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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相比初二,初三年级的课业繁忙了很多,新增了一门化学科目不说,每天还要安排体育考试的训练。
      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安宁很多。
      初三年级的小恶魔和捣蛋鬼也少了,可能是年龄增长或者氛围压抑,也可能是因为学校环境改善了,对学生们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黄荆觉得,初三的生涯很不错。
      因为她成为了所有学生之一,不会再有人因为她是黄荆而躲着她,也不会因为王力鹏一行人而刻意疏远她,虽然她依旧没有主动去接叫什么朋友,算是人缘寥寥,但这其中是不一样的。
      初一的茫然惶恐,初二的提心吊胆,都留在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过去里,初三是繁忙有序的。
      偶尔,黄荆路过教务处,也能看到白板上的新通报批评,或者在广播中听见小惩大诫,但是黄荆的心境与过去全然不同,她有一种恒定的安全感,觉得自己的生活中不会再有过去的影子。
      一二三楼的氛围区别很明显,三楼只有三个尖子班,课余时间走廊上都没什么人,这一百多位成绩优异的学生们或许还没弄清楚所谓的人生规划,但已经在追赶朝暮,要凭着考试成绩一跃而上,离开嘉禾去更广阔的地方。
      成绩是他们的入场券。
      黄荆和植成乔所在的二楼,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地照着学校安排运转,分班的标准就是成绩,所以大家都差不太多,成绩平平,偶有一两个拔尖的,会申请到三楼去借读。
      一楼就不一样了,黄荆和植成乔课前饭后路过一楼三个班时,总能看到他们在踢毽子、打羽毛球,或者在教室里嬉笑打闹。
      同龄人也有不同的思维模式,不同的心智,存在不同的花期。
      黄荆从前以为自己的只是一颗遍地可生的草,没有所谓的花期,但每次经过村边溪口时,文件黄荆花的清香,又会暗自感慨,其实黄荆的小花也很好看,浅紫色,零星朵,远看像霞。
      初三上学期的期中考,黄荆和植成乔表现一般,都处在中游。
      中游意味着前后不着地,植成乔对此不以为意,他本来就不太在乎成绩,但目前他也不是进入社会的好时机,所以需要一个地方久处,这是他在学校的意义。
      倒是黄荆,看见成绩单之后,心事重重都写在脸上。
      舒酉希是一位很称职的青年教师,期中考试过后,她找了一个晚自习时间,轮流叫了十几位学生去办公室谈心。
      一位刚从办公室走回来的同学走到植成乔和黄荆的座位面前,转告黄荆,“舒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找她。”
      黄荆有些忐忑,犹豫着把笔放下,说了好,又说谢谢,人都走了,她还不动。
      植成乔提醒她该去了,她才走出教室。
      办公室在一楼最左侧,黄荆进去,里面除了舒酉希还有两个老师,坐在不同角落。
      “老师。”
      “诶,黄荆,你坐,我跟你聊一会儿。”舒酉希找了一张空椅子,让黄荆坐下。
      舒酉希的声音温婉如春水,言语中都是善意和关心,黄荆认真倾听,时不时点头。
      虽然黄荆全程没怎么吭声,但这段话对于她影响颇深,在未来人生的很多岔路口都被拿出来反复咀嚼过。
      舒酉希说,人生有很多路口,在主干路上,大家都做差不多的事情,总有人走在前面,但是后方才是人海。
      大多数都是人海的一部分,所以不要现在就开始慌张,前方有前方的视野,后方有后方的风景。不单说一个初三年级,整个嘉禾中学,成绩优异的学生也是占少数的,再放到原南地区,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是看中后方的风景,但不要因此就提前给人生定调,人生还有很多岔路和小路,最终绘制而成自己的地图。
      “老师说这些,是因为我带出来一批又一批学生,他们有些已经大学毕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到那个阶段,大家会发现,当年的考试成绩,其实能说明的东西很有限,人这一生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未必你学不精这一些知识,就代表失败,所以不要再心事沉沉啦,你看你同桌,心态就很好,这一点你可以多和他交流一下。重点高中、普通高中、公立学校、私立学校、中专、技校、卫校等等等等,都是选择,可能人总是沿着鄙视链去看待这些地方,但每个地方都有成千上百个人,难道那些人就甘于在鄙视链的中下游自我厌弃吗?找出路就行了,不要停下来过分悲伤。”
      走出办公室,黄荆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植成乔。
      她看着他,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老师有没有让你叫下一个人?”植成乔没问她谈话内容。
      “没有。”
      “那走吧。”
      “你下来干嘛?”
      “我怕你偷偷摸摸在下面哭,怪可怜的。”
      “我哭什么?”
      “不知道。”
      回到教室,黄荆递给他一张字条。
      “以后我们可能只能考上普通高中,万一那里也很乱怎么办呢?”
      “我会跟你报同一个学校。”
      植成乔什么也不问,不知道是不是大两岁的原因,他总是这样冷静,好像没有可以担心的事情。
      “虽然老师说了很多,但我还是紧张,对于未来的事情。”
      “你紧张就跟我讲,我想办法。”
      黄荆看着这句话笑了,不再写,找出作业自己看。
      但是有些事会自己找上门来,不久后,黄荆对于未来的紧张感成倍放大。
      一天午休,舒酉希忽然走到教室,轻轻唤醒植成乔和黄荆两个人,在走廊上告诉他们,奶奶住院了。
      黄荆瞬间困意全消,但仍然处在怀疑中。
      周末的时候,奶奶还分明如常,一样精神矍铄,笑容满面,怎么会住院?
      舒酉希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是常陵村的人打来电话,说王槐英给青菜种子浇完水后准备回家,挑着空桶,忽然在田埂上跌下去了,总之叫黄荆直接去县里的人民医院。
      舒酉希很快给两人请了假,让他们在学校门口直接坐车到城里。
      黄荆没有余力再疑惑了,和植成乔各自回了宿舍,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手机,就和植成乔在校门口汇合了,这里打不到出租车,两人只能等城乡大巴。
      深秋时分,午间的氛围寂寥萧瑟。黄荆话很少,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想事情,想到第一次有意识叫奶奶的时候,开始对生命有认知的时候,又想到和奶奶在田间的生活,在集市上同行的那些场景。
      她的焦急和害怕都藏在郁郁沉沉的神情中。
      上车之后,黄荆看着窗外,晚稻和秋花生苗飞驰而过,树木和野草也不停留。
      植成乔拿过她的书包放在自己腿上,“你睡一会儿。”
      黄荆摇头。
      “别害怕,奶奶之前也没什么重大疾病,不会到太严重的地步,而且我们两个都在,你别怕。”
      “我没事。”黄荆看得出植成乔也有些紧张,还要分心安慰自己,觉得有些心疼。
      两人下了车,就打车到人民医院门口,坐电梯去到舒酉希说得楼层,问了廊上的护士才找到病房。
      黄荆一看到穿着病号服的王槐英,就红了双眼。
      “奶奶。”
      王槐英背靠着床头,闻声抬眼,见到两个孩子,知道他们担心坏了,连忙招手让他们过来。
      “没事,现在就是跌了一跤,唉,老了有点不值钱了。”
      “跌得重吗?有没有别的问题?”植成乔问。
      “医生说是还有些什么,但我老妪家不懂,你们去问问。”
      不一会儿,医生进来了,见是两个半大的孩子,皱眉正想说什么,植成乔解释了几句,他才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跟这两个十几岁的学生解释状况。
      王槐英积劳几十年,身上的骨头就像干枯的树枝,很容易骨折错位,而且她的骨质疏松非常严重,近几年非但没有好好修养,还继续过着肩挑背扛、寒耕热耘的生活,不注重调理,疼两天歇一天,又继续高强度劳作。大脊柱负重过多,才会忽然错位,产生剧痛,王槐英才会直生生地从田埂上跌下去。
      王槐英倒下去的时候,肩上的扁担虽然只挂着两个空桶,但她的骨头里压着几十年、上万斤的重量。
      黄荆问医生有没有什么治疗办法,医生表示,目前可以先做一个微创手术,类似于给脊柱打针,术后需要住院观察,而且以后再也不能干重活了,否则做手术也没用。
      王槐英听得又惊又怕,但也有些不可置信,“医师,我从前挑一百多斤都可以,这几年我也减少了,这样也不行吗?”
      “老人家,你是因为痛到一定地步了才减少吧,做医生的不讲究危言耸听,但是你这种情况,只能简单做做家务,如果以后还干重活,最坏的情况是瘫痪在床,晚年生活很受影响。”
      王槐英还想说什么,黄荆打断了,“奶奶,听医生的吧。”
      秋耕本就没种多少,秋花生收成不如春花生,只种了一块,其他的农作物,花点钱请别人收一下吧,黄荆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她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下午先做个检查,看看各项指标符不符合手术标准,如果不符合,要在医院调养到符合的标准,再进行手术,手术时间不长,但你奶奶已经快六十,需要慎重。”
      黄荆点点头,植成乔又问,“检查是常规检查吗?”
      “嗯,也可以做一套全面体检,你们自愿选择,目前知道的是,这位老人家骨质疏松比较严重,其他的情况不能下定论。”
      “我们做全面检查。”
      “好,你们跟护士交流一下吧。”
      植成乔跟着出去了,黄荆在病房里陪着王槐英。
      王槐英小声问黄荆,“阿妹,这要花不少钱吧,我们还是简单做做手术回家,不做手术我担心以后耽误你们,但是全面检查,到时候弄出点花钱的病,不痛不痒但吃人,还是算了。”
      “奶奶!”这是黄荆第一次这样生硬地跟王槐英说话,“你总是怕耽误我们,牵连我们,可是我们也担心你啊,我来的路上都快吓死了,又不敢打电话问你,怕你也难过。”
      “不检查清楚我怎么放心?万一有什么严重的问题,以后发现就晚了。”
      黄荆说着说着已经带上了泣音,慌张、后怕、心疼和懊恼吞没了她,“要是以后你有什么万一,我怎么办呢?你不想看我长大成人吗?不想享享我的福吗?”
      “乖女子,实话说吧,哪怕我做了手术回去,还得干活啊,不然哪里来的吃穿住呢?”
      植成乔回来了,正好听见这个话,“不能再干活了。”
      黄荆也点头。
      “奶奶,你别担心,又不是一点钱都没有,没到那种地步。”黄荆说。
      “但那些钱要留着你读书成家啊,现在的小孩不好没有出息的,不然过得苦。”
      “要是你哪天又倒在田间,有个万一,我连你都留不住,照顾不好,那我将来有没有出息都没意义!”黄荆哭出声,带着怨气和崩溃。
      这句话一出,黄荆和王槐英都想到了黄荆的爷爷。
      那个传说中有担当有善心的男人,在正值壮年的时候意外去世,扔下了王槐英。
      王槐英这才叹了口气,“小女,小仔,银行卡里有钱,晚点你们去取一下卡,走得急,没拿,然后都听你们的吧。”
      黄荆这才擦了擦眼泪,让她躺着。
      植成乔去买饭了,黄荆靠在病床边,她情绪波动太大,还没缓过来。
      “小女,没有钱,没有活路的……”王槐英叹着气说。
      黄荆直起身子,跟她说,“奶奶,你别担心,现在读书有很多种路子,我本来学习也一般般,不想跟别人去挤中考和高考,最近在了解别的,可以读中专、或者三加二高职、还有定向师范生,读这些的话,我的时间就更自由一些,而且可以早点出来工作,现在没定下来,我先跟你说这么个事,你先安心。”
      “好,好,我不懂,你多查查,但只有一点,你自己愿意,还有,你和小仔都还小,千万不要小小年纪就出社会,容易遭人欺负。”
      黄荆点头,安抚王槐英,也安抚自己。
      她靠回去,想到,植成乔呢?他怎么打算。
      她已经有些坚定,不走十二年教育的路了。
      她不想强求谁跟着自己的命令走,但植成乔之前说,会跟自己报同一个学校。
      这是对的路吗?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想法吗?还是对于自己的妥协和迁就?
      他总是对自己迁就的。
      但她又怕他内心并不乐意。
      放弃高中不是小事,植成乔怎么想呢?
      他读高中,她去中专的话,他们就要分开了吧,那他自己会觉得孤单吗?
      黄荆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自己都没理清。
      她十四岁,不得已早早开始纠结这些别人在成人之际才需要纠结的问题,自己慎之又慎,但更不想绑架植成乔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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