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小说家》葶止

2、第 2 章

　　天边已见破晓，瑰丽的橙红色和深蓝色相互交融，就像是分子入侵一样彼此交织，最后混为一谈，再让位给今日的红阳。

　　笼城，第四层贫民窟，警局223分局。

　　鹤栖迟被关押在破旧狭隘的拘留室里，像垃圾桶的圆筒机器人警卫正在一板一眼地询问他为什么要打架闹事。

　　“阿sir，我真的是无辜的。”鹤栖迟摊开被锁上的双手。

　　“有，多，无，辜？”机器阿sir的显示屏上出现两颗小眼睛。

　　“你看看我的眼神，你就知道我有多无辜了。”鹤栖迟身体向前，认真道。

　　阿sir眨眨眼，最后变成两个“X”号：“请你严肃一点，你们的斗殴已经导致131安置公寓第16层严重损毁，13名住户受伤，间接导致了16亿的损失。”

　　“原来你说话可以连字成句啊。”鹤栖迟感慨。

　　“请，你，严，肃，一，点。”萌萌哒的阿sir感觉自己被调戏了，眼睛变成“><”。

　　鹤栖迟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片刻后打了个响指：“不是我干的，据我猜测应该是那个猥琐男和高个子干的，其中高个子嫌疑最大。”

　　虽然鹤栖迟精通各种格斗技巧，但在机器人面前，他这个原装人类的肉身不管是在强度上还是在速度上都略逊好几筹。所以鹤栖迟一开始就没想着跟机器人硬拼，而是找机会释放自己裤子口袋里的分子式腐朽病毒。

　　这类电子病毒可以在空气中传播，并且只会对电子设备起作用。释放病毒一定会造成公寓电子系统造成影响，但在死面前鹤栖迟顾虑不了那么多。

　　就在他释放出病毒后，机器人的四肢开始融化。看戏的两个小子见大事不妙就开始耍阴招，直接引爆了机器人体内的炸弹，直接炸穿了16层。事后，那两人不见踪影。警方通过调查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是131安置公寓的住户，并且通过监控显示，对方是尾随鹤栖迟进入公寓的。

　　鹤栖迟觉得这是针对自己的恐怖行动，但警方却认定为私人矛盾。并且嫌疑人潜逃，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要鹤栖迟来承担。

　　鹤栖迟压下眼底的思绪，垂眼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其实早在半个月前他就陆陆续续接收到死亡威胁，一伙儿看不见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威胁他。鹤栖迟无路可躲，只得处处小心谨慎，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摸了上来。

　　思来想去，鹤栖迟反而不太在意警方对他的指控。如果能因此顺利进入监狱的话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在监狱的保护下，那伙人的渗透速度总要慢下来。
　　只有他们慢下来，鹤栖迟才能继续调查对方是谁。

　　打定主意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高高仰起自己的下巴，把手伸到前面：“阿sir，我知道错了，逮捕我吧！”

　　上一秒还傲得要命的人这一秒低服做小，机器人阿sir：“？__？”

　　这时拘留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人逆着光走了进来。

　　“放了他。”来人是个络腮胡子，体格健壮，一只机械眼散发精光。

　　机器人阿sir：“可，以，吗？”

　　“嗯，”络腮胡子点点头，转而就对鹤栖迟道：“有人给你交了两个亿的保释金，从现在开始的一个月里你都不能再滋事闹事，否则重罚。”

　　络腮胡子上下打量鹤栖迟，对方毫无疑问长得非常帅气，只是苍白的面孔不带任何血色，宛如脆弱易碎的艺术品。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很脆的“艺术品”却凭借人类身躯打倒了一个机器人。

　　正畅想着监狱生活的鹤栖迟眼睛瞪大，极为震惊：“什么！”

　　“有人给你交了赎金。”络腮胡子以为对方没听清，不耐烦重申了一次。

　　却没想到鹤栖迟抱头痛哭：“什么！我竟然不能住监狱了，呜呜呜呜呜呜。”

　　络腮胡子：“......”

　　机器阿sir：“o(╥﹏╥)o”

　　从警局大厅出来后，滚烫的工业废气扑面而来，街边商铺人来人往，争相购买从上三层淘汰下来的劣质产品。瘦小的孩童跟着大人穿梭其中，用最澄澈的眼睛描绘混乱。半空中，一辆辆私自改装的飞车横冲直撞，而电子交警则在后紧追不舍。

　　鹤栖迟竖起风衣的立领，尽量遮挡自己的面容，然后快步离开。

　　在被释放后，鹤栖迟就想从垃圾桶阿sir那里套问是谁给自己交了赎金，但这机器人太过于拧巴总是守口如瓶。无奈之下，鹤栖迟只得威胁阿sir要是再不说就给它植入病毒，让它成为真正的垃圾桶。

　　面对斯斯文文实则不讲道理的鹤栖迟，阿sir最终吞吞吐吐道：“那个人是通过网络支付赎金的，账户名为：小说家。”

　　这个ID鹤栖迟很熟悉，因为这是他的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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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131安置公寓，被炸穿的116层早已修补完毕，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破损。在公寓外，一群人正围着公告栏议论纷纷。

　　“鹤哥哥。”脆生生的童音传来，一个年仅5,6岁的小女孩蹦蹦跶跶朝着鹤栖迟跑来。

　　鹤栖迟放下立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完好的牛奶糖：“给你。”

　　“谢谢鹤哥哥。”女孩眼睛一亮，伸出机械手指拿走了牛奶糖。

　　“他们是在看什么？”鹤栖迟指着人群问。

　　“‘低基’普查结果出来了，我们公寓有好多人成为了‘loser’，要被遣返到产粮基地。”女孩直接把牛奶糖扔进嘴里，咀嚼半天后才把包装纸吐出来。

　　鹤栖迟：“......小美，下次吃糖记得撕开包装袋。”

　　“为什么呀？”小美仰头，天真无邪。

　　“因为塑料吃下去后对人体不好。”

　　“哦，”小美乖巧点头，接着又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可是小美的胃是机械胃，是不会吸收这些塑料物质的。”

　　有道理。

　　鹤栖迟“恍然大悟”。

　　告别小美后，鹤栖迟进入公寓，结果却在刷脸时被认定为外来者。

　　他挑眉，抬脚走到公告栏下。半透明的电子公告栏摄像头捕捉到鹤栖迟的人脸信息，立刻弹开一个界面：

　　【姓名：鹤栖迟】
　　【年龄：24岁】
　　【职业：无】
　　【债务：无】
　　【储蓄：32000元】
　　【经过锚定认证，鹤栖迟在第134次“低基”普查中被认定为“产粮工”，请鹤栖迟于2233年10月9日中午12点到第三层产粮基地报道】

　　原来是被判定为产粮工了，怪不得安置公寓会清除掉他的信息。
　　鹤栖迟了然，他对着公告栏幽幽叹口气后，默默转身离开。

　　在公寓外的小花园里，鹤栖迟又碰见了正在荡秋千的小美。

　　小美：“鹤哥哥，你去哪儿啊？”

　　鹤栖迟摇头：“不知道。”

　　小美困惑：“怎么又不知道了？”

　　这句话让鹤栖迟的记忆翻涌，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搬进安置公寓的时候，小美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一直都是困扰鹤栖迟的问题，并且无解。

　　“小美，以后吃糖还是要剥开糖纸。”鹤栖迟认真说，“也别乱吃陌生人给的糖。”

　　小美懵懵懂懂点头。

　　太阳处于最高点，他们都没有影子。

　　离开贫民窟，通过光速电梯直达第三层。鹤栖迟几乎是前脚刚出电梯，后脚就被等待在那里的产粮基地工作人员抓上车。

　　军用运输车内坐满了人，鹤栖迟尽力蜷缩自己，然后热情跟身边人说hi：“你好啊，我叫鹤栖迟，你叫什么？”

　　坐在鹤栖迟旁边的是一个小胖子，眼底下全是乌青。

　　“你不会说话吗？”鹤栖迟轻声道。

　　“......我不想说。”小胖子吸了吸鼻子，嘴角耷拉，表情颓丧。

　　“怎么了，有事跟哥说说。”鹤栖迟像极了村门口好事的老婶子。

　　“还不是快要死了。”小胖子哭了，车内的其余人也忍不住哭了。

　　“怎么会呢，只是去产粮而已，而且还有钱拿。”鹤栖迟安慰。

　　“你懂个屁，”小胖子对面的长发男破防，“你知道锚定子世界有多恐怖吗？九死一生啊，我们这些人全是先驱者的垫背而已。是炮灰，炮灰你懂吗？”

　　“产粮”意为利用自己的创意识为笼城最高智脑“锚定”提供养料，支撑锚定正常持续运作。这原本是先驱者的工作，他们在各种锚定子世界中穿梭探索，维护锚定子世界的程度代码，确保创意识的产出。

　　只可惜随着笼城的不断扩建，第五层新区急需巨大产能，与此同时高等科技又进入发展瓶颈。牵连了笼城所有电子智能的最高智脑“锚定”需要更多的创意识来运作，故此笼城的伟大者决定召集贫民窟的“产粮工”，让他们去弥补先驱者的人员不足。

　　毕竟只要分母够大，在分子不变的情况下，失败概率越小。
　　说白了，确实是炮灰。

　　鹤栖迟无所谓一笑。
　　像他们这样生活在第四层的人，不就只能做炮灰吗？

　　车上的悲伤氛围弥漫许久，突然一个看起来非常老实的老头站了起来。他双手抱头，表情非常痛苦，嘴里还不断发出“桀桀桀”的声音。周边人以为他是接受不了成为产粮工的命运，所以开始劝慰。但老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不断抽搐着。

　　突然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在空气中传播，鹤栖迟嗅了嗅，暗叫不好。

　　这气味他不久前闻到过，就在安置公寓即将爆炸的机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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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辆运输车像是蚂蚁一样在黄沙中前行，“嘭”的一声，一朵阴郁的蘑菇云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