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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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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江枫自觉地睡在了另一张床上,陈与眠见好就收,心情熨帖地独自睡了一张床。
第二天的讲座照常在市一中举行,行程和前一天没差。
结束一天的活动回到酒店又是晚上十点了。
陈与眠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依然是先甩掉鞋袜蒙着头在床上躺半小时,再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去冲澡。
在这过程中,他需要以强大的意志力拒绝江枫反复提议不用洗澡、他不介意的诱惑。
冲完澡,他抓了块毛巾往头上一罩,湿着头发就往床上躺,江枫拖着他的手,将他翻个面趴床上,然后拿了吹风机替他吹头发。
热风流动,从发梢和耳廓不断扫过,他趴在枕头上,眯着眼睛,懒得动弹。
手机的提示音打破这份短暂的宁静。
江枫手上也没停,一直到把他的头发完全吹干了,才跟薅小猫小狗似的薅了把他头顶的碎发,“好了,睡觉吧。”
陈与眠懒懒地翻了个身,顺手抓过旁边的手机打开,边查看信息边漫不经心地口出狂言:“要跟我睡吗?”
江枫:“......”
是张婉的信息。
他这才意识到张婉今儿晚上没打电话来查岗。
他点进微信消息。
张婉:[眠眠,对不起。]
张婉:[妈妈的事影响到你学习了吗?是妈妈没处理好这件事。]
张婉:[妈妈保证以后不会发生了。在你高考之前,我不会再让这些事影响到你了。]
张婉:[放心吧。]
张婉:[别多想。]
张婉:[表情:加油!]
“......”
江枫把吹风机搁回洗手间,回来就看见他坐在床上,握着手机,怔怔地盯着床前的那块深灰色的地毯出神,问道:“怎么了?”
“......没事。”陈与眠没抬眼,顺手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仰面躺回床上,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一时间脑袋里天马行空的,随口继续胡说:“要跟我睡觉吗?”
本以为和前面很多次一样不会收到任何答复。没想到下一秒,他眼前明晃晃的光线一黑,躯体一沉,等他回过神来,江枫已经整个压上来,膝盖强硬地从他腿间挤进来。
“......”
视角被无限放大,江枫眼尾的那一颗小小的痣,原来并不是正圆型的,细细看过来,倒有点像一颗很小的、不那么规则的心。
他的鼻梁更近地贴过来,长长的眼睫毛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脸颊。
......然而预想中的亲吻并没有发生。
江枫偏过脸去。
他听见江枫在他耳边说:“想跟你睡觉。”
“......”
“想睡你。”
“......”
“所以,可以吗?”
“......”
“嗯?眠眠?”
这场难以界定肇事者的招惹以江枫再次去冲了十分钟的凉水澡告终。
俩人双双躺在各自的床上,陷入沉思。
“怎么不说了?”江枫问。
往日里清越的音调,此刻染上一点难以明说的喑哑,和玄关处混沌的灯光一般,使人浮想联翩。
“......”
陈与眠不想说话。
“不想睡了吗?”
“......”陈与眠依然没答话。
倒是江枫,虽然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很低地笑了两声,引得陈与眠扭头去看他。
俩人隔着床头的一盏夜灯对上视线,温和的光线给彼此的脸都绘上一层浮动的光影,明明灭灭。
江枫依然在笑:“我想睡。”
“......”陈与眠僵硬地扭过脖子,收回视线,面朝着空白的天花板,脑袋里也一片空白。
“但不是现在。”江枫说。
“我希望我们第一次□□,是你真的想和我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等你像我喜欢你那么喜欢我的时候。”江枫说。
“——而不是现在,”江枫说,“不知道我猜错没有——你现在更想要的,好像是发泄情绪的途径?失去一段长时间的关系之后,急于建立新的情感联结?”
“——虽然我有信心永远都可以为你提供情绪庇护,但我想,眼前的状况还是由你自己来收拾应该比较好。”
“......”
“所以,比起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来说,”江枫说,“我可能更想听一听——关于以前的你。”
“......”
静默的时间无限拉长,对于时间的感觉也被混乱模糊,陈与眠很难说清,到底是过去了三五分钟,还是三五十分钟。
在他觉得江枫可能已经不在听的时候,突然开口道:“你想听什么?”
“嗯?”江枫快速地应了一声,随即道,“我想听......我想听你的情史,但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空白,所以好像没什么好听的。”
“......”
他话里没带任何揶揄的意味,完全是一本正经、理所当然的语气。
刚刚进入休眠状态的空调重新开始工作,房间里凝滞的空气又流动起来,送来一点温热的新鲜的风。
“亲子关系,还是社交关系......”江枫换了个语气,接着说道,“都没问题,看你想说什么。”
陈与眠翻了个身,背向江枫,看向窗户那一侧。
窗帘大开着,宽敞的落地窗没有任何遮挡地展览着这个陌生城市的夜景,车流如水,汇聚成一片灯的海洋。
“......我初中其实......很外向,”陈与眠用一种流水账式的叙述方式说话,听起来并不掺杂任何情感。
“嗯哼。”
“我初一的时候,有很多朋友。体育课一起打球的,放学后一块儿去图书馆做作业的,星期六星期天一块儿约出来玩的,有很多朋友。我那时候成绩好,班主任喜欢我,班级里的很多事都交给我做,画黑板报,组织演讲比赛,买班服......大大小小很多事,都是我负责的,跟班级里的同学也相处得很好。
“看不出来是吗?”
陈与眠背对着江枫,很轻地问。
“如果你指的是体育课和朋友一块儿打球这件事的话,”江枫说,“确实看不出来。毕竟以你的水平不出两场就会被投到替补席上了。”
陈与眠:“......”
江枫:“......抱歉,你继续说。”
陈与眠缓了口气,理了理思绪,才回到刚刚的情绪中:“后来我爸生病了。”
“很重的病,很重很重,”陈与眠轻而缓地重复了好几遍,“那段时间,很辛苦。大概一整年的时间里,我在医院睡的觉比在家里还多。太累了,我完全没有精力跟任何人打交道,吃饭和入睡都需要很大的力气。每天都好像活在梦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老陈已经去世了。我结束了医院,家,学校三头跑的日子,回到学校里。才发现我好像已经从这个班级,从所有人眼里淡出去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但当时那个时候,我其实也根本没有时间跟任何人打交道。浑浑噩噩一整年,我当时已经完全跟不上学校上课的进度了,从班里第一名掉到最后几名......回去之后有一整个学期,我从每天早上八点上课,到晚上六点下课,可以一整天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学习,不喝水,不上厕所,一直学,一直学......”
“但很明显,你可以看出我的抗压能力非常一般。”
江枫客观评价:“对的。”
陈与眠顿了顿,没理会他,继续道:“于是有一天我就崩了,逃了课,但又不知道去哪儿,就跑到操场上看别的班上体育课,坐了一下午,也没人管我。
“......然后就有一个男生,他们班在上体育课,我就坐在树下看他们打球......有个男生跑过来问我,要不要一块儿。”
“施兴晨?”江枫问。
“嗯,”陈与眠几乎不可察地点头,“对,打了几场球就熟起来了,他隔壁班的。后来就经常一块儿,周末会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我那时候成绩还是上不来,落下的太多了,他成绩很好,经常借我笔记抄,给我讲题目。”
“嗯哼。”
“而且,”陈与眠顿了顿,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在此之前......我是这个群体的中心,在被边缘化之后,突然有一天,等我再意识到,再次回到这个群体的时候,难以避免的落差感和陌生感,让我在很长的时间内,难以明确我在这个对于我来说等同于全新的集体中的位置......况且,我右耳出了一点问题......生病导致的......不严重,但是......对于一个十五年来一直很健康的孩子来说,当时的我,确实很难适应。”
“了解。”江枫说。
“很沉默,”陈与眠找寻着合适的遣词造句,“当时的我......很沉默......没空说话,也不想说话。”
“嗯,了解。”
“所以就,很快和施兴晨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陈与眠很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再次重复道,“是很好的朋友。”
“比我还好吗?”
“......”
静谧的排灯散发幽微的光线,陈与眠朝向江枫看不见的窗外,抿了抿唇,认真地回答道:“不一样。”
“嗯哼,哪儿不一样?”
江枫并没有等陈与眠回答,紧接着自问自答道:“噢你不会想跟他睡觉。”
“......”
“确认一下,”江枫说,“你只想跟我睡觉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