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溯》忆枝狐

71、两不疑 夕阳斜照，一吻惊心

　　“咱们上山吧，一会儿正好看看夕阳。”韩凛适时提议道。

　　秦川从地上弹起来，看得出，状态又回来了。

　　边往马儿呆的方向跑，边喊着。

　　“好，我去牵马！你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

　　句子散在风里，碎了一地的轻笑。

　　韩凛也站了起来，收起地上的斗篷拍打着，小声笑道：“这个傻小子……”

　　当对方安好马具将马牵回来的时候，韩凛已整理好了斗篷。

　　秦川将他先扶上马背，自己则从身后一跃而上，重新环住了韩凛。

　　这一次，秦川只觉，自己围住的是，整个世界。

　　秦川牢牢牵着缰绳，依然让马走得很慢。

　　本来上山就要费些力，又恐踩到不平的地方颠簸着韩凛。

　　所以秦川一直牢牢盯着前方，手上的力道时松时紧。

　　令其坐在马背上，却如在平地般稳当。

　　“速度快点儿吧，否则一会儿赶不上看日落了。”韩凛说。

　　但秦川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毫不在意道：

　　“没事儿，只要和你一起，那儿都是好景致。”

　　“好吧！”韩凛也不再催促了，只和秦川一样，看着前面宽阔的路面。

　　大路被晚霞映得红彤彤的。

　　韩凛觉得有一束暖而柔的光，自背后打过来，把他们一起染红了。

　　在这金色和红色交织的光彩里，连枫树也似喝醉了酒。

　　随风舒服地摇晃着，投下碎影点点，闪耀着红宝石般的光泽。

　　他们投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跟在周围。

　　因与地面粘在一起的缘故，看上去有些暗暗的红。

　　特别像烤得很好的红薯上，带着的那层薄薄的焦和糖。

　　随着不太贴切的想象，韩凛好似还真闻见了烤红薯的香气，竟一时笑出了声。

　　还越笑越厉害，最后干脆嗝嗝地乐了出来，颤的秦川直发懵。

　　“想什么呢？这么好笑？”秦川用头蹭了蹭他。

　　韩凛用手指着地上两人的影子，把刚才的想象告诉了他。

　　果然惹得秦川也笑起来，边笑边说：“官人，这算爱屋及乌吗？”

　　“哈哈，那你这屋里的东西，可太多了！要是爱屋及乌的话，我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爱一遍才行！”

　　韩凛换回了平日里打趣的状态。

　　“那叫生活的情趣！这都不懂，以后啊，还得我多教教你！”

　　说着，秦川将马头调转了方向，两人在半山腰处，正撞上迎面而来的落日。

　　该用怎样的笔墨，去形容那样的盛大与壮美呢？

　　天边的云彩层层叠叠，如天宫仙阁般，闪耀着各色的金和红。

　　秦川和韩凛都没法具体说出，究竟有哪些颜色。

　　只觉，一朵有一朵的美，一层有一层的艳。

　　分散开来如惊鸿，聚在一起似锦绸。

　　那又大又圆的太阳，就在云海的远端，向下坠着。

　　样子像极了笼屉上，刚刚蒸熟的蛋黄。

　　带着暖意，冒着热气，把周围晕染的迷蒙一片，教人陶醉，又教人神往。

　　天边，有急急归家的飞鸟，扑棱着翅膀落入林中，惊起树梢摇动。

　　想来它们一定是平安到家，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天地融成的浩瀚红色里，韩凛侧过头。

　　仰起脸，将自己的唇，递到秦川唇边。

　　他的吻，带着阳光烧灼的暖，和经年深夜的寒，让秦川心动、心醉、心碎……

　　秦川听到，韩凛颤抖着的呼吸，与胸膛里疯狂地跳动，纠缠在一起。

　　好像一只脆弱的蝶，挥动着它瑰丽的翅膀，卷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而自己就陷落在那浪花里，每一朵都是相思缠绵，刻骨铭心。

　　这一吻，长的犹如百年……

　　当再睁开眼睛时，周围已暗下去了。

　　太阳估计是看够了他们得腻腻歪歪，也收敛起光芒，躲回家睡大觉了。

　　“现在怎么办？还上山吗？”秦川不好意思地笑笑。

　　“当然去啊！月光下的枫叶，我还没见过呢！”

　　韩凛的兴致丝毫未减，显然还不想回青绿斋。

　　秦川拨转马头，两人一路，继续朝山上走去。

　　马蹄声缓慢而均匀，一下一下踏在他们的悠然自得里，顺着前路延伸。

　　“对了！过段时间，飞骑营就要第二次演练了。正好算是元老和新加入的，一次磨合试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秦川看着天上亮起来的星星，问道。

　　“好啊！我也正想看看将来的冲锋军，操练起来是什么样子呢！”韩凛答应得很痛快。

　　秦川兴高采烈道：“那我定了日子，就告诉你！当天再到宫门口接你，咱们俩一起去！”

　　“好！”韩凛点点头。

　　他知道，秦川又想起了上次，自己被拦在演武场外的情形。

　　“这次还是和上回一样吧，你带我进去就行，没必要让他们知晓我身份。否则，万一放不开手脚，倒是我去错了。”

　　韩凛又补充一句。

　　秦川歪头想了一想，答应下来，“好是好，只不过……”

　　听着耳边传来的隐密笑声，韩凛知道他又在憋坏主意了。

　　也不去问，就故意让秦川的话掉空儿里，等着他自己往回捞。

　　果然，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秦川只好自己补上下面的话。

　　“……只不过，他们作风豪放，言语粗野，万一吓着官人……可别说，我这个做夫君的，没提前告诉你哦？”

　　随着韩凛手肘弯曲，猛地向后一击，秦川笑得更厉害了。

　　其实，他真有点儿期待，韩凛听见那些玩笑之语后的反应。

　　恐怕，就不能跟在自己面前似的，这么镇定自若了吧？

　　当马儿踏上一片平坦宽阔的地带后，秦川提议就在这里赏月。

　　他照例先下来托着韩凛，再把马安顿到一旁。

　　两人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往山下看。

　　原来，夜晚的山林，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寂静无声的。

　　空气中，细微的嘈杂无处不在，让人莫名的舒心与放松。

　　微风穿过枫林，如同梳理着发丝的手。

　　偶尔惊起几声鸟叫，愈发显得整个山岗，空旷而幽深。

　　“咱们去捡枫叶吧？”秦川看着不时飘落的叶子，终于忍不住提议。

　　韩凛有些不解。

　　“捡那个做什么？你要是喜欢，我年年带你来就是了。”

　　“捡了夹在书里当书签啊，不比外边卖的、做的强？”

　　秦川跳下石块，向还坐着的韩凛伸出手。

　　韩凛摇着头笑笑，“你啊，鬼点子是真多！”

　　话毕，搭上秦川，也跳了下来。

　　“都说啦，这是生活情趣！”秦川拉着韩凛一路下坡，冲着枫林就扎了进去。

　　身在其中，果然比遥遥一观更得妙趣！

　　韩凛津津有味地走过，一树又一树摇曳的枫叶，眼睛并不去看地上，只流连在枝头。

　　跟着不知被风，还是被人影惊动的叶子，摆荡在天地间。

　　一颗心，似乎也忽忽悠悠起来，轻飘飘得犹如浮在水面上的纸船。

　　他凑近其中一株树叶，提起鼻子闻了闻，隐约有丝丝清新的苦涩。

　　与枫叶本身的鲜艳，不太匹配，却又有着怪异的和谐。

　　好像那红和艳，只是它的皮囊，而清苦才是它的灵魂。

　　韩凛似乎明白了，秦川偏爱枫叶的原因。

　　他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片，果然是规规整整，就像画家特意精心描摹过一样。

　　又捡起一片，比刚才的稍大，颜色也不是全红的，反而更加活泼有趣了些。

　　慢慢的，韩凛也投入到了这场，发现的游戏里。

　　他觉得，秦川的存在，不仅是让自己被爱所滋养着，更唤起了自己对生活中琐事的热情。

　　这些，曾经的韩凛，也是会的。

　　只是之后的他，看多了权力倾轧，见惯了勾心斗角。

　　一朝龙登九五，也就把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搁置了。

　　若不是今天这一遭，他还真有可能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还做过同样的事。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你看奏折的时候用它夹着，心情也能好一些！”

　　秦川的声音由远及近，手里已捧了一小把枫叶。

　　韩凛从身上摸索着掏出手绢，道：

　　“好，那我以后看书、看折子都用这个！不枉夫君一番心意！”

　　秦川刚要开口邀功，一阵饥肠辘辘之声就抢了先，在这夜里的山中，格外清楚响亮。

　　窘得他登时立在原地，韩凛倒笑得前仰后合。

　　“嘿嘿，情趣……也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嘛……”

　　秦川挠挠头，强行找补着，拿手绢包好枫叶，拉着韩凛往回走去。

　　一路上，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对方的笑是停不了了。

　　而韩凛更清楚，秦川此时的脸，一定涨得跟枫叶一样红。

　　毕竟，饿的肚子咕咕叫这件事，还是挺有失夫君体面的。

　　“哎？这就走啦？我还在兴头上呢！”

　　他最终是没能忍住心里的遐想，出言调侃。

　　“回去吃饭！饿都饿死了！”秦川头都不回。

　　他才不会，给韩凛再笑一次的机会。