要帮助，她控制自己没说出口，然而……
　　“不要脸吗？”姜如轻笑接过少女难以脱口的话，她吸口烟，唇边笑意浓郁，“男女有什么，给钱就行。”
　　林朗眼中露出惊愕，她微张口，突然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要不要找她。
　　这种气氛没能维持多久，姜如掐灭烟丢进楼道里的塑料垃圾桶里问：“我说笑的，你是有事吗？”
　　林朗低头纠结半天，最后一股脑吐出来：“我成绩下滑了老师叫家长，我不想麻烦我二叔他们。”
　　“所以你是想让我冒充你家长？”姜如笑说，“我看起来年龄很大吗？”
　　“就算给我当一回姐姐！”林朗压下烦躁解释，“你大我七岁，做姐姐正好。”
　　姜如听后笑出声，婉转妩媚的笑声像钩子勾住林朗的心，叫她又恼又羞。
　　“好啊。”女人痛快答应，“什么时间。”
　　“明天下午两点半，你跟我一起去就行，晚上我给你钱。”
　　姜如又看了会有些局促的少女，笑容收敛起来点头应下：“好。”
　　见她同意，林朗偷偷松口气，抬头看了眼这人才三两步并一步上楼。
　　身后的高跟鞋声在她上到第二层时才动，明显有意拉开距离。

　　第二天下午，女人如约出现在楼下，阳光下一席白色荷叶领的长裙像是会发光，长发用丝带束起马尾，婉约知性。
　　此刻林朗恍然明白一件很矛盾的问题，这个女人没有所谓的风尘味，不然她也不会一眼没看出。
　　林朗解开车锁顺手丢进车篮里，调转车头看她，别扭道：“你上来吧，我带你。”
　　“也好。”姜如接话，“我还特意洗了个澡，干净得很。”
　　林朗顿时炸毛：“你！你没完了是吧！”
　　然而女人不再搭腔，抚顺裙子坐在后座，手臂顺势揽住少女纤瘦的腰身。

　　这女孩，太瘦了。

　　鲜少与人有亲昵接触，林朗霎时僵住身子，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骑车离开。
　　微风起，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儿裹在风中钻进少女鼻腔。
　　多年后她才知晓那阵香是姜如身上的山茶花香。
　　路上林郎怕露陷，索性提前告知点信息。
　　“我们班主任姓李，是个男的，教语文，我语文差，所以他才生气叫家长。”
　　“那你其他科呢，怎么样。”身后的女人问。
　　林朗答：“就，都还凑合，前十没问题。”
　　少女看似无所谓的言语中透露出的得意昭然若揭，姜如笑而不语，
　　靓丽风景难免引人注目，车铃声响起，林朗偏头看去，发现是同桌冲她眨眼。
　　她暂时没理，将车停在车库出声：“下来吧。”
　　姜如顺从下车整理裙子，随后背手望着操场上的学生们，眼神似是羡慕。
　　这样的神情被林朗捕捉，她站在身边问：“看什么呢。”
　　“上学真好啊，无忧无虑的。”姜如继续说，“你不觉得吗？只需要烦恼学习就好，其他的都不需要考虑。”
　　林朗没有应答，看向女人的眼神变得复杂。
　　“你没上过高中？”
　　少女直白的询问引起姜如的注意，她迎上对方目光沉默下来，只是浅笑转移话题：“带我去你班主任的办公室吧。”

　　姜如走时没有去班上找她，如果不是她偶然从窗户瞧见操场上那抹白，大概都不会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走的。
　　不清楚她跟班主任具体交流了什么，只是男人再看她的时候明显消气，甚至还夸她有个明事理的姐姐。
　　揣着迷糊，夜里林朗下了晚自习直接骑车回家，上楼时她看向紧闭的房门，抱着试试的态度，抬手敲响。
　　隔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冷气扑面，女人刚洗完澡，脸颊微微透粉，发尾还有些滴水，睡裙堪堪遮住大腿，无形当中流露出的妖娆连四周飘来的花露水味道都显得格外醉人。
　　“有事吗？”姜如问。
　　“我来给你钱，从你来到走，一共四十一分钟。说吧，给多少合适。”林朗移开视线只盯着对方的眼。
　　姜如目光浅浅落在眼前穿着校服的少女，难免觉得好奇：“记得这么清楚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正好看见了。”林朗点头催促，“你快说，我困了，等着回去洗澡睡觉呢。”
　　趁着姜如思考的功夫，发尾的水顺着锁骨往下进入傲人的沟壑间，在灯光下泛着晶莹水痕。
　　林朗逐渐觉得煎熬，抬手胡乱赶跑扰人的蚊子。
　　“不用了，就当是你带我去学校参观的辛苦费了。”姜如的话让她停下动作。
　　“你真不要钱？你不缺钱吗？”林朗追问。
　　在她印象里，干这行的都好像都很缺钱，不然谁干这个。
　　姜如双手环臂笑道：“缺啊，我的钱全拿来交房租了，每天都吃方便面跟馒头榨菜呢。”
　　“那你还不要？”
　　“可是我只收我该得的辛苦费。”
　　女人将这种暗示性的话坦然说出，林朗耳朵登时发麻发烫，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反正我说了！你爱要不要！”
　　脚步声咚咚的，恨不得要把地板踩碎才算解气。
　　姜如知道她惹急了小狼崽子，只是笑笑便合上门。
　　翌日清晨她醒来出门，无意瞥见旁边花盆下压着的信封，弯腰捡起来打开，里面夹着崭新的两百块钱。

　　转眼间姜如在春水镇住了三个多月，起初的燥热被凉意取代。
　　这里风景好，人际关系简单，所有人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很符合她的要求。
　　当初那个小刺头房东仿佛对她又有了新的看法，自从上次替她冒充家长去后，这人就变了性子。
　　比如虽说见面还是不会主动打招呼，但也不会再“捣乱”。
　　又比如楼上的窗户总是虚掩着，她走进楼里故意等待，细微的关窗声在夜里很是突兀。
　　再比如时常多买出来的肉和菜，说什么怕浪费，所以分给她一点。
　　还有房租，她记得清楚，那天少女跟个卫生检查员一样查看她住处，最后扬着下巴撂下一句话。

　　‘这次房租可以少点，我看你收拾的挺干净，权当辛苦费了。’

　　其实从姜如住进来的那天，就不缺这样的示好。
　　楼里见过她的男人都热乎的献殷勤，她无一例外接受。
　　林朗没有将她的“职业”拿出去随处宣说，在这栋楼里，她不过是个从外地过来独居的女人罢了。
　　夜里姜如靠在窗台前，手里拿着随身录音机凑到唇前，语调低柔诉说着什么。

　　“杰哥，上次的房租你还没给呢，这次还打算压着？”
　　“小朗啊，最近你杰哥手头紧，你再宽裕宽裕我几天。”
　　这天姜如出门碰巧听见林朗跟楼下的男人交谈。
　　少女的高马尾一看就是随手抓的，卫衣卫裤看起来像是几年前的款式，一双帆布鞋不知道穿了多久，边缘都有些磨损。
　　门内的高杰还想说什么，余光注意到姜如，立刻露出自认帅气的笑容：“出门啊小姜。”
　　“对啊杰哥。”
　　林朗听到声音扭头看去，宽松的粗针织毛衣，大喇叭牛仔裤，曼妙身材尽显，比不穿裙子的时候还要惹人。
　　她觉得女人的气质变了，多了丝她最讨厌的风尘味。
　　也正因如此，这栋楼的男人们对她的眼神越发炽热直接，失去尊重。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林朗一如既往没有打招呼，转回头来继续刚才的话题：“杰哥，最晚明天，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下完最后通牒，她转身往楼上走时侧身避开姜如。
　　“小钱串子一样，我又跑不了。”高杰烦躁嘟囔，他好赌点小钱，平时挣得那点钱还不够赌的，哪里再拿出那么多钱交房租。
　　为了不在女人面前栽面子，他故作轻松闲聊，言语中夹着几分败坏的意思。
　　“小姜啊，你要是没交房租也赶紧交吧，不然那小丫头要找混混威胁的。”
　　姜如闻言稍作停顿，继而笑道：“她还认识混混呢？”
　　“那可不，有回她在学校打架，放学之后好几个男的堵人，从那之后就没人敢欺负她。”

　　不然这栋楼，就凭她一个小孩，镇得住谁啊。

　　“谢谢杰哥提醒，你人真好啊。”
　　“小事儿！我也是担心你受欺负。”
　　“哪个女的要是有你这个男人算是有福了。”
　　“哈哈哈哈哎哟，快别夸我了！”
　　两人的交谈声一字不差落入林朗耳中，她嗤笑一声，不知是冲着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