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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就算逃亡,我也和你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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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晏推开椅子,后退一步,凝眉看向逼近她的士兵:“你们为什么抓我?顾将军在何处?”
那郡尉冷笑一声:“你杀了人,自然应当认罪伏诛,竟还问本官为何抓你?”
“顾将军在哪里?”安晏再次问,忍着拔剑的冲动——与官府为敌,终究不是上策,“你私自扣押我,就不怕顾将军问责吗!”
“本官直接将你押送至刑审院,顾将军也说不得什么。”那郡尉不为所动,听闻皇上十分重视此案,这立头功的大好机会,他怎可能拱手让给顾鸿云那个榆木头?“你在案发现场,自然有重大嫌疑。再者,本官方才找到了证人,证人说,那夜他只见到一位女子进入死者家中,屋内随后就传来了呼救声,杀人凶手,不做第二人想。顾将军受你花言巧语蒙骗,但本官旁观者清,不会听信你胡言乱语!”
安晏不由错愕:“怎么可能?一派胡言,你叫那人过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这个证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若郡尉所言属实,她不过在兴德郡住了两日,怎会无故惹上仇家?
郡尉却冷然道:“他日对薄公堂,你自然便能见到。”一挥手,“废话少说,你们,去把她绑起来!”
众士卒纷纷向安晏围拢,安晏不由得恼怒:“莫名其妙,你既为郡尉,怎可不辨黑白!”
情急之中,采萧剑出鞘,剑芒锋锐凌厉,迫得众人脚步一迟。
“怎么,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吗?”郡尉见此,一声冷笑,更加认定安晏就是真凶,“拿下此人者,赏银十两!”
方才尚有迟疑的士兵都再次举起了刀,十两银子,几乎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了。
安晏却不能再犹豫了。
顾将军不知何时回来,再者,顾将军是敌是友尚不能肯定,终究不可尽信。如若她真去王都走一趟,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伏焱他,还会不会继续杀人?
她不能再和这些人纠缠了。
心念已定,她随即振袖一扫,剑气激荡,有如厉风穿林,当先几个士兵受剑气冲击,胸口被狠狠一拍,竟有血腥气冲进咽喉,步子稍迟,安晏已利落转身,破窗而出。
“追!快追!别让她跑了!”郡尉急忙喊道,然而众人追赶出去,屋外艳阳高照,只剩树叶随风摇曳,早已没有了半个人影。
郡尉不禁咬牙切齿,眼看到手的鸭子飞得不见了踪影。不远处,顾鸿云匆匆走来:“马大人,我听到此地喧哗,发生何事?”
“能有何事!”马郡尉愤然道,“你带回来的人犯跑了!还打伤了我四名手下!”
顾鸿云微顿:“她怎会无缘无故,突然逃走?”
“无缘无故?顾将军此言何意?”马郡尉显得更加愤怒,抬手指向零落破碎的木窗,“我不过是想诈一诈她,说了几句她就是真凶,她二话不说,立即出剑伤人,逃之夭夭!这下,倒是坐实她的嫌疑了!”
顾鸿云却未言,走到窗边,向屋外望去。
马郡尉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忙抬步跟上,一边道:“顾将军方才,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顾鸿云平淡道:“尚未。”
马郡尉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忙再接再厉道:“她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会畏罪而逃?依我之见,应当趁她尚未逃远,尽快发令通缉,将她在兴德郡内抓捕归案!”
顾鸿云闻言,淡淡转目向马郡尉看去。
马郡尉不由得一阵心虚,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却听顾鸿云依旧平淡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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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晏沿小巷,一路跑出了城门。
似乎没有追兵,但她不敢松懈,一边向城郊人少的地方走,一边迅速撕短长裙,拆下发簪——等到了不起眼的小村落,她要先去买一套破旧布衫,离这里最近的村子是——
她忽然脚步一顿。
“糟了,墨白!”她懊恼道,方才只顾逃走,她竟忘了墨白还在等她。顾将军寻不到她,定会去那老人——
忽听身侧一个声音,清澈如春水化冰:“你在找我吗?”
安晏惊讶地回身,墨白就站在不远,笑盈盈地望着她。
阳光铺满他长发,他不再是那个苍白如纸的样子,望着她,眼中好似盛着湖泊,能化开世间所有的恶意和血腥。
她心头一动,快步走上前,将他拉至巷子的背光处:“墨公子,你为何在这里?”
墨白笑得竟有几分狡黠:“我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墨白。”
安晏面色一红,不禁恼羞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玩笑话!”
“我没有开玩笑。”墨白反手握住安晏手腕,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往人群更少的小路走去,“我见你行走匆忙,又散了头发,撕了裙摆,发生了什么事?”
肌肤间传来温暖干燥的触感,仿佛有一只小虫轻轻咬了一口,她整个身子都略略一僵。但墨白的话随即传入耳中,她连忙凝定心神,郑重道:“墨公子,你快些离开吧,不要再和我一起了。”
墨白复又笑起来:“不是才刚说了,我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墨白。”
安晏不禁有些恼怒,压低了声音:“我不是在说笑!郡尉欲将我定罪,押至王都送审,我不得不打伤侍卫,才逃了出来。恐怕很快,官府就会发令通缉,你在我身边,一定会受到牵连。”
墨白却笑着道:“原来你方才是打算变装。”
安晏见墨白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由得再次强调道:“我真的不是在说笑!你身上银两还够吗?你不愿去王都,也许可以北行去炎章郡——”
“我不会离开。”墨白却忽然截断了她的话,话音温和,像是能安抚这夏时烦热的风,“就算逃亡,我也和你一起就是了。”
“你这人——!”
官府通缉,江湖逃亡,他以为是很轻松的事吗?安晏愈发焦急,墨白却忽然轻叹一声,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谢谢你。”他的话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悠然地落进她心底,“可是你仔细想一想,那顾将军见过我的样子,如果你被认作凶手,我也一定脱不了干系。我不会武功,还不如跟在你身边,更安全一些。”
安晏沉默了。他说得很对。
她到底牵连了他。
“……好。”许久,她终于开口,声线冷静下来,重复着,“好,那我们,先回石冈县吧。”
如果官府要通缉,寻常客栈,怕是都不能住了。顾将军在兴德郡,这里已经不可久留,近处唯一安全的地方,或许只有——石冈县那死去妇人的家。
她是一个江湖人,墨白似乎也没有什么忌讳。
很多时候,死人都比活人更安全。
“好,我也正有此意。”墨白笑着点点头,“看来我们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种玩笑话。”安晏脸颊腾地一烧,气恼地一跺脚,快步走到前头去了。
墨白却没有追上去,跟在她身后,嘴角仍然恰到好处地弯着,瞳孔里的光影却渐渐藏匿到了深处。
他当然不会离开。
她身上不仅有伏焱的线索,更是那几个人的弟子,他在寻找的一切,都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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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冈县妇人家中,已经空无一人。
官府运走了尸体,也不再派人值守,院子寂静幽谧,月光如流水铺在砖面上,似乎散发出些许冷意。
安晏与墨白简单收拾出房间,吃过干粮,夜色渐深,他们不敢燃灯,便准备各自入睡。但在离开房间前,安晏却叫住了墨白:“你等一等再走,我来给你诊脉。”
“诊脉?”墨白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坐下,挽起衣袖。
安晏将指尖搭在他手腕上,问道:“你之前,真的没有见过伏焱吗?”
墨白顿时明白了:“没有。或者,是我不记得了。我与伏焱并不相识,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有过什么哥哥。”
“我知道了。”安晏眉心深凝,不再多说,闭上双眼,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指尖。过了半晌,直到额头渗出细汗,她才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墨白安静地看着她,少见地没有询问。
安晏抬目道,话音有些惭愧:“我医术不精,若是师父,肯定一早就察觉了。墨公子,你的记忆,被人封住了。”
“嗯。”墨白点点头,他并不意外。
“不过,封住你记忆的,一共是二重。”安晏却随即道。
墨白一怔,这下,他确实有些惊讶了。
“封锁记忆的方法和解法,我都听师父说过。”安晏蹙着眉,在脑子里搜寻记忆——师父当时如何说的来着?她为什么,就没有仔细听一听呢?“这第一重……倒不难解,但第二重,似乎有些久远,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可能,要花上很久时间。”
墨白没有回答,眸子却也渐渐染上深色。
安晏以为他心中忧惧,连忙安慰道:“只是时间久一些,但一定能解开。就算我学艺不精,我还能去请教师父!总之你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
墨白安静地看着她,忽而笑了。
他收回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拂过她的手:“没关系,即使不能解开,也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要这段日子,我和你在一起时的记忆都不曾忘记,就足够了。”
安晏一顿,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好似清幽的月光落进他眼眸,便沾染了灼灼热气。她刷地起身,轰他走:“谁说解不开?肯定能解开。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我要睡了,你也快去睡。”
“好。”墨白从善如流地应着,“那我走了。”
她的神色,他一瞬也未错过。
他向她道了安,她却半羞半恼地将他关在了门外。墨白转身离去,月色下神容终于渐渐归于清冷。
被封锁的两层记忆吗?——伏焱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