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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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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洗吧,”江枫打开空调的全屋制热模式,顺手拿起鞋架上的一双拖鞋搁在陈与眠脚下,“你等空调打得暖和点儿再洗。”
“嗯。”陈与眠点头,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江枫走向阳台收衣服,瞥了一眼还站在那儿慢腾腾脱鞋的这位,支使道:“酒柜下面的柜子里有药,你去翻两袋感冒冲剂冲着喝。”
陈与眠对着江枫的背影,“噢”了一声,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江枫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就看见他捧着热气腾腾的半杯冲剂,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连校服外面那件半湿不干的外套也没脱下来,脸上的神情还是怔怔的。
“......淋雨淋傻了?”江枫皱眉,坐到陈与眠旁边,将他手里捧着的杯子接过来,不轻不重地搁在桌面上,毫不客气地上手扒他身上那件潮湿的外套。
陈与眠似乎才回过神来,配合着江枫的动作,小声说:“......我自己来。”
“怎么了到底?”江枫等他脱完外套,重新端起杯子塞回他手里,“喝完再去洗。淋个雨真淋傻了?”
陈与眠摇摇头,低头小口地啜饮杯子里的冲剂。
江枫也不催,坐在一边儿等着他,也不知道是等他喝完还是等他说话。
陈与眠又啜了几口,等温热的甚至于有些烫嘴的药剂顺着喉咙淌进去,那种游离的状态才缓解了一些。
“药按时吃了吗?”江枫突然想起了什么,问。
陈与眠点头:“吃了的......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陈与眠思量片刻,眼神没什么焦距地看着杯中的药液表面泛起白色的浮沫,脸上却现出很认真的神情:“可能因为......挺高兴的......也有点恍惚。”
“嗯?我可以听吗?”江枫说。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屋内的温度很快升起来,暖风吹得人懒洋洋的。
“我刚回家的时候,看见我妈的男朋友......他们好像在闹矛盾......就是对面的林叔,我叫他林叔,他好像叫林江平,林江平惹她不高兴了,在楼道里一会儿开门,一会儿关门,一会儿开灯,一会儿关灯......我就想起以前老陈和张婉女士吵架的时候,老陈也总这样,又想道歉,又怕说不好话惹得她更生气,就在那儿傻站着,傻坐着,摊着手不知道怎么办......还跑过来问我,让我帮帮他......”
“嗯哼,明白。”江枫说。
“很有意思对吧?”陈与眠转过脸来问他。
“嗯,很有意思。”江枫眉眼带笑,轻声说。
“......老陈和张女士恋爱那会儿,听老陈说,张女士就很喜欢找茬,约会没有订到喜欢的餐厅要生气的,排队排久了要生气,礼物送得不合心意也要生气的......老陈说,她这样老得快,张女士就更生气,更哄不好......”他说到这里,笑了一声,“但他每次说这些,都是跟我炫耀似的,得意洋洋的,还给我看十年前张女士亲手织的围巾,还破了个洞,张女士补不好,就不让他戴,说再给他织一条没有洞的,老陈就不肯,就把这条破破的围巾藏起来,压箱底,没事儿就翻出来摸一摸,白围巾都被他摸出油来了,还不让我摸,嫌我手脏......”
“嗯,”江枫说,“我在听的。”
“说起来,老陈就这么追了张女士很久......然后有一天,老陈失业了,”陈与眠顿了顿,看了一眼江枫,“我好像跟你说过的,他是搞AI研发的,因为公司内斗还是什么的,我那时候还小,不是很清楚,反正就失业了,然后,他就不追张女士了。”
江枫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点点头。
于是陈与眠继续往下说:“因为他觉得工作没了,收入也没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挣到钱,他偷偷跟我说;‘你妈妈喜欢花,离了一天都浑身难受,我当时没把握以后还有没有钱给你妈妈买花,所以就不追了。怕耽误她。’”
“但是过了一个礼拜,张女士跑到老陈家门口,揣着户口本去的,就问他:‘老婆要不要?’”
陈与眠笑了一声,用一种更低的、近乎耳语的气音轻声道,“然后,他们就成为了我的爸爸妈妈。”
“很浪漫对吧?”陈与眠问。
“当然。”
“我的名字也很浪漫,”陈与眠说,“其实我本来应该叫雨眠,下雨的雨,因为老陈第一次见到张女士,是在一家花店,那家店的店名,就叫‘雨眠’。只不过后来张女士觉得男孩子叫这个名字,好像太秀气了,所以我才改叫‘与眠’的。”
“很好听。”江枫说。
“我也觉得,”在温煦的暖光灯下,陈与眠也温温柔地笑起,“很好听,只不过很可惜,很可惜,后来那家花店关门了。”
很可惜,老陈说那家存在于陈与眠的记忆之外的、名叫‘雨眠’的花店,开了没几个年头就倒闭了,销声匿迹。
老陈说,真的很可惜,他不无怀念地说,他们家店里的重瓣百合,是宿海大大小小几十上百家花店里,开得最漂亮的。
老陈说,这是你妈妈最喜欢的花店。
很可惜,时间非人力所能改变。
很可惜,病痛也是。它更可怕。
因为它剥夺时间。
它剥夺爱。
“很可惜。”陈与眠重复道。
“我知道的。”江枫说。
“但是我今天很高兴,”陈与眠说,“因为我觉得,时间在往前走,我也在往前走,我已经好很多了,张女士,她也在往前走。”
“我给她发消息说,我今天住在我的同桌——江枫家,”陈与眠侧过脸,认真地对江枫说,“她说:‘好。’”
陈与眠说:“我真的很高兴。”
陈与眠说:“让我觉得,我们,我们两个,好像也在往前走。”
*
周三,浙江省名校协作体联盟正式开考。
早上八点,高三(2)教室,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三十分钟。
“好了同学们,把东西收拾一下,可以去考场了!”戚利华合上手里的教案,从讲台上走下来,在班级里巡视一圈,“第一场就考数学啊!开局就上难度了,大家都给我仔细点儿,别打瞌睡!实在不会做的都别给我空着!压轴题的第一小问,都给我做对了!别看见压轴题就空着,第一小问都是基础题,稍微脑子转一转,都给我把分拿到手!”
班级里一片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哪里简单了!”
戚利华:“哪里难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难度,话不要乱说好吧?出题人也很难的,有时候找找自己的问题!有没有好好学习?我上课讲的都吸收了没有?错题本每天看了没有?”
高三(2)班传出一阵哄堂大笑,笑过之后,各自收拾东西往考场走。
陈与眠和江枫这次不在同一个考场,他和严锦倒是在同一个考场。
严锦边走边念念叨叨的:“天灵灵地灵灵!这次考题一定要简单点儿......考的都会蒙的全对......”
陈与眠瞥他一眼,忍着笑没说话。
严锦看见他脸上忍俊不禁的神情,也不生气,把手里拆开的薯片递给他:“吃吗?”
“谢谢,不用了。”
“你紧张吗?”没等陈与眠回答,严锦嘀嘀咕咕地自问自答道,“我真傻真的,你实验班的有什么好紧张的,考的你肯定都会。”
“还好,有一点。”陈与眠配合地回答道。
俩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向考场,在二楼的楼梯口处,迎面碰上了闫伟。
大冬天的,闫伟还是顶着那个锃光瓦亮的光头,看着让人觉得凉飕飕的。他右咯吱窝下还夹着一个密封袋,脖子里挂着监考证,正在往考场走。
陈与眠正在上楼,闫伟正在下楼。
他微微扬起脸看向闫伟,停住脚步,随之颔首,礼貌地打招呼:“闫老师好。”
闫伟下楼的脚步没有作任何停留,视线居高临下从他脸上扫过,一言不发往下走,在和他擦肩而过的间隙,陈与眠听见他很轻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
陈与眠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走自己的路。
走在他旁边的严锦不知道是不是也听到了闫伟的冷笑,似乎愣了愣,站在台阶上,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眼神停留在老闫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光头,没头没脑道:“没礼貌!”
陈与眠:“......”
严锦皱起眉头,愣头愣脑地补上了后半句:“没头发,还没礼貌!”
“......考试去了,别看了。”陈与眠忍着笑,拉了把正在从袋子里掏薯片吃的严锦。
整整三天的试考下来,高三(2)班整个班都跟古时候的破庙里那些被狐狸精吸光了精气神的穷书生似的,人人眼下都顶着俩青里翻白的黑眼圈,哈欠连天,萎靡不振。
戚利华破天荒地允许高三(2)班的学生们上了节完完整整的体育课。
严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抓着陈与眠的手哭诉:“你知道他有多抠门吗啊!不你不知道,上节体育课都得靠抢的!小气鬼连凉水都喝不上!”
江枫抽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天气凉了,凉水还是都别喝了,喝点儿热的吧。”
陈与眠:“......”
又是三天,浙江省名校协作体联盟考试所有科目阅卷完毕,分数统计结束。
陈与眠以704分的总分,位居全校第一,联盟第八。
江枫以699的总分,位居全校第二,联盟第十二。
也就是说,在本场全省范围内的大型高中联考中,宿海实验一中年级第一、第二名,全部位于高三(2)班——普通班中。
本次考试中,闫伟带的文科实验班的班级第一名,位于年级十八名,联盟一百名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