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野》迟迟栖

14、第 14 章

　　“......”

　　陈与眠花了三五秒，按着太阳穴，将困倦强压下去一点儿，顺手摘下助听器，感觉世界都清净了。

　　陈与眠：“抱歉。”

　　“自言自语。”江枫体贴地替他解释道。

　　“......嗯。”

　　前头的卫清转过来，强行加入对话：“哎枫哥，你题做完没？借我抄抄借我抄抄！”

　　卫清说的题，是指赵老头每天中午留的三道题：一道三角函数，一道立体几何，这两道题作为Z省数学卷的第一和第二道大题，对于文科实验班的学生来说，基本是送分题，做完两道大题也不过花上十五到二十分钟；还有一道，赵老头一般会留一道数列题或者解析几何，比较有难度，在实际考试中能完整解出来的学生也寥寥无几。

　　根据惯例，前两道基础题，赵老头要求学生要在午休结束之前做完上交，而第三道难题，则是在晚自习之前交。

　　......当然对于高三（1）班的许多学生来讲，他们宁可将时间花在那道难题上，而那两道巩固基础的简单题，通常是敷衍了事——比如像卫清似的，找个同学的答案抄一抄。

　　江枫：“什么题？”

　　卫清：“？？午休前赵老头留的题啊，马上要收了啊！”

　　江枫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没做。”

　　“......”卫清佩服地冲江枫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赵老头布置的题你也敢不做。”

　　赵老头作为有着三十多年教龄、退休返聘的老教师，又教的是宿海实验一中最好的这批苗子，偏偏教的科目还是所有文科生的心腹大患——数学，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平日里赵老头的教学宗旨就是——能占的课一定要占，不能占的课想办法占；能拖的堂一定要拖，不能拖的堂尽量拖；所有作业和习题，一律亲自批阅，一题也不能落下，一本也别想少。

　　而作为数学课代表的孙锦轩，在好几次“通融”同学不交作业被赵老头查出来之后，接连站着上了俩礼拜的数学课。

　　自此，风清气朗，不交作业的歪风邪气彻底被整肃。

　　“卫清，作业。”

　　说到此处，身量矮小但气势十足的孙锦轩不早不晚地出现在卫清课桌旁，拍了拍怀里抱着的一大叠作业纸，示意卫清赶紧把作业交了。

　　“孙哥，轩哥，借我抽一张看看！”卫清双手合十，做作地拖长声调，边喊边动手试图从孙锦轩手里捞一张作业纸抄抄。

　　“不行！”孙锦轩警惕地避开他的手，朝窗外看了一眼，确认没有赵老头的身影，才继续道，“下节就是数学课，我给你一张抄抄等下被抓到了，我又得站一礼拜！”

　　“......”陈与眠也朝窗外看了一眼，稍作犹豫，将手里的作业纸递给卫清，“抄我的吧！”

　　“哎！！谢谢您，哎眠哥！陈哥！晚上请你吃食堂！”卫清咋咋呼呼一顿嚷，埋头奋笔疾书。

　　“......”

　　陈与眠有那么一点儿犹豫，倒不是因为怕被赵老头发现，而是......他的答案不一定对——在基础题上栽跟头，几乎成了陈与眠在数学考试中必定要犯的毛病了。

　　难题有思路，简单题却做不明白——陈与眠也经常怀疑，是不是真的像班主任老闫和张婉女士说的那样，自己在数学这门科目上，没上心思。

　　“江枫同学，交作业了！”

　　卫清在抄作业，孙锦轩便继续勤勤恳恳一桌一桌往后收。

　　“没做。”江枫言简意赅。

　　“......”

　　没交作业的人，倒是比收作业的人更有气势。

　　孙锦轩打量了一眼江枫的表情，确认他并没有要故意找茬的意思，便试探性地问：“那......就跟赵老师说，你没来得及做？”

　　江枫点点头：“说我忙着补历史笔记，没空做数学题。”

　　陈与眠：“......”

　　孙锦轩：“......”

　　这话听着不像是正儿八经的解释，倒像是挑拨离间。

　　“......好。”孙锦轩一言难尽地点点头，继续去收下一桌。

　　收完全班的作业，孙锦轩交给站在讲台上的赵老头，他反复看了几眼江枫，犹豫再三，在替江枫打掩护和被发现站着上一礼拜的课两个选择之间横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赵老头闻言，愣了两三秒，远远望见江枫桌面上摊开的历史书和笔记，并没有说什么。

　　“牛啊！”

　　数学课下课，卫清转身大呼小叫，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兴奋，又朝陈与眠眨了眨眼，“这头一回是吧？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赵老头听见有人不交作业竟然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江枫淡定地将卫清扒在课桌上的手推开，低头继续补历史笔记。

　　“还得是枫哥，”卫清也不见外，啧啧称赞，“这数学成绩，简直就是傲视群雄。”

　　江枫：“没事情做的话，帮我来抄笔记？”

　　卫清连连摆手：“得，得得，我不说了，您老继续奋斗好吧？哎，怎么着，好久没聚了，我妈还管我问你呢，喊你上我家吃饭去，有空不？”

　　“没空，帮我给阿姨带个好。”

　　“哎怎么就没空呢？你爸妈回家了啊？”卫清说，“你就孤家寡人一个，咋得跟你吃饭还得预约了？”

　　江枫抬了抬眼皮，“懒得动弹。”

　　卫清说话不经过大脑，话说出口才意识到陈与眠还在场，刚刚的那番话无意间透露出了江枫的隐私，他这才木愣愣地看向江枫，有些不好意思道：“哎，那个我......”

　　“没事，”江枫合上笔记，耸了耸肩，“什么时候？”

　　“这周末行不？有空不？”

　　“行，”江枫点点头，突然转头看向陈与眠，但话却仍然是对卫清说的，“你不是要请我同桌吃饭吗？不如一起？”

　　陈与眠仍在默默消化卫清刚刚说到关于江枫孤家寡人一个、父母似乎都不在家的消息，被突然提及，一时没转过弯来，讷讷道：“啊？”

　　卫清大手一挥：“行啊！陈哥，哎眠哥！一起一起！来我家吃饭！”

　　陈与眠摇头：“我......有事，应该去不了。”

　　下一秒，卫清的后半句话，完完全全被系统尖锐的提示音盖住了：“警告警告！拒绝与任务对象的友好互动，将给予您清除任务进度的处罚！请您谨慎选择！请您谨慎选择！”

　　“......”陈与眠头痛地扶住额角，张了张嘴，又想到上次任务完成过后系统说可以获得老陈

　　留下的惊喜，最终还是妥协道，“行，我去。”

　　“哎行！好！”卫清痛快地拍了拍手，“正好我上礼拜刚淘了个新的手柄，一道玩儿一道玩儿！”

　　一旁的江枫“嗯”了一声。

　　在旁的人眼里，这个四人小组中有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在说话，唯独一个施兴晨，似乎是埋头在做练习卷，并没有参与其他几人的谈话，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陈与眠瞥了一眼施兴晨的背影，稍作犹豫，并没有开口说点儿什么。

　　作为两人的后排，陈与眠完全看得出来，施兴晨和卫清这对新组成的同桌，关系并不太好，两人几乎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

　　而作为施兴晨的好友，陈与眠觉得造成两人关系僵化的大部分原因似乎是施兴晨。

　　俩人刚开始做同桌的那几天，卫清展现出了十足的友善热情，但施兴晨似乎并不太领情，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冷漠和疏离——以他对施兴晨的了解而言，施兴晨更想要的是一位安静的、学习习惯良好而不会打扰他的工具人同桌——就像陈与眠之前所扮演的角色。

　　他欠卫清一个道歉，陈与眠想。

　　开学第一天自己莫名其妙抢了卫清的位置也没作任何解释，但卫清似乎始终对他持以友善的态度，并没有将龃龉放在心上。

　　之后应该郑重向卫清道歉的，陈与眠心想，开学第一天自己情绪上头所做的事情，有些出格了。

　　“嘀——”系统的提示音打断陈与眠的思绪，“恭喜您达成成就‘齐头并进’！成功开启支线任务！请您再接再厉！”

　　陈与眠：“？”

　　陈与眠：“什么？”

　　系统：“双线并行！双管齐下！事半功倍！”

　　陈与眠：“什么？？”
　　“恭喜您成功开启支线任务——新增任务对象——卫清！”

　　陈与眠：“......闭嘴......”

　　江枫：“嗯，又在自言自语了。”

　　“......”

　　趁着还未上课，陈与眠摘下右耳助听器，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他需要稍稍消化一下短时间内发生的一连串冲击。

　　好像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除了施兴晨，他从来没有和身边同学有过课堂以外的任何交集，运动会也好班级团建也好，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兴致，能不去则不去，更别提去某个同学家里吃饭此类事情。

　　对人对事彬彬有礼，从不越界，礼貌又疏离，随性又冷漠。

　　......陈与眠沉默的样子落在旁边的江枫眼里——他的同桌怔怔地盯着课桌上摊开的作业本，脸上慢慢地流露出迷惘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家住几楼？”陈与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问道。

　　“啊？”卫清被他跳脱得不着边际的问题弄得有些发懵，“啊三楼，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陈与眠摇头。三楼，不坐电梯也可以。陈与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