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音》隅露未晞

2、茶香

　　街上车水马龙，翟子宸也看见了正向路口走的黎屿，向他招招手，小跑过来。

　　“我去黎屿你咋穿这么多，几天不见还怕冷了？”翟子宸套了个卫衣就出门了，一点没考虑S市这鬼一样瞬息多变的天气。

　　黎屿瞥他一眼，无奈道：

　　“天气转凉，有备无患。”

　　两人向火锅店走着，便随便闲聊扯了扯近况。

　　“哎，你这几天还去你姐那忙呢，都没空出来聚聚，哥几个都多久没聚了。”

　　“这几天我姐那新接了几个病人，要做咨询内容信息反馈，还得给病人预约咨询时间，有点忙。”

　　黎屿习惯性的推推眼镜，冲翟子宸摇摇头。

　　“等这一阵子忙完，我再把导师交给我的新工作做完，咱们几个再聚聚。”

　　黎屿和翟子宸有一群在辩论队认识的大学同学，五六个人，关系还不错，时常会在一起聚聚。

　　“这你别跟我说啊，你自己跟他们说，你都多久没在群里说话了，他们还以为你飞黄腾达把哥几个忘了呢哈哈哈哈。”

　　两人拐到商业区的一角，走进了一条小巷，人群明显随着道路的变窄而随之减少。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交谈的身影。

　　这家两人常吃的火锅店叫“孙氏地道川渝火锅”，是两人大学刚开学时嫌周围商圈人太多而去周围闲逛时找到的小店，后来两人闲聚就经常来这。

　　“唉真想吃孙姨做的冰粉了，还想吃涮毛肚。”

　　老板娘孙姨人热情，还喜欢和顾客们闲聊，最重要是火锅也好吃，冰粉更堪称一绝。所以冰粉就成了两人来了必点的固定菜品。

　　翟子宸说着推开火锅店门。映入眼帘的是沾满烟火气的市井风。木制的桌椅和竹制的一个个小亭子，天花板上还垂下了飘逸的红旗，上面用行楷印满了重庆方言。

　　令人垂涎欲滴的底料味儿和热气腾腾的暖气随着被推开的厚重玻璃门把两人装个满怀，随之让黎屿的眼镜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黎屿刚想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下雾气，余光却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黎屿想起身让一让却不小心撞上了一旁的翟子宸，不得已退后一步刚好撞到了正向外走的人影的后背。撞上的一瞬间，那人身上的茶香顷刻间将黎屿包裹起来。

　　淡雅中还带着几丝青涩，好像山茶花清香与泡好的茶水的苦涩碰撞在了一起，低调却不失格调。

　　黎屿顿时有些晃神。

　　是男士香水吗，还挺好闻。

　　黎屿匆忙把自己从那股茶香所带来的恍惚中抽离出来。

　　“不好意思。”

　　那人身形一顿，却好像没听到这声道歉似的直接走了出去。

　　翟子宸叽叽咕咕抱怨起来。

　　“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人跟你道歉连理都不理一下。”

　　黎屿擦好眼镜抬手戴好，顺便碰了碰翟子宸的胳膊。

　　“行了，是我撞到的人家，快吃饭吧。”

　　今天不是周六日，所以人并不多，只有三四桌正在吃饭的顾客。黎屿微微抬下巴，示意旁边的一处空桌。

　　翟子宸抬了抬眼皮表示不爽，抬腿跟着黎屿向空座走去。

　　“哎呀小翟和小黎来咯，快来坐坐坐，都多久没来咯，你看看这小黎瘦了啷个办，快在孙姨这多吃点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满面红光的小老太太拿着菜单步履生风地朝黎屿和翟子宸走了过来，带起的风让头顶路过的一列红旗随风飘了起来。

　　“孙姨。”黎屿朝着正走过来的老太太笑了笑，笑容冲淡了平时固有的清冷，在火锅店的橙黄色暖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温文尔雅。

　　孙姨开了这家“孙氏地道川渝火锅”已经小二十年时间，已经五十多岁的年龄让大家已经能看出岁月渐渐爬上她眼角的痕迹。

　　孙姨性子有着重庆人特有的热情好客，让每一个来吃饭的顾客总能感受到宾至如归。后来黎屿翟子宸压力大，学习累时总爱来和孙姨聊聊天。

　　“阿姨，都怪他忙要不我俩高低天天来您这吃！你咋不说我瘦了孙姨，这我想你这的冰粉想的我都瘦了。还是要那老九样啊！

　　“要得要得，要不要尝尝孙姨刚开发的玫瑰冰粉噢，巴适得很！”

　　翟子宸张开那张被老天爷认可的嘴和孙姨你一句我三句的唠了起来。

　　黎屿嘴角扯起微笑礼貌应和着，思绪却被刚刚那股青涩的茶香抽离起来。

　　好像，从哪闻过。

　　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孙姨和翟子宸聊完，心花怒放的去给两个小伙准备食材。翟子宸没了聊天目标，便把攻势转移到了黎屿身上，主打一个上来就直戳人痛处，一击戳的人吐血。

　　“唉我看新闻上说你原来总听的那个电台的主持人不是去干配音去了吗，咋今天突然就退圈了？”

　　被直击痛处的黎屿：

　　“……。”

　　短短几句话功夫，孙姨已经手脚利落的把提前备好的冰粉端了上来。

　　黎屿无语，拿起小碟。

　　“我先去拿蘸料。”

　　“唉你别走啊，到底咋回事啊咋就直接退圈了呢？前一阵你不是还说他配了一个啥电视剧刚火吗，你说这照理说也不应该啊我要是火了我肯定把钱赚够了再隐退，直接一个深藏功与名，哎黎屿，你说是不是？”

　　黎屿更加无语，拿回油碟后用翟子宸的勺子挖了一勺冰粉堵住了这念经和尚一样的嘴。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我刚看到热搜，还没仔细看。”

　　被堵了一口冰粉的翟子宸意志坚定表示什么也堵不住我的嘴。含着满嘴冰粉还嚷嚷道：

　　“你说你这几年每天除了学习工作运动运动就是听书了，听了这么长时间只听他一个也不腻。”

　　孙姨指挥一个服务员把锅摆好，短短几分钟就上全了菜。

　　红汤随着水温变高咕嘟咕嘟冒起了红色的泡泡。黎屿把离得最近的羊肉一盘倒进红汤里。

　　“习惯了，不想换。你不是打算寒假继续去实习么，准备的怎么样了。”

　　黎屿话风一转，巧妙规避痛点，四两拨千斤，把攻势转回到了翟子宸身上。

　　一提到实习翟子宸就来气，暑假的时候原本导师想推荐他去s市公认最好的律师所实习。那段时间翟子宸把课余时间都腾出来给进律所实习做准备，了解律所行业近况，做法律检索，研究适合律所风格的大大小小案子。等到快报道前两天却临时通知被换掉。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另一个相对不错的律所实习。

　　“要不是那个占了我名额的关系户，哥的简历肯定能漂亮不少。”

　　戳到心堵事儿，翟子宸安静了不少，化悲愤为食欲疯狂干饭。

　　黎屿抬手夹了片娃娃菜放到碗里。其实他的近况也没好多少。今天刚做完导师安排的任务就又来了新工作，他好不容易在傍晚前做好了任务。晚上还有姐姐工作室咨询内容的信息反馈，还要抽空去准备寒假的电视台实习。

　　忙里偷闲的两人吃着来之不易的火锅，互相调侃生活的忙碌和疲惫。不知不觉也到了九点多，两人准备散伙各回各家。

　　临走孙姨还免费送了两人一人一份冰粉，二人在孙姨的热情攻势下最终也没好意思拒绝，只好拿着打包好的冰粉出了火锅店。

　　冷清的月光交杂着刺骨的秋风渗透进每个行人的骨头缝，似乎替秋天宣告着主权。

　　两人都不在学校住，翟子宸要回家陪爸妈，黎屿要回黎女士租给他的公寓。两人刚好要坐同一号线的相反方向。

　　两人站在等候区等地铁，虽然已经快十点，等地铁的人也并不算少。翟子宸虽然人大大咧咧但也有细心的一面，他知道黎屿有夜盲症，便多唠叨了句“你晚上看不清，黑的地方记得打开手电筒啊。”

　　“你也是，回见。”黎屿拍拍翟子宸肩膀表示谢谢关心。

　　黎屿其实童年时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夜盲症的，小时候的他天真的以为夜晚的降临就代表着无尽的黑暗，所以小时候晚上姐姐给他关上灯和房门后他总是战战兢兢缩成一团今的梦香。

　　翟子宸关心完兄弟的身体健康安全又打算关心关心兄弟的感情生活。

　　“赶紧的有空了哥几个聚啊，你别光看我们聊天也不在群里冒个泡，你这样的失联两天也没人知道，你说你咋不谈个恋爱，就应该来个人管管你……”

　　眼睑就是要朝着黎屿无法招架之势发展。地铁嗡嗡声像救星一样从轨道远处传来。黎屿抬手一挥。

　　“我地铁来了，有空再说。”

　　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地铁，隔着挤地铁的人群冲翟子宸挥了挥手。

　　黎屿找到仅剩的空座坐下。

　　金属味，塑料味和女士们各式各样的香水味交杂在车厢里，让黎屿又一次想起了那股与众不同沁人心脾的茶香。

　　黎屿看了看手机，手机的电量显示已经发红，便索性把手机息屏。

　　黎屿半摘下眼镜按了按晴明穴。

　　其实他童年时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夜盲症的，小时候天真的以为夜晚的降临就代表着无尽的黑暗，所以童年晚上姐姐给他关上灯和房门后他总是战战兢兢缩成一团才进入的梦乡。

　　黎岚起初只以为是小孩子胆小，直到有一次晚上黎屿实在渴的睡不着觉，却又因晚上看不见不敢自己出房间，破天荒的招呼姐姐给自己倒水。

　　黎岚便纳闷弟弟七八岁的人不至于晚上连自己倒水都不敢，但还是去了。当时她嫌晚上开灯刺眼便关着灯倒了水，可等她端着水走到弟弟面前后，黎屿却像看不到一样伸手去摸索水杯的位置，喝完放下水杯时还差点把水杯打碎，黎岚这才察觉出不对劲。赶紧带弟弟去了医院，检查后被告知黎屿是先天性夜盲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