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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杀过人吗? ...

  •   安晏随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在城内城外转了许多圈,终于在一处宅子门前停住了。

      车帘掀开,天已黑透,遥远的灯火几不可见,只有星光黯淡,幽静地笼罩着这一方庭院。

      那男子引她走下马车,安晏目不斜视,随他迈进院门。

      穿过曲径回廊,诺大的院子竟没有一个人影,树叶筛了星月,小池水声潺潺,再转过一片竹林,安晏终于看见了道路尽头摇曳的烛火。

      “安大夫,病人就在里面。”

      站在屋外,她听不见屋内的响动。这间屋子似乎是整个院子里唯一有光的地方,她,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门外沉默执灯的侍从,似乎是整个院子里仅有的三个人。

      说不出的诡异。

      但她仍然走上前,推开了屋门。

      屋内灯烛幽微,厅中低眉顺目地立着另一个侍从。他对那戴面具的男子躬了躬身,便引二人走入内室。

      内室仅有一张床,床上垂挂着纱帘,纱帘内平躺着一个人。安晏远远望见,听着那人的呼吸,脚步不由得一滞。

      “他中了毒?”安晏问那男子。

      “是。”那男子却不多说,“有劳安大夫了。”

      江湖深邃,见不得光的争斗不胜枚举,这人估计也是受了暗算,不得已逃至僻静之处求医。安晏不再多问,坐到床边,将指尖搭上他手腕。

      ——脉象混乱,时浮时沉,时缓时急,但是,不难解。

      不消片刻,她已抬起手,望向候在床脚的男子:“你有笔纸吗?我写了药方,你可有地方去抓药?”

      男子微顿:“我自有办法。”

      侍从拿来笔纸,安晏就着昏暗的烛光写了药方,那侍从又接过,离开了屋子。脚步声很快远去消失,整个院落再次重归寂静。

      等了一刻钟,安晏有些坐不住了:“他该不会是去镇上抓药吧?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时辰,难道我今晚,不能回去?”

      男子不置可否,引她向外:“还请安大夫在东厢房休息,直到病人毒性全解,届时安大夫离开,我自然不会阻拦。”

      安晏捏了捏拳头,指甲狠狠地嵌进手心。

      墨白在他们手中,她不能拔剑,最终只得叹了口气:“算了,等他抓药回来,立即煎一副喂病人喝下,明日晨起,再煎一副,晚,再煎第三副。夜中,毒性便可全解。”

      她不想再和那男子多言,说完,径自踏出了房间。

      ————————————

      转天,那男子没有找她,只叫侍从按时送来饭菜。安晏本想去院子四处转转,又担心那男子误以为她要逃走而对墨白不利,干脆闭门不出,温习了一整日心法。又过了一日,安晏刚吃完早饭,那男子就登门了。

      “安大夫,我那位朋友有些话,想与您单独相谈。”

      安晏皱皱眉头:“他毒性全解了?”

      男子的声音辨不出情绪:“是,多谢安大夫妙手回春。”

      安晏拿起绢帕擦了擦嘴:“好,正好我也该去看一看病人了。”

      那个中毒的男子正斜坐在床上,他的脸色仍染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如常。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向安晏躬身致意,安晏端详了他半晌,这才远远地坐了下来。

      “你体内毒性,应该都已去除了。当然,你若不放心,我也可以再诊一次脉。”

      “多谢安大夫,我运行体内气息,已然无碍。”那人低声道,话音透出些许疲倦。

      这话已是婉拒之意,安晏于是也不再坚持:“你有话想和我说,是什么?”

      那人微顿,缓缓点头道:“是,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事想问——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安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你毒性已解,可以叫你的朋友,或者,手下人,先放了墨公子吗?”

      那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是因为墨公子,你才会救我吗?”

      安晏仍摇了摇头:“我会救你,因为你是病人,而我是大夫。”

      那人又问:“安大夫此言,不论病人是善是恶,是何身份,你都会一视同仁地救治?”

      安晏肯定地道:“这是医者本分。”

      那人的眸子却比深潭更深:“即使,那病人十恶不赦,你救了他,可能会因此害死更多人吗?”

      安晏目光微动,不由得沉默良久,最终仍然道:“是。”

      ————————————

      “师父师父,您一直教我,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可是如果生了病的人,是一个做尽恶事的坏人,您也会救他吗?”

      十年前的一个傍晚,初秋的风清澈微凉,宗暮非在院子里清洗药草,安晏坐在一旁帮忙,一边困惑地问。

      “当然会了。”宗暮非不仅毫无迟疑,甚至似乎——有那么一点骄傲,“剑下亡魂成百上千,甚至险些毁灭了江湖的人,我都救过呢!”

      “可是,您救了他,他再去伤害其他人,该怎么办?”安晏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他杀了那么多人,又险些毁灭江湖,他一定……一定是个大恶人!那些因为他受到伤害的百姓,不是很无辜吗?”

      “哈哈哈哈哈,大恶人吗?”宗暮非直笑出了眼泪,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对,他就是一个大恶人。”他又摇摇头,摸了摸安晏的头顶,重复道,“嗯,你说得很对。但我是大夫,我呢,只管救人,如果大恶人要伤害百姓——”

      他转过半个头,向不远处正浇灌菜园的唐璃,和正在将晾晒的衣物收进竹筐的许翎竹望去,眼角渐渐落满温柔,“就,让你的许姨姨和唐姨姨,狠狠地教训他。”

      安晏也转头望了一眼,却更加愁眉苦脸:“可是,许姨姨和唐姨姨的武功好厉害,我没有这么厉害的朋友,该怎么办呢?”

      “等你长大了,可以去结识厉害的朋友,或者,你认真习武,变得像你许姨姨和唐姨姨一样厉害,就可以亲自去教训坏人了。”宗暮非笑眯眯地看着她,“以后习武,可不许再偷懒了,不过呢,我只是一个神医,只能教你些基本的心法,可打不过那些厉害的坏人,你要不要考虑再去拜许姨姨和唐姨姨为师?”

      “嗯!”安晏重重点了下头,双目明亮,“等洗好药草,我就去找——找唐姨姨教我武功!”

      ————————————

      往日景象在脑海中浮现,安晏轻叹着续道:“医者本心,不问善恶,所有病人,我都会尽力救治。如果……我真的救了恶人,他再做恶事,我会再亲手杀了他。”

      那男子默然半晌,忽而低低笑了:“这样的话,我是第一次听闻。”却望着她,眼中似映着幽冥的光,“安大夫,你杀过人吗?”

      安晏没有回答。

      窗外树影轻晃,一只鸟儿振翅飞上晴空,徒留下簌簌而落的尘灰。

      那人了然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们在追查的人是谁。”

      安晏抬目望去,眉心深深蹙起。

      “这样说,或许不太准确。”那人却又沉吟着换了说辞,“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我知道,在他成为杀人的恶魔之前,他所生活的地方。安大夫若无他事,不妨去建德县城郊看一看。”

      “你究竟是谁?”

      这个她两日来都以为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在此时问出了口。

      他知道伏焱的身世吗?他和伏焱有什么渊源?他为何会在此时出现,身中剧毒,请她救治?说到底,他为何会知道她在追查伏焱?为何会知晓她是大夫?为何笃定她能解开那一味毒?

      这一瞬间,先前被她忽略的无数疑点涌进脑中——所有的一切都太不寻常了。然而不及她再问,那人已轻笑着披衣起身,道:“请安大夫在此处稍等,会有人带你去见墨公子,诊金也会一并给你。之后,安大夫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等一等!”

      那人说罢便转身欲走,安晏不由得站了起来,右手握上剑柄,顿了顿,又松开了。

      “你和伏焱,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原先,认得我吗?”墨白仍在他们手上,她不能轻举妄动。

      看着安晏的动作,那人笑了笑,却仍没有回答:“多谢安大夫救命之恩,也劳烦安大夫,替我向墨公子说一声抱歉。”

      说完,那人一拢衣袖,举步消失在门外。

      ————————————

      院中高大的树冠筛薄了夏日的潮热,身着轻便布衣的男子绕过两道月门,走进偏僻处的一个房间。

      先前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高言雀已在房内等候,见了他,微微躬身:“墨公子。”

      “嗯。”他淡淡应了声,将脸上附着的面具慢慢撕下。

      竟是墨白。

      高言雀递上一套衣衫:“墨公子,那边都已妥当了?”

      “嗯。”墨白面无表情地接过,走入内间屏风后。

      高言雀等了一等,不见墨白下令,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安……大夫还在房内等着,需要属下去将她带来吗?”

      “一刻钟之后,再将她带来。”墨白清淡地道,“先将面具处理干净,我离开之后,你将那两个人,也一并处理了吧。”

      高言雀带来的,正是关于建德县的消息。

      建德县离此地不过数日路程,他自然要去,也必须让安晏一起去。

      只是……他忽然有些好奇,她分明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如此干净纯粹的剑,该如何杀死一个恶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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