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婚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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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七年，北凌国太子凌怀瑾向无双国求娶风希公主。
市井小巷内。
“听说了吗，风希公主要嫁人啦！”
“风希公主？谁啊？”
“还能有谁，咱们国家一共就一个公主啊，就是之前遇上旱灾了，带头到街上施粥赈灾的风希公主。”
“赈灾的不是临简皇子吗？我记得公告文书上都写的是临简皇子建议赈灾啊，我还感动过很久来着。”
“你个穷酸秀才还去看文书了啊。我听隔壁卖肉的孙大娘说的，她男人本来种地的，旱灾以来靠孙大娘一个人撑不下去了，拉下脸去排队领粥。他回来后说施粥的是公主，长得像个仙女呢。”
“嘘，小道消息，我听别人说啊，其实施粥是风希公主的建议，只是被她哥哥写进奏折里给皇帝陛下看了，所以被宣传的是临简皇子，做事的是风希公主。”
“讲没有根据的事，非议皇室子弟，被别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我这次就当没听见。”
朝堂之上。
“恭喜陛下，为公主找到了好归宿！”
“恭喜陛下了却了一桩心事！”
“恭喜陛下，此乃双赢之法啊！”
“启禀陛下，之后礼部会着手准备公主的礼服，婚宴的规格也已经在商讨之中。也已经跟负责外交的大臣通过气了，用这件事在外交场上为我们多争取一些利益。”
“准了，放手去做吧，希儿知道了也会为获得了更多国家利益开心的。”
某大臣家中。
大臣把桌子上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可恶！还是来晚了一步！公主刚及笄一个多月，北凌国的下手也太快了！”
旁边角落里坐着的男子开口道：“父亲，公主结婚不是一件喜事吗？我国能争取到的利益更大，外交上更有底气，和北凌国攻守同盟的话，也不怕被其他三个国家针对了。”
“你懂个屁！”大臣一脚踹向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身上，“我本来准备向陛下求道圣旨，让你去当驸马，不然就你现在这样，功不成名不就，文不达德,武不任力的，怎么带着家族走向辉煌？”
坤宁宫中。
皇后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希儿之后能不能适应当太子妃的生活，完全想象不出这丫头以后成为皇后母仪天下的样子，之前因为希儿还小，也没培养过这方面。”
管事嬷嬷为皇后沏了杯茶：“娘娘不必担忧。即使希公主有些地方做的不到位，下面人也会提醒着她。等嫁到北凌国了，有我们无双国在背后撑腰，谅他凌怀瑾也不敢娶妾，太子妃和太子嫡长子的身份我们都要。”
“话虽如此，就担心我们赌错了人，北凌国的国君可不只有一个可能的继承人，凌怀瑾虽是长子，也被立为了太子，但是他有弟弟，就怕最后杀出了黑马啊。”皇后用指甲提起了茶盖，轻轻抿了一口。
管事嬷嬷退到皇后身后：“娘娘放心，相信陛下的手段吧，容奴婢说上一句冒犯的话，即使最后真的赌错了人……希公主的命肯定也是能保下来的。”
“说了多少遍了，你是我的心腹，不必自称奴婢。”皇后放下了茶，淡淡道，“之前临简，怀瑾和希儿在朝云国玩的挺好，后来几次见面看他们关系都不错。听说这次的婚书也是怀瑾向北凌国皇帝求来的，这小子应该是喜欢希儿的。希儿对他呢，之前看上去也是有些感情的，也不算是让他们政治联姻。”
揽月阁中
风希对着婚书和父皇赏赐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愁眉苦脸。
风希的贴身侍女紫苏一边欣赏着这些亮闪闪的珍品一边宽慰着风希：“殿下怎么愁眉苦脸的？是这批衣服不好看？还是这些珠宝看腻了？腻的话我把它们收到箱子底，不让殿下看见，反正陛下的赏赐多，公主殿下不怕没有好看的衣服首饰搭。”
风希托着脑袋，随即想起教礼仪的女官说过，单手托着脸颊会影响脸型，换成了双手虚托，从头到尾看了婚书一遍又一遍。
“殿下是担忧联姻一事？是对联姻对象有什么想法吗？还是不想早结婚？”另一个贴身侍女冬夏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
“都有吧，”风希叹了口气，放过了跟婚书较劲，“我还是很欣赏怀瑾哥哥的，之前遇见的时候关系也不错，后来听说声名都很不错。”
“只是，为什么呢？”风希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为什么是我出嫁呢？”
“啊？可是无双国只有一个公主啊？”冬夏有点懵了，下意识反问回去，甚至忘记了她一直坚持的尊卑礼仪。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为什么是我，背井离乡，嫁到另一个国家，从此连看望一下父亲母亲都难呢？为什么不是凌怀瑾嫁到我无双国来呢？”绕着房间走了三圈后，实在忍不住了，风希终于在自己侍女面前说出了困扰自己很久的疑惑。
紫苏和冬夏都被这番言辞震惊了。
紫苏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出身不好，没读过什么书，被这么一问，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但公主问话不能不答，紫苏向年长些的冬夏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冬夏以前的出身不错，读过些书，不过父亲母亲更多地让她读的是《女则》《女诫》之类，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开始反驳风希：“殿下，不是我顶撞您，您看‘嫁’这个字，左边是个‘女’，右边是个‘家’，代表女人从自己家去往男方家。“娶”这个字，上面是个‘取’，下面是个‘女’，代表男性娶了女性后，就获得了她。自古以来，男娶女嫁，一直是如此。”
风希不爱听这些话，但也知道冬夏没有恶意，她只是用自己所知道的来回答而已。
风希曲起手指，叩击了几下桌子，“从来如此么……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从拆字的角度看，也完全可以是，‘娶’代表女性获得了新的一重身份，‘嫁’代表女性拥有了第二个家。而且，史书典籍上都写，仓喆造字，他是男性，也就是说，汉字对谁有利，是男性来决定的。从古至今，五国的历史中，我从未见过女性史官，她们，不，我们，无法书写历史，也无法改变文字。”
“奴、婢、娼、妓、奸，这些不好的字都是女字旁的。这分明是一种潜移默化中对女性的压迫。”风希的话掷地有声，“我不要进入别人的后宫，远离家乡，成天提心吊胆担心地位不稳，做不了任何有意义的事，还要装贤惠劝皇帝纳妃，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如果不是，我宁愿不要。”
冬夏虽然没能完全听懂公主的意思，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公主不想远离家乡”“公主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开口劝道：“公主不必过于担心，如果不想背井离乡，咱们就不嫁给他凌怀瑾，啊不，不是嫁，是不和凌怀瑾结婚。殿下这么受宠，平日里陛下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西域香料用都用不完，只要殿下去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定不会为难公主，正常拒绝掉婚约也不算大事。之后公主招个驸马，出宫开个公主府，有嫡长公主的名号在，驸马一定不敢纳妾，公主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有。”
风希隐隐感觉到了一些真相：“也就是说，只是因为我是嫡长公主，才能让我的丈夫不纳妾是吗？那普通女子呢？她们只能忍受丈夫纳妾是吗？”
冬夏想了想自己见过的夫妻，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也不是。有一些大户人家，丈夫会因为妻子娘家势力大不敢纳妾，只要妻子不发话，不主动提出让丈夫纳妾，他们就不敢。”
紫苏终于跟上了冬夏和公主殿下的思路，抢答道：“但他们会跟同僚诉苦，说自己家有母老虎，还会河东狮吼，不像其他人一样能坐拥贤妻美妾，享尽温柔小意。我之前在宫里送东西的时候经常碰上一些大臣往养心殿走的都在聊这些，他们还会私下里笑话那些不纳妾的。”
冬夏放弃这个角度，换了个角度说：“有些庄户人家，都是倾其所有才能娶上媳妇，啊不，才能结婚，他们就不会继续纳妾。”
紫苏回想起自己之前的亲戚，插话道：“他们是没钱纳妾，但他们会攒钱去青楼！好点的去不起，他们就会去差的妓院；经常去的话去不起，他们就会一个月去一次。”
冬夏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公主殿下现在摆明不打算听皇帝陛下的，紫苏还跟着捣乱，贴身侍女也是有劝诫的义务的。
关键是，冬夏感觉自己快词穷了：“其实朝堂上也有几位大人是因为爱自己的妻子，自愿选择了不纳妾的。”
紫苏忍不住反驳：“是啊，所以大家私下里会嘲笑他们是耙耳朵，怕老婆。”
风希做出了总结：“也就是说，男子都认为，纳妾是他们天生拥有的权力，如果没能力纳妾的，也会觉得去青楼理所应当，即使他们已经有了妻子。”
冬夏听完了公主殿下的总结，下意识地感觉哪里很不对劲，因为这个答案很明显在说，男性是不尊重女性的，但这些都与她读过的书相违背。
风希点出了这样的剥削之后，把话题绕回了自己的婚约上：“如果把男女的因素忽略不计，无双国和北凌国国力相差不大，也可以忽略掉。我是嫡长女，凌怀瑾是嫡长子，身份地位相等。那为什么就是我进入他的后宫呢？”
紫苏直指问题核心：“殿下，因为他是太子啊，北凌国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北凌国怎么可能把身份如此尊贵的人送去别的国家呢？送皇子当质子和送太子去他国联姻，可都是会被当成国家耻辱的。”
看着风希若有所思的样子，冬夏以为她的公主殿下终于想通了，她又想到一个成为太子妃，或者说，成为皇后的好处：“殿下，如果您成为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之后您就能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下一个太子是您的孩子，以后您还能当太后，拥有着非常大的实权，如果下一个太子登基时年纪尚幼，您甚至可以垂帘听政，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要这样的权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若我偏偏只要万人之上呢？”风希呢喃道，“皇后母仪天下的权力么，和告诉你当家主母拥有的管家权，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送给你阉割后的权力，然后让你不要去觊觎他们手里的权力。”
冬夏有点不敢说话，她感觉到公主殿下要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了。
“紫苏，冬夏，白芷，忘忧。”风希看向四周，喊出了自己四位贴身侍女的名字，包括刚刚一直在别的屋子干活，没有参与讨论的白芷和忘忧。
“殿下有何吩咐？”四声齐刷刷的声音响起，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如果我说，我要当未来的皇呢？论身份，我是无双国嫡长女，血脉纯正；论能力，我也不认为我比父皇或是皇兄差。我想，我先成为手握至高权力者，然后制定法律也好，允许女性进入朝堂也好，科举考试允许女性加入也好，我要改变这个环境。”风希接下来的话，让四位侍女都紧张起来。白芷更是走到窗边，确定这话没有被他人听见，包括宫里的皇家侍卫。
“我想成为参天大树，为其他女性走上政治舞台作出榜样，给予帮助，我想为大家遮风挡雨。若有一日我为皇，我不敢说能保证女子胜过男子，因为成长需要时间，但我能保证，我必用我的身躯，我的臂膀，我的羽翼，为大家撑开一片天地，即使我可能会满身靳棘，被万箭穿心，就像以前诸多想要变革却失败者。”风希在尽可能地为自己的贴身侍女，未来的心腹手下，描绘着她想要的那个世界，描绘着那个，从古至今女子只敢想象的世界。
风希知道，她目前最可靠，最信得过的助力，就是面前四位了。她给出了她们无法拒绝的条件：“你们有权拒绝我，毕竟这件事有风险。若你们拒绝，我会找理由，恳求母后让你们出宫，还你们自由身，之后宫墙内的纷纷扰扰，腥风血雨，都与你们再无关系。若你们同意，你们会是我的心腹，你们知道的，我从不亏待手下，金钱，权力，地位，名望，我都能给。你们的名字会与我一起出现在史书上，赢则作为无双国第一代女皇和她最衷心最依赖的臣子，输则作为为女子争名利争地位争合法权利的第一人，无论输赢，我们都会一起，青史留名。”
最先表态的竟然是一向沉默寡言的白芷：“从殿下小时候，问皇帝陛下求情，留下了已经是废人的我后，我就发过誓，永远追随殿下，既然殿下追求如此，我便用我的医术和毒药为殿下开辟一条道路，我会死在殿下前面。”
忘忧年纪最小，想不通那么多弯弯绕绕：“殿下做的是好事，能帮到别人，那我就帮助殿下一起做好事，不要抛下忘忧。”
紫苏随即开口道：“殿下，我的妈妈姨姨妹妹，在我入宫之前，都过的不好，妈妈和姨姨因为没能生下儿子，她们的丈夫对她们非打即骂，并且还要求她们继续生育，直到生出儿子为止。妹妹因为是女孩子，只是眼馋爸爸的伙食比自己好，就被威胁，那个男人说要把妹妹送给大户人家，以后当通房丫鬟，既能拿些钱也能给弟弟腾地方。”
“如果不是我当时主动提出入宫做宫女，还恰巧被您挑中，破格进来当您的贴身侍女，妹妹肯定早已……”紫苏虽然已经能够不带感情色彩的陈述这些经历，但在座的其他人全都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给那个渣爹乱拳打死。
紫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个是殿下对我有大恩，我肯定要知恩图报，另一个是，我不想天底下再有我这样的遭遇了，我愿意和殿下一起，改变这个千疮百孔男尊女卑的世界！”
说罢，紫苏单膝跪地，自从很早以前风希说过不喜欢跪礼后，揽月阁的宫人都以单膝跪地为最高礼仪。
白芷、忘忧纷纷单膝跪地，表示自己的忠诚与效忠之心。
冬夏犹豫了几秒，也选择了单膝跪地。
风希有些意外，因为平时冬夏会劝阻很多风希离经叛道的行为，如果实在劝不住，也会选择不予干涉，从来不会跟着一起疯玩。
冬夏缓缓开口，阐明了自己的心思：“我愿跟随公主殿下，死心塌地，虽肝脑涂地也无恨。”
风希为了降低所有的风险，还是问出了口：“冬夏，我没想到你也会一起，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冬夏低下了头：“之前会劝说殿下，是因为，臣子有劝诫君主的义务，论身份，殿下是皇族我是平民，论地位，殿下是主我是仆，与君臣关系无异。殿下可以选择做有风险的事情，但臣子必须尽到劝诫义务。我是殿下侍女中年纪最大的，必须要考虑周全，能让殿下不去冒险就尽量不让殿下冒险。”
“但既然殿下心意已决，在下愿有从龙之功。”冬夏抬头望着公主殿下的眼睛，风希在她的眸子里仿佛看见了一抹跳动的火焰。
风希抚掌轻笑：“是啊，从龙之功，绝对不是只有男子才能成为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婚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