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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有心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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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禾就像是忘记了她微信里还有池予这号人物似得,一点都不刻意屏蔽,接下来的日子里该享受的享受,该体验的体验,朋友圈每天都有不重复的照片发出来,令人羡煞。
而巧的是,池予每回忙碌之中打开朋友圈都能正正好刷到陈静禾的动态。
像是上天捉弄他一般。
气得他干脆将手机丢到了一旁,连着三天都没有再点开过朋友圈。
傍晚。
好不容易在周五天黑前结束了最后一场手术,池予下了个早班。
买完菜回到家中时天际刚刚黑下,他洗了把手便将菜拿出来一一洗净准备开始做饭。
他一个人的食量不算大,因此准备的食材也不需要很多,多出来的部分他用保鲜膜包好放回了冰箱中,打算留着明早再处理。
正忙着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不大的两室一厅本就清冷沉寂,池予又是个低调安静的人,铃声在这样的环境中就显得愈加的清晰可闻。
池予担心是医院有事,连忙走出厨房去接。
当看清手机备注的时候,他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应思赋的视频电话。
他长指一划,将视频接通。
手机画面顿时出现了应家三口人的脸,看到池予,应执相当兴奋,比他爸先一步开口:“哥!”
安川一中高二七班的学生早在一周多以前就出发去了A省参加美术集训,A省离安川市距离较远,早已跨过了秦岭淮河的界限,属于正宗的北方省份,应执从未单独一人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加上担心他吃住不习惯的应夫人和应思赋考虑了几天还是打算去陪学一段时间,等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了之后便回来。
正巧应思赋也有几个许久未见的学生呆在A省,这趟过去也是想聚聚叙旧一下。
“小予,吃饭没?”应夫人笑着问他。
池予将摄像头一转,对准了菜板上已经切好的菜,声音沉冷低缓:“正在做。”
“我们也是刚到饭店。”应夫人明显还想多和他说几句,但应思赋已经等不及了,将他们两个推开,自己的脸暴露在了镜头中。
“晚点你们再聊,让我先说正事。”他冲两人挥挥手,转而神情严肃起来,“听老杨说,你们科室现在有出国学习的机会,五天的时间虽然短了点,但好歹也是一个经历,你怎么拒绝了啊?”
池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就猜到了是因为他拒绝了外出学习的机会,主任找应思赋告状呢。
这两老头也是实打实的为他好,有什么机会都会优先考虑他,他本不应该如此辜负两位长辈的好心的,但这趟行程去的地方……
就当他是在逃避吧。
既然都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就代表他和她以后都不再有任何可能了。
“其他人比我更需要这次的机会。”他抿唇。
“你在胡说什么?”应思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嚷嚷得餐厅里的人都朝他看来,“能往上爬的机会没人会这么好心的去比对谁比谁更需要!再说了,三个名额,去掉你还有两个给别人呢,你在担心什么?”
池予沉默。
一旁的应执在刷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来,凑头靠近应思赋,冲着手机里的男人说道:“哥,禾姐也在翡冷翠!你这趟过去不就巧了吗,异国的浪漫之旅,多浪漫啊……”
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池予嘴角抽搐。
应思赋眼睛一斜,也看到了应执手机上的图片,闻言挑眉嗤笑:“哪轮得到他。”
“你看人家小禾玩得多高兴,鲜花帅哥在身边,他去多煞风景。”
果然还是自家人损自家人更狠。
池予无意中就被戳了一刀。
“哟哟你看这张,笑得多灿烂,一米九的外国帅哥站一边就是不一样,多般配啊。”
“就是,浓眉大眼的,鼻梁还这么高,以后生的娃不知道多好看。”应夫人也凑了过来,三人一时间就着手机上的几张图片讨论起来,认真得都忘了手机里还有个池予。
远在安川市的男人隐约觉得太阳穴在不停地跳动。
看着冰冷寂静的房子,再听着他们在热闹的讨论着别人的热闹,头一次觉得心中的杠杆朝着天平的一端急剧地滑倒下去,不平衡极了!
电话挂断,男人站立在厨房中静默了一会儿,本是挺直出挑的完美背影,此刻看上去却好像隐隐缠绕了点孤独和落寞。
直至窗台一阵风吹来,他才回过神,看着眼前切好备用的食材,薄唇抿成直线,动作比平常多了几分迟缓。
但好在他渐渐上手了,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晚餐。
将东西端出去,男人执筷给自己夹了菜,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吃着饭。
池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识礼知进退,情绪多数时候需要人去带动,一个人呆着时就是如此的沉默寡言,往常在医院陪着陈静禾吃饭的时候,那个女人总会和他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有难到涉及天文地理,也有简单到人为什么要吃饭。
和她呆在一起,他似乎从未感受过安静是什么样的状态,以至于如今他能如此明显的体会出不同来。
吃完饭,他起身收拾碗筷,一点点将碗盘叠放起来,大掌一伸,朝向对面的位置,但掌心却空落落的。
哦,是他忘记了,他是一个人吃的饭,哪里会有第二份碗筷需要他收拾?
明明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怎么就养成了习惯。
池予垂眸盯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掌,指尖微动,嘴角勾起的笑容讽刺。
华灯初上。
窗外车流掠过的灯光又投映到了天花板上。
池予呆在书房中办公,期间还接了两通来自医院的电话,等所有东西都处理完了之后,时针早已指向了晚上十点多。
浴室里水汽氤氲,玻璃门打开,水雾争先恐后的朝外奔涌,而沐浴过后的男人也走了出来,七月的安川市就算是夜晚温度也在二十七度以上,因此池予只简单拿了一块浴巾包裹住自己,白皙的皮肤完全曝露,肩颈、手臂和胸腹的肌肉线条充实饱满,腹肌人鱼线该有的一样不少,手臂稍微动一下,青色的血管绷紧立马充盈起来。
他的身上还有一些陈旧泛白的痕迹,但出现在这样好看的身体之上却一点也不突兀,平白给他增添了几分难言的野性。
夜色渐浓,男人迅速收拾好了一切躺到了床上,窗帘拉起,遮盖住了窗外所有可能透进来的光线,室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寂静也在此刻开始蔓延。
所有在人前和白日可以忽略和压抑的东西开始肆无忌惮的生长,见缝插针一样穿梭在他的周围,填充进他的脑子,甚至充斥了他的骨髓。
蒙住脑袋的被子被一把拉下,因为窒息和情绪波动,他的胸廓不停起伏,黑暗中的眸子也充满了冰冷。
多久了,他的心绪都没有这样的剧烈起伏过,他自认为已经将自己修炼得十分的淡然冷漠,但此刻……
辗转反复,他脑子里充斥的都是傍晚应家夫妇说的话,以及那个女人各式各样不同的容颜笑脸。
“该死的。”他低骂。
她当真是没心没肺,凭什么只有他一人煎熬?
凭什么这段长达九年的纠缠只有他一个人放不下?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伤害的人。
昏暗的房间在下一秒亮起。
池予坐起身,连鞋子都不穿,赤着脚便出了门。
他在书房的桌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微信上不时的有人给他发信息,但都是关于工作上的,他没有去处理,而是直接点开了陈静禾的头像,找到了她今天分享的动态。
几个小时前,陈静禾将今日的生活分享到了微信中。
四张图片中有两张是她的个人照,她像是误闯进了童话故事的庄园里,站在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上,身后是宽阔的草坪绿树,她绑着两根辫子,头上戴着白色的纱巾,长裙飘逸,对着镜头美的像是个庄园里的贵族小姐。
后两张的画面里场景变了,是在翡冷翠的旧街头,她的装束也不再少女,长卷发飞扬肆意,卡其色的风衣随风扬起,她侧着身子,手里举着红酒杯,笑着抬高手,迎着街头的热风,和身前的男人碰杯。
恣肆张扬的如同正在盛放的厄瓜多尔红玫瑰。
池予视线落在了她身前的男人身上,那是个外国男人,身上穿着和她风衣十分搭配的棕色外套,手里同样举着红酒杯和酒瓶,微卷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眉眼,但侧脸看上去却很英俊,低着头看她,勾起的笑容温柔多情。
她配了一句文案:“人生的一万种可能。”
似是平凡分享,又像是意有所指。
无心人看过就忘,有心人嘛……
像是绣花针掉进了心里,扎穿心脏的时候刺痛不已,可却无法拔出,最终只能任由它扎根其中,心脏感染、腐烂,最后就算愈合,也是千穿百孔的丑陋,时不时的还会复发。
手机屏幕光线有些刺眼,池予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难受得很。
直至今日他才发现。
有些事并不是他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有些人也不是他说不在意这一辈子就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念的。
生命中的全景包括了所有,即使是她赐予的疼痛也是,当不可缺失的部分被他割裂掉,那生命还怎么能称得上完整?
那样的缺失和不完美是他无法忍受的,所以他宁愿痛着,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牵上旁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