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法则》拾山

1、林子

　　H市市中心接口

　　“这不造孽吗？”围观的群众连连叹息。

　　中央十字路口处，一辆轿车整个车头拱起，前大灯早就碎了一地，车内安全气囊弹出不能看清车内现状。相比之下，另一辆面包车情况不容乐观，整个铁皮框架几乎撞散，更加瘆人的是，滴滴鲜血从早已变形的车门缝隙里汩汩留下。

　　现场在警察的指挥下从乱成一锅粥到还算有秩序，行人匆匆，真正驻足观看的还是少数。救护人员奋力撬开变形的车门，钻进去寻找车上的人。

　　已经是大暑，现场鲜血的气味很快引来了苍蝇蚊虫。

　　不远处的大楼楼顶

　　“前辈，这是此次任务的详情。”一名身穿与季节毫不相符的黑色风衣的女人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一旁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随机扔到一边。

　　“司童应该快来了吧？收拾垃圾是她的工作。”

　　女人惊诧，随即道：“应该快了，但是这不属于我们部门的情报，难以打听。”

　　男人站了起来，拍怕衣角的灰尘，一张充满肃杀之气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走吧。”

　　“是。”

　　“这边有个小孩儿！”有人叫道，救护人员立刻赶了过去，发现在被挤压到快贴在一起的座椅缝隙里，有个黄色卡通凉鞋，还不到一个巴掌大。顺着鞋子向上看去，一只沾满鲜血的小手无力地垂在半空中，这无疑是一个小孩的手，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小孩的手腕上还戴着时下最新款的儿童手表。

　　救护人员立刻拿起对讲机说道：“面包车内发现一名孩童，请求支援。”

　　这时候，他如果再用手电筒向内照远一些就能看见，孩子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玩具汽车。

　　男人与刚刚的女人站在人群之中，无人向他们投去怪异的目光，仿佛他们不存在一样。男人站在远处，冷眼看着来来回回的救护人员以及被撞扁的两辆车。

　　他沉声说道，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林子，2018年生于B市，因被拐卖到H市的途中发生车祸导致身亡，去世时间2024年8月31日下午15点26分。引渡人：玄君。”

　　他走向事故现场，黑色皮鞋踩在血泊里，男人皱了一下眉头，露出不悦的神情。来往的医护人员忙忙碌碌，他们看不见男人。

　　玄君慢慢蹲了下来，他的西装裁剪合体，并未因他的动作产生过多褶皱。玄君朝着车内看去，冷笑一声：“看来车内不止一个灵魂啊。”

　　他伸出手，朝着车内招了招。

　　许久，没有动静。

　　玄君有些不耐烦，说：“快出来吧，我数到三。”

　　“三。”

　　还没等玄君数完，一阵只有玄君能听到的高跟鞋踩在路面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方还是个孩子，玄君，态度好一点。”

　　玄君站起身来，道：“你迟到了，司童。”

　　被称为司童的女人耸耸肩表示不在乎：“我要带走的灵魂不管逃到哪里都能被我抓回来。”没人注意到女人眼底的狠厉与决绝。

　　“你的任务灵魂不愿意出来的原因应该是.......”

　　还没等司童说完，男人一挥手，整间车辆迅速燃烧起来。

　　“玄君，你干什么！”

　　玄君回头：“我没这个耐心。”

　　玄君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车内有黑气窜出。

　　“哈哈哈哈哈”阴森森的怪异笑声从深处传出，像是从地狱而来。

　　“你这样很容易伤害到林子的灵魂你知不知道？！”

　　玄君看也不看司童，说：“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说罢，玄君身形一闪，从面前消失。

　　“切，装什么装。”司童撇撇嘴，表示不屑。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旧时代光明神。他们诞生于天地混沌与开辟之时，以天为母，地为父，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游走于阴阳之间，为各式各样的灵魂提供“售后服务”。

　　没一会儿，玄君提溜着一个小孩出现在原地，小男孩紧紧抱着玩具汽车不撒手。

　　“你能不能快点，再不快点这孩子的亲人就要到场了，到时候一哭魂他可就带不走了。”

　　司童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手扶上车门框稍微一使劲，下一瞬间整个车厢硬生生被她扯出一个空间出来，目光所及之处，任何活物无所遁形。

　　“找到了。”司童嘴角浮出一丝笑，“李六，1986年12月7日生于R市，2024年8月31日下午15点34分死于交通事故，我来看看你都做了一些什么好事。”

　　“快点。”玄君打断她。

　　“知道了，别催。”司童一边应和一边将瑟缩在角落里黑影抗在肩膀上，身形一闪来到了外面。

　　“催什么催。”

　　司童刚站稳脚跟，一群身穿黑色西装人迎了上来，将黑影摁在地上团团围住。

　　她接过下属递上来的资料，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2010年，拐卖一名六岁儿童，因操作不当致其死亡。”

　　“2012年，对一名27岁单身女性实行猥亵。”

　　“2012年，电信诈骗导致一对80岁老夫妻自杀。”

　　罪证足足列举了二十九条。

　　“你确实该下地狱。”司童一脚踩在黑影的肩膀上，用力。

　　惨叫声顿起。

　　黑影蜷缩在地上，不断求饶：“求您绕我一命！”

　　司童歪头，一脸天真烂漫。

　　“你已经死了，何来饶你一命之说？”

　　玄武门前

　　高堂之上，司童一改刚刚漫不经心的模样，身披白色织锦缎袍，手执卷书。

　　“李六，等待你的是无尽火焰与拔舌之刑。你的灵魂将永远徘徊在地狱业火之中不入轮回，你的一位至亲将于一年内溺亡，以此赎罪。执行人，司童。公证人，玄君。”

　　司童合上卷书，看了站在角落里的男人一眼。

　　真是做作，不就让他来趟地狱，以至于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吗？

　　司童在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地上趴着的黑影听到司童的话浑身颤抖起来，至亲溺亡，如今这世上，他只剩下了一个十五岁的儿子。他生来父母双亡，在乡下爷爷奶奶家长大，初中还没读完就跟着一批社会混混常年游走在法律边缘，赚了点小钱娶了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歌女，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儿子是他的骄傲，与他不同，李六的儿子从小品行端正，学习优异，今年刚刚考上省里的重点高中。

　　“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放过他！”李六在地上蠕动着，像一只阴沟里的蛆虫。

　　司童摇摇头：“父母欠下的债，都会报应到子女身上，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就不是了？”

　　她也不是真心为他感到可惜，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用司童自己的话来说，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总要有点本事在身上。

　　李六的哭嚎在大殿内飘荡，司童捂住自己的耳朵，对下属说：“还不赶紧带他去刑场。”

　　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将李六架住，下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大殿内瞬间恢复安静。

　　司童松了一口气，脱掉沉重的外袍，露出里面当季法国最新款印花连衣裙，她将头发染成了当下流行的亚麻灰色，看上去与一般都市女孩并无二异，甚至更甚。

　　“好了，那接下来是......”

　　她朝着玄君身后看去，那里隐隐发着光。

　　“林子，过来，姐姐这里有零食。”司童朝着小小的身影招手，从口袋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糖果出来，这些糖果不便宜，在商场里论颗卖，让司童肉疼了好一阵子。不过，她乐于分享。

　　“姐姐？他叫你老太祖都不为过。”玄君吐槽。

　　司童瞪了回去，反驳：“要你管？”

　　林子抓着玄君的衣角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玄君的属下已经替他收拾过，先前满身的污渍和血迹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因为玄君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

　　此时的林子仍旧抱着玩具汽车，抬头怯生生地看了玄君一眼。

　　“你老板着个脸，容易吓到孩子。”

　　玄君不理会她，直接拿过卷书翻到其中一页放到林子面前。

　　“你在这里按个手印，按完我带你上去。”

　　林子小声问：“去哪里？我想找妈妈。”

　　他的脑袋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脚趾头，林子妈妈刚给他买的新鞋子，上个月还是干干净净还和妈妈保证肯定不会弄脏，今天就已经变成“露天”的了，几个脚趾头像小胡豆一样尴尬地暴露在外面。

　　“你已经死了，你永远不会见到妈妈了。”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只是个小孩！”司童的语气中带着不满与愤怒，她一把拉过林子，却拉不动。

　　玄君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你是三岁还是十三岁？人都已经死了还需要一些所谓的善意的谎言来欺骗吗？这有意义吗？还有，别忘了你属于地狱，罪恶之人才是你的管辖范围，要管我的人麻烦打报告。”

　　司童想反驳又无话可说，因为玄君说的全是事实。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玄君按着呆若木鸡的林子的手按下去，然后松开。

　　玄君带着林子离开的时候，林子满眼噙泪，他一跛一跛地跟在玄君身后，不时回头看司童。

　　去他妈的，司童说了一句从人间学来的粗口。

　　她疾步上前，把口袋里所有的糖都塞到林子手中，也不管他的小手塞不塞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